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女卫士

罗布林卡

从模糊的影像中寻找青春的足迹。

1989年3月8日，正在过三八节。部队忽然接到进藏命令，我们匆匆赶回医院。

我是1990年春节前两天飞进西藏的。当时是在太平寺机场坐的军用飞机，我觉得安检很简陋，全是手工操作，花了很长时间。飞机晚点，早上没吃的，师长带着我们和很多进藏部队的家属一起进去，后勤部长让一个战士借了一辆自行车，骑出机场去买的包子，让大家吃。

这是在飞机上与部长合影。

刚下飞机

年三十晚上，没有鞭炮。与将要到北京团中央任职的领导合影。

三天后上岗，我的身后就是我们医院的病房，要多简陋，有多简陋。我们驻地是原来的八一农场。

院外有个小门，出去就是这样的风景

每天除了正常的工作，还要出早操，然而早操回来以后，洗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水管被冻住了，很多时候都需要汽油或者酒精用报纸点燃，让水管烧一小会儿，水才能放出来。

春节期间，有很多部队家属来探亲，部队就组织了一次去布达拉宫参观。我和先生在布达拉宫的休息室。

在布达拉宫。

我们这次进藏人员，要换回在里边工作了一年的战友。

在拉萨，首先要克服的是缺氧。我刚进拉萨，前三天整个人睡不着觉，每天晚上放一盆水在床边，早上起来的时候那一盆水就只剩半盆了，想想空气有多么干燥。一个月后，我的饭量越来越少，一吃饭就感觉胃疼，后来由于缺氧，大概在我进藏四个月开始，双手指甲盖边缘外翘，一直到我回到内地半个多月以后，指甲盖恢复正常。

战友带着我逛八廓街。

战友们在西藏自治区政府里边的合影。

三月，又到老兵退伍时，这是我们在欢送两位当年退伍的女兵易芳和小郭。远处拄着拐杖的是院长，他在里面工作了一年多，关节疼得走不动路，当时都要靠拐杖辅助走路。

这是全院在藏人员欢送退伍老兵的合影。这一次医院院长也跟着出西藏了。

医院在院子周围开垦了一小块地，种了蔬菜。每天晚饭后，小小的拧一把蔬菜，回到我住的寝室，晚上加餐的时候，两包方便面加一点蔬菜。再加我订的一斤新鲜牛奶，每天下午到藏族人家，看着他们挤牛奶，挤出的牛奶交给我说吃之前一定要加三分之1到1半的水，不然牛奶太浓，吃了要拉肚子。看他们多实在呀！晚上十点钟，我做好了加餐的，然后给先生送过去，他经常在和其他男战友下象棋或者打二七十。后来他教会了我打二七十，我们两个就经常小小的娱乐一下。再后来回到内地吃完饭了，不想洗碗，看谁打赢了一盘，输家就去洗碗。

坦克压阵，

与停在八廓街广场的坦克合影。

有空时，也在八廓街旁坐着喝咖啡。

藏族人在布达拉宫后的龙王潭公园过节，请我们吃糌粑。我拿在手上，吃吧，又吞不下去，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扔了，就这样慢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往下咽，把我难受死了。

藏族人对汉族人是热情友好的，曾经医院外的一个藏族女孩，她当着我们的面做酸奶，请我们大家吃。但看她在做的过程中，手比较脏，做完以后几个手指头白白的，手指的周边还是脏的，想想那些手上的脏东西都到酸奶上去了，我怎么也吃不下去，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从不吃酸奶。

西藏自治区政府里边的假山，经过一个冬天的雪，积累成了冰雕。我的军校同学就住在自治区这个院子里，但因为工作忙不常出来走动，都不知道我是在什么地方拍的，觉得很神奇。

自治区政府。

布达拉前留个影。

由于时差关系，每天晚饭后两个小时之内天都没黑，战友们常围着拉萨河边散步，一直转到空军大院那边。只要有战友拿着相机赶紧来张照片，毕竟那时候都是胶卷照片，很不容易拍一次。

