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是灵魂的香味

知秋

你一直希望自己勇敢而真实，那么现在做个深呼吸，用猛烈的孤独，开始你伟大的历险。

——莱昂纳德•科恩

河岸的风很大，呼呼啸啸，寒凉萧索。脱落了树叶的树，和夏天浓荫密布的树不一样。肉体解脱殆尽，也许是可以细看骨骼的季节吧……。

我喜欢看冬天脱落了树叶子后的枝桠茎干，非常稜厉绝对的线条，顽强，锐利，不可妥协，非常寂寞，也非常孤傲。衬着后面银灰色重云翻腾的天空，那些锋利切割的黑线，像尖锐的无声的嘶叫，使我想起杨凝式《韭花帖》里的线条，“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杨凝式说的是秋天叶落，那个“秋”字写得好凄冷。

而此时已是寒裹冬至，若呵墨濡毫，应是更像今日寒林骨骸一般的凌厉枯枝吧……。

冬天的字，让我不由想起王羲之的《寒切帖》：“寒切，比各佳不？念忧劳，久悬情。吾食甚少，劣劣！”在那个冬天，晚年的羲之，吃得很少，也那样无端在信里跟朋友唉叹着“劣劣”！

他的这个帖其实是最颠覆文字的诗句。

寒冷，有时像一张让人窒息的网。强大的视觉和触觉压迫下，你无法打开自己的心境。万顷沉默下面暗涌的苦海，应该有火山一般的爆发力，在某一次四面楚歌中，力挽狂澜。生活十面皆埋伏，我的魂无归所，你是收留我的人。他们说，爱就是互相伤害，与之匹配的棋逢对手，才是最合适的伴侣。

爱如格桑，四季不败，清而不寡，媚而不妖，日月晨昏盛开在纸上流年。距离是个很玄的东西，虚构了美丽，也滋生了遗憾。文字搭建的并非全是空中楼阁，惟用心聆听，方能听见浅淡墨色下动人的风铃，随涟漪吟唱，经年不息。悦耳的天籁如一张天罗，包裹着似海深情。你的呼吸与温度在慢慢靠近，我羞涩又慌乱地闪躲，心像小舟一样荡漾，欲迎还拒。因为我知道时间在走，万物在变，谁都不能幸免。我不想再赌，赌那未知的明天。

瀑布溅落的雨雾，打湿了依偎的青苔。从坚冰到软水，是一个从内心出走又回归的过程，许多惊天动地的故事，也渐渐沉入了湖底，下落不明。你是我仰望的神，仰止的目光却有些慌乱。天色欲晚，疲倦需要归处。铺开红笺，将隐藏的情绪一一赘述。只要彼此懂得并感同身受，那囚禁自己的欲望，互相牺牲与成全，都不失为一种殊途同归的快乐，一种心心相印的与子成说。

雪落九州，难封悠悠之口。感恩那些离开与失去，都是对灵魂升华的成全。你一身素衣姗姗而来，便胜却人间百媚千红。

避于安逸之中，你永远无法勘破生活的真谛，就像在繁花似锦当中，无法领略落雪倾城的美丽，对灵魂的洗涤。就像不入火海，永生不得涅槃成凤凰。

冰雪簌簌而落，不动声色缔造一个晶莹的王国，有冷峻的围城，却有温热的内心。剔透到极致时，你白色的骨骼里泛着忧郁的淡蓝。在雪胎梅骨的审视下，世间的罪恶开始躲躲藏藏。

皓髯垂挂着冰凌，你已沉睡了许久，不再过问千古兴亡与风流。慈悲的你，始终对我留有余地，你说我的尘缘残留未尽。

当周遭一切万籁俱寂，我又重新站在起点，这次，我决定孤身独行。相信，奇妙的缘分还会在前路不期而遇。

你说人定胜天。但其实关于输赢，我们有时无能为力。

山重水复，蓦然回首，为的不是阑珊灯火，却是故人不再，落叶萧素，你的言外之意便是我的如鲠在喉。

当云烟变成了雨，城墙在寒风中簌簌飘摇，青砖的呼吸已经略显急促。你的脊柱开始有了裂纹，笑容依旧饱满水润。

有几份初心，抵得过年华蹉跎，流年的故事行色匆匆，一不小心撞入了转角的蜘蛛网，便是玉石同碎的结局。

所幸转身天涯后，一不小心撞在了你的怀中，让我又重新召回自己往日的任性，以及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但我始终漫不经心，仿佛只是恰好经过的样子。

孤云独去，檐下箜篌，所幸人间虽乱，我的三分傲气，足以支撑我去目空所有。

我喜欢把孤独当作一种沉淀，或者说是思维上的清明，每一次与孤独展开对话，都像是一次自我的重生。

我们生而为人，总要在某个人生的片段面对孤独，甚至要和它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于我而言，孤独能让我充满韧性，能让我在生命这段长长的路途中，找到内心的平衡。

