当年乡下的手艺人

夏洛特烦恼

<p class="ql-block">那天,刚进小区,就听到了“咕啦、咕啦”的声音。这不是小时候磨剪子戗菜刀的吗?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手艺人?心里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循着声音走过去,果不其然。只见一个上了岁数的人,左手推着自行车,右手颠打着那个发出“咕啦”声音的东西,我不知道那个东西叫什么名字,但和小时候看到的是一模一样。它也一定是个有年头的老物件了,手抓的木柄黢黑黢黑的,连接铁片的窄窄的皮条,也贼亮贼亮的,几个铁片也有了岁月的包浆。那人只是“咕啦”着,没有小时候看到的,一边“呱嗒”,一边吆喝着“磨剪子来---戗菜刀”。虽然少了些许韵味,还是把我拉回到了50年前,使我回想起当年乡下的手艺人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邢台市任县大屯乡东栾村街头,一位手艺人正在为农户铰(修)簸箕。韩双志/摄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般进了腊月,磨剪子戗菜刀的就多了起来。快过年了,每家都要添置新衣服,剪子钝了不好使。那时生活虽然不富裕,但还是要吃点肉的,剁馅、砍骨头,也都离不开一把锋利的刀。手艺人都是农民,进了腊月地里没什么农活了,走乡串户,既方便了他人,自己多少也能挣点钱,以贴补家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磨剪子戗菜刀的多是骑一辆旧自行车,车架上用绳子捆着一条长凳,凳子的一端固定一块磨刀石,紧挨着磨刀石的一侧吊着一个宽口的瓶子,也有的是小铁皮桶,里面盛着清水,还放着一支秃秃的毛刷。车横梁上是一个帆布做的车搭子,放着做活所用的工具。其实,干这活计的人不用带多少工具,似乎除了锤子、戗刀和一块棉花或者一团布条以外,就没有其它的东西了。有活的时候,把长凳解下来,那手艺人骑坐在长凳上,在磨刀石上刷点水,就开磨了。剪子松了,用锤子再敲打几下连接的铆钉,最后用碎布或棉花试试锋利。菜刀用久了,就先用戗刀重新开刃,再上磨刀石去磨。那抢刀一定是特制的,比菜刀的材质要硬许多。现在看到的磨菜刀的,却是带着一台砂轮机,电动的,兴许不再用那戗刀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相比磨剪子戗菜刀的,锔盆锔碗的手艺人,所用工具就复杂得多了。他们多是挑一副担子,前面是一个木柜,上面设有多个小抽屉,分别放着锔子、钻头、剪子、钳子等,担子的后面是炉子、煤炭和吃饭用具。一般的还带有行李,走到哪儿,住到哪儿,一出去就是十天半月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锔盆锔碗的,比磨剪子的生意要好一些。剪子和菜刀多数都是自己来磨,反正技术要求也不高,还能省点钱,虽然也就毛二八分的。只有当剪子变形了,或者菜刀钝的不能用了,才拿去磨。而盆或碗坏了,自己是没法子的,那时生活不富裕,直接扔了也心疼,只有找专门锔盆锔碗的手艺人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若是盆或碗破成了几瓣,那手艺人就先是仔细地把每一瓣对起来,恢复原来的模样,再用绳子捆好固定。如果只是裂了一条纹,也就省去了捆扎这道手续,可以直接夹在两腿之间了。只见他左手拿着带有金刚钻的钻头,沾上点唾沫,在右手弓弦上缠绕两道,按在裂纹的一侧,随着弓弦的拉送,钻头很快地就会钻出一个小孔。这时,把锔子的一头安进去,按照另一头的位置,再钻一个孔,另一头也安进去,用小锤轻轻敲打锔子,就算锔好了。有时裂纹长或破的多,可能要安多个锔子,但都是这样的做法。锔子和订书钉的样子差不多,只是订书钉粗细一致,而锔子两头细圆、中间扁宽,这就使得打上的锔子不至于那么凸出。