有一次我们医院的几个女兵晚饭后散步，碰到446团的连队正在训练，排长看战士们都在扭头看女兵，排长的口令由平时向右看齐，变成了向左看齐，给我们来了个行注目礼，还好杨莉反应快，直接说向前看，稍息。逗得双方哈哈大笑。

现在看到这张照片，觉得我的胆子太大了，拉萨河堤是斜坡的，我居然穿着高跟鞋走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拍张照片，人要是掉下去了，还能找的回来么？

布达拉前留个影。

拉萨河中间有个岛，从这个角度拍照片，远处就是布达拉宫。

这是刚开春时拉萨烈士陵园拍的。我们散步有时也到拉萨烈士陵园去。记得有一次大概医院男女兵加起来有十几个人，散步到烈士陵园以后，它只有一个大门，我们走到最深处，不想往回走，正好围墙边有个梯子，男兵把梯子搭上，所有的人都从梯子上去，翻墙出去。可惜那时候没有手机可以拍照，这些要是拍下来很有意思的。

周末，下团，改善伙食。这是与445团领导合影。

刚到拉萨，晚上没事的时候，战友们就教我跳舞。刚学了两个晚上，第3晚就把我带到拉萨饭店实地锻炼。当时拉萨舞厅最好的是西藏宾馆和拉萨饭店，两家舞厅有一半的穿着军装，还有没穿军装的也是军人。战友们带着我跳了一曲，就把我放在那坐着，说总有人来请你跳。果不其然，来了一个西藏军区文工团的帅哥，那天他应该是喝的二醉二醉的，我呢又不会跳，老是踩到他的脚。

过元宵节的时候，我们部队和西藏的另外一个部队（好像是西藏军区测绘大队）举行大联欢，最后就变成台上台下都在跳。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天舞会的后半场，我跟副部长跳了一曲，我记得当时音乐放的是在水一方。副部长很会带跳舞，而我是二会二会的，但是在他的带领下，没有踩到他的脚，完整的跳完了一曲，感觉非常好。

记得有一次我刚进舞厅，就听见里面很多战士往舞厅外面冲，口里说着：高参谋来了，高参谋来了。因为高参谋是平常到舞厅去抓当兵跳舞的，常跳舞兵都认识他，那天他恰恰是跟着我们一起去跳舞，我对战士们说：别怕别怕，今天他是来跳舞的。

有时凌晨三点多就起来，在指定的地方搭上救护帐篷，到天亮时看大部队武装巡逻。当坦克或装甲车通过拉萨街道时，很远处你就能感觉地在震动，很威风。

拉萨的春天经常都有小雨，雨过之后常能看到彩虹。这张照片背后就有彩虹。

这是在罗布林卡拍的。

五月，战友刘蓉过16岁生日。

准备换装照。

当时我们也发了一部分武警服装。

5月12日护士节，后勤谢助理和汽车连刘连长生病输液，下午输完液大家一起去过护士节，在我们拍照的时候，碰到我的拉萨总医院的同学，她说今天晚上总医院有舞会。大家都想去，而当时机关的小车也管得比较严，开不出来。我和杨莉就告诉周院长，看能不能把医院的救护车借来送我们过去一趟？周院长说没有汽油，因为当时在拉萨，部队的油供给管的很严，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动车的。而我居然告诉他我能搞到油，然后我们把车提前开到汽车16团，我同学在哪儿当股长，给我们加了满满一箱油。院长答应送我们过去，但不会接我们。当晚我们回来的时候是汽车连长找到一个有故障的小车。那车一路上走走停停，还常常让我们下来推车。走到营区外的那条小路上时，我们说如果再让我们下来推车，都不推了。结果车开到离哨兵还有50米左右，真的坏了，我们全部下来一溜烟跑进营区，把连长和驾驶员丢在那自己想办法。