其实孤独没有什么不好，使孤独变得不好，是因为你害怕孤独。

孤独有时候是一种福气，害怕孤独的人就会寂寞，愈是不想处于孤独的状态，愈是去碰触人然后放弃，反而错失两千年来你寻寻觅觅的另一半。有时候我会站在路边，看着人来人往，觉得城市比沙漠还要荒凉，每个人都靠的那么近，但完全不知彼此的心事，与孤独处在一种完全对立的位置，那就是寂寞。

武侠小说里也有巨大的孤独感，所以许多人喜欢阅读。

你看黄药师可不是一个怪人？所有金庸笔下的人物都是如此，他们都是孤独的，闭关苦练着一个没有人知道的招式，像古墓派的小龙女，何尝不是一个“活死人”？

所谓“活死人”就是要对抗所有活着的人，当活人不再是活人，死人才能活过来。这是一种颠覆的逻辑。

我们都曾经很喜欢读武侠小说，因为当小说中的人物走向高峰绝顶时，其实就是一种精神上的孤独和荒凉。

有时候你会发现，速度与深远似乎是冲突的，当你可以和自己对话，慢慢地储蓄一种情感、酝酿一种情感时，你便不再孤独；而当你不能这么做时，永远都在孤独的状态，你跑得愈快，孤独追得愈紧，你将不断找寻柏拉图寓言中的另外一半，却总是觉得不对；即使最后终于找到“对的”另外一半，也失去耐心，匆匆就走了。

《诗经》说“悠悠我心”，意思是你走出去的时候，感觉到心灵跟所有外在的空间是有感觉的，如果速度快到对外在环境没有感觉，就不是“悠悠我心”了。“悠悠”也有慢下来的意思，因为慢，你才会有心灵的感受。

“悠悠”两个字都在提醒我们，不一定要跑得很远，可能就在你家门口就能有所感受，但重要的是心境上的悠闲。悠闲，是先把自己心灵上的急躁感、焦虑感，能够转换成比较缓慢的节奏。

心灵上真正的荒凉来自太多的快感，就是你不断地在口味上刺激自己吃到饱，在衣物上满足，或者在居住条件上买更昂贵的房子，不断地投资赚钱，其实这种爽的感觉未必是美感，而是快感。

有时候，美感，反而是在大家都快的时候，你慢下来了。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和不好，其实只是一个平衡。人生亦是如此，如何找到平衡点是大智慧。你会因为清晰的四季变换，也开始思考自己身体的春夏秋冬——了解并学会如何与不同阶段的自己相处。

当我们失去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心痛到一种让你觉得魂牵梦萦的程度时，它已经变成另外一种存在的状态。失去的东西反而变成更实际的存在，因为你太珍惜它、太需要它的存在。

落在一个人一生的雪中，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活在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各有各的快乐，也各有各的不幸和痛苦。

喜欢那些痛而不言，笑而不语，孤而不苦的人，喜欢那些会享受孤独与寂寞的人，喜欢那些能静静奔跑在风雨飘摇中的人，更喜欢那些能默默奉献光与热的人，在这些人身上，我看到了身与心的合一，感受到他们灵魂的高贵、心灵的圣洁，以及嗅到了幸福的味道。

有些笑容背后是紧咬牙关的灵魂。这亿万人中的你我，也都是这样，咬紧牙关，踽踽独行。

曾看到一句话：幸福，就是灵魂的香味。美好的人之所以美好，并非生得如花般千娇百媚，而是因为有一颗纯善的灵魂，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毕淑敏说，所谓幸福，就是灵魂的成就。周国平说，所谓人生的圆满，就是将命照看好，将灵魂安顿好。而我也觉得，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灵魂与灵魂的区别。

活到一定年龄，忽然就感觉灵魂苏醒，突然就想要向内求索，突然就觉得没有比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中更令人落寞与空虚的，总感觉众生喧哗，使得如影随形的灵魂无处安放。

其实，一个灵犀相通的爱人足以慰藉风尘，一个坚定的信仰足以聊慰心灵，一处安静的庭院足以寄放流离失所的灵魂，甚至一朵花，一株草，一片镶嵌着时光印记的青苔，都足够暂寄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我知道自己，为何喜欢文字，为何耽于音乐，是因为灵魂别无居处，唯有在文字中寻求依托，音乐中寻找慰藉，文字是内心深处的独白，音乐是灵魂最缱绻的吟唱与起舞。

我多想，能在西山为红尘染遍的暮秋、或在冬季的黄昏遇见你。如此，我是不是就可以将每一天视作秋冬都来过，是不是就可以发现镜子里的自己一天比一天更美，是不是就可以与你共朝朝又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