锔好的盆碗滴水不漏,是有技巧的,锔子两头的直径,要稍微大于钻孔的直径,需稍稍用力敲击,锔子才能进去;两孔之间的距离,也要稍微大于锔子的长度,锔子才能用上力。兴许这是劳动人民在长期生活中摸索出并延续开了的经验和智慧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邢台市任县大屯乡东栾村街头,一位手艺人正在与前来铰(修)簸箕的村民商谈价格。韩双志/摄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不只是乡下不富裕的人离不开锔这个行当,相传也曾受到达官贵人的青睐。当年有玩鸟玩玉玩古董的,一旦那东西坏了,也会找手艺人锔好。当然,他们用的锔子是金或银的。有的有钱人,用的紫砂壶明明是完好的,故意在壶里放满黄豆,灌上水,利用黄豆膨胀把壶撑裂,再锔上金锔子。手艺人也会因势利导、因地制宜,顺着那东西裂纹的走向,用金或银锔子锔成一朵花或其它图案,从而增加了情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乡下手艺人中,我最佩服的当属打锡壶的了。那时在乡下锡制品很常见,有用于盛水的锡水壶、烫酒用的锡酒壶,还有烧水用的锡汆子等。锡酒壶是冬天喝酒必用的,是因为那时气候寒冷还是因为肚里少油水,拟或其它的什么,都是把酒倒进酒壶里,放到火炉边上烫热才喝。酒盅也很小,一般只盛三钱酒的样子,只听“滋”的一声,酒在口腔里打个滚儿,轻轻地咽下,一股温热辐射开来,再夹一口下酒菜,周身舒坦。即使乡下,也显得那样文雅、谦恭和情趣。原本不像现在这样,讲究一点儿的,用玻璃杯,有的干脆就用一次性纸杯,足有三、四两,“咕咚、咕咚”如喝水。一杯下去,有的就天南地北、红黄绿蓝、甚至语无伦次、胡言乱语了。锡汆子现在可能只有在博物馆才能看到吧。它是直径10公分左右、高20多公分多用来烧水的器具,因为它是细长的,正好放进炉膛里去,用它烧水很快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锡制品特别是锡水壶和锡汆子,用不了几年就会烧出洞来,不用补,好像也没人补,都是等打锡壶的来了,重打一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打锡壶的先把炉子点着,随着风箱“呱嗒、呱嗒”的推拉,火越来越旺,架上坩埚,放进去废旧或损坏的锡制品,没多一会儿就化开了。扒拉掉浮在上面的杂质,剩下的是纯净、洁白的锡水。再用铁夹子夹起坩埚,把锡水倒进事前准备好的模具,十来分钟以后,就成了平整的、初具器物模样的锡板了。模具很简单,地上放一块木板,铺上白纸,用线绳在上面摆成需要的形状,形状不是封闭的,留有倒锡水的口子。用另一块木板压上去,把两块木板粗略地固定,模具就成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手艺人熟练地用圆规或直尺在锡板上打好底图,再剪成不同的形状,经过敲打、弯曲、扣边等工序,最后用烙铁焊接起来,打磨光滑,一件崭新的器具就做成了。这时,工匠会高高举起自己的“作品”,似是宣扬,似是欣赏,在周围人们的赞叹声中,再灌入一些清水,摇晃着,没有一滴水渗出的时候,方才交给客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代变迁,转眼几十年过去了,除了偶然见过的那磨剪子戗菜刀的手艺人,再也没有见过锔盆锔碗和打锡壶的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是的,当今的人们不再需要这些行当了,也许用不了多久,也会听不到磨剪子抢菜刀的“咕啦--咕啦”的声了。这些曾经不可或缺的手艺人的精湛技艺,也许够不上非物质文化遗产,但就这样渐行渐远,最终脱离时代的脚步、人们的视线,甚或记忆,想起来,心里总不是个滋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