还有一次在外面跳舞，回来的时候是机要科的北京212车，那晚我感觉车上人太多，后备箱都塞满了人。那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路灯也没亮，终于让我们体会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怖状态。而我们车况也不好，灯也不亮，喇叭也不响，然后用大手电筒让人高举起来，照着路开车，先生坐在副驾驶旁，用手指挥着车：往左开一点，往右开一点，用非常慢的速度，终于开回了营区。大家下车的时候，我一个一个数，整整13个人啊，是北京212车，太厉害了。

六月，先生过生日，那天他喝的有点醉，然后就被我们欺负惨了。

当时在拉萨算是我们俩的合影比较满意的一张。

已调到空军的战友，她到西藏旅游，住在空军拉萨指挥部，听说老部队在拉萨，当晚他们来到驻地，在我住的三楼，使劲叫着我的名字，忽然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们在拉萨河畔的留影。

拉萨太阳岛。

这是当年八廓街最漂亮的店主，原来她父亲是印度人。我们去她店里买东西，又带着摄像机，把她吓一跳，然后我跟她说我们是中央电视台军事频道的，请配合我们一下，我们拍个新闻。她问我们什么时间放？我们告诉她在新闻联播，注意看新闻联播。后来照片洗出来，我带去，但是那天她没在店，我交给其它人，请他们转交她本人了。

远处是念青唐古拉山。

背后是羊八井地热。

羊八井碰到的两个尼姑。

去当时海拔最高的445团某营驻地。这是驻地背后的寺庙。

那日到这里就我一个女兵，厕所不分男女，我去的时候告诉哨兵帮我照看一下，不要放人进来，然而我在厕所蹲下时，就看到有个战士过来上厕所，那个哨兵也不告诉他里边有女兵，然后就把他放进来了，肯定是想看笑话。因为厕所在高处，我从墙角的小窗户看出去，看到他在往上面走，还吹着口哨，应该心情特别好吧。忽然他听到了，我在厕所里面唱，我刚学会的藏族歌曲，《昨天的太阳》。吓得他撒腿就跑，跑到哨兵处出打了哨兵一下，然后慌慌张张的跑了。等我出来，我说哨兵：你太不像话了，玩笑开的很大呀。他说别告我，别告我。……

那天领导检查工作也喝了很多酒，然后还非让驾驶员把方向盘拿给他摸下，大概20多公里路，他沿着拉萨河边开了有几公里，我坐在副驾驶，紧张的一身都是汗。

当年三月底我的手因为车祸受伤，一直到我们回撤的时候都还没有完全好，根本不能打背包。所以回撤路上，每天都是医院的谭应江帮我打背包，非常感谢他。

给汽车连长买毛线，我和杨莉准备帮他织一件毛衣。

本部队，秦干事出的书《拉萨，骚乱与戒严》发行仪式，部队和地方的领导给新书剪彩。

1990年5月1日，拉萨解除戒严。1990年8月16日，部队正式回撤，我是排在第二梯队回撤的。本来领导想让我们十几个女兵坐飞机回去的，但是我给女兵说，如果我们不走青藏线，以后机会是非常少的，那么漂亮的风景，不跟着大部队走，很可惜。我们愿意跟着大部队一起回撤，经跟领导请示，他们同意了。

车队休息

部队行进途中，要方便是个难题，所以我们这辆车，领导说：我说停车就停车，便于大家留影抽烟。一般停车后，我先下车，他们在车上抽烟，然后大家一起坐坐，休息一下，拍点照片。我们出发的时候，部队每个人发了两卷胶卷，但是很多人都没有相机，而我的相机被我先生带走了，他在第一梯队，前一天出发，我在第二梯队，所以很多人把胶卷给宣传科的人，让他们多给我们拍点照片。

车队中途休息，这是我们一车人（后勤部杨副部长，油料科协理员，我，）我们是后勤保障指挥车，所以每次我们的这辆车是最后到达目的地。 有时候我们到目的地要比大部队晚两小时，到了目的地后，晚上我和杨莉还要巡诊，非常的辛苦。有些车出现了一点小问题，我们都一定要等到解决完问题再走。

这张照片是我们车人员和汽车连连长指导员合影。

车队是前几十辆50铃大卡车拉人，后几十辆本部队的车载武器装备。最吓人的要数军械库拉弹药的车，整整一车弹药，每天早上提前两小时出发，路上当我们大部队的车要超他车时，他就停在路边，让大部队过，有时候我们碰到他的车，因为路况不太好，看着一摇一摇的，非常恐怖。押车的是他们的老工程师，非常不错，当年他儿子和爱人也是进来休假，后来他爱人坐飞机先走，儿子跟我们大部队一起走，他年龄非常小，大概13岁，穿了身最小号的军装，非常稚气。

部队在唐古拉山顶休息，让大家拍照留念。这是政工科邱科长和我的合影。战士刘蓉有点小感冒，我们还是让她到这里留个影。结果由于海拔太高，她突然倒下了，我和杨莉架着她飞快的奔向几百米之外的救护车，这中间很多战友帮忙，到了救护车上，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最熟练的动作给她吸氧输液。然后救护车开向唐古拉山兵站。在兵站吸了很久的氧，输液，病情好转。可惜这些照片我都没有，宣传科帅雷拍的这些照片，后来在军里展出过。

这是昆仑山附近风吹起的一堆沙，就像沙漠一样。

背后就是昆仑山，看着不高，海拔4767米。

车队开快到格尔木的时候，车速较慢，我记得有一个当地驻军部队的中尉，骑着自行车跟在我们车后，当天大概只有20多公里就到格尔木，我就换成了大卡车，跟女兵们坐在了一起。我们车上的女兵当时正在唱冰山上的来客主题曲，看到他骑上坡，情绪来了，一起吼：阿米尔，冲！简直是在调戏男兵，搞得他多不好意思的。

青海西宁火车站外，在时间不充分的情况下，为了留下倩影，当时手里拿着1000片黄连素，结果匆忙奔跑中，药瓶跌落，起码倒了一半的药，抓了一些药放到药瓶中，急忙奔向火车站，我们的出口方向。但那里确实太远，突然看到正常旅客检票口正在检票进站，然后我们告诉检票员，我们是军列上的兵，同时给他们看我们胸前戴的拉萨卫士纪念章。他们终于放我们进站，我们奔向列车门口时，本梯队的军代表吓惨了，赶紧协助我们上车，一秒钟之后火车启动了。当然，登不上这趟列车，还有下一梯队的列车，但是肯定就是一个大大的处分摆在面前。

青海的柯柯火车站，这个火车站假山旁开着非常鲜艳的花，后来才知道它是毒品。蓝色哈达是当地藏族献哈达的最高礼仪，献给我们本次梯队的参谋长，他转送给了我。

这是在柯柯站为生病的女战友打饭。

部队在西藏买的大红旗轿车，每到列车到站休息时，都有两个哨兵在红旗车旁站岗，一路护送回内地。

列车上吃的是邱科长打的动物。前期回撤中他是一个人开着一个大车，还带着枪，路上我们看到有动物在飞奔，我们想肯定有人会打它，结果是邱科长打了，然后让四个战士去远处抬回来，几百斤啊，当时已经快走到格尔木了，在格尔木兵站把它加工出来。我们这一梯队的大部分人都吃到了卤肉。

在格尔木转上火车的时候，当地部队安排给我们每个车窗递送了一筐木瓜，当时我还不认识木瓜，没想到木瓜很甜，有个女兵又吃卤肉，又吃木瓜，最后拉肚子拉惨了。

在列车上也一直在抓紧时间织毛衣，我和杨莉两人总共花半个月时间，终于成功，但是毛衣织小了，他穿上有点紧，又舍不得拆，听说他后来保存了好多年。

车到成都火车南站先生带着儿子在车站跟我汇合了半小时。

回到乐山，受到乐山人民的热情欢迎。

立了个三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