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还是那蓝蓝的天，2

祝新海

五，余志远一开始对于学习药物是不感兴趣的，他认为自己应该学的专业是水利，长江边长大的他生性爱水，对于父亲固执武断的安排，多少有点抗拒和抱怨。基础部时期的课程对于余志远来说确实算轻松，课余时间，他总能寻找并抓住拓展知识的机会，而且他的好奇心驱使着广泛的兴趣爱好。只要有机会，余志远就参加学校大小学术礼堂里举办的知识竞赛和学术讲座，听一些国内外知名大学的到访学者所做的交流演讲，不管是否符合自己的口味，他总是津津地聆听着。他渐渐地喜欢上自己的学校了。 这些天，余志远看上去有点神经兮兮地，他爱泡在图书馆里，翻阅各类书籍刊物，时不时地拿着一枚闪亮的图钉把玩着，有时候静静地盯着手中的图钉看，冷不丁还把图钉用拇指和食指有力地一搓，让图钉凌空飞出，落在光滑的桌子上，任其不停地旋转着、游走着。他看的出神时，脸上露着孩子般的微笑。学校学生会也算活跃，经常组织各类的活动。这天，一场学生辩论演讲会在配楼里的学术礼堂里举行，题目是关于知识、专业和人才的讨论。余志远报名参加了，他喜欢参加，并做了演讲发言。“知识和专业是密切相关的不同概念，也就是术业有专攻的背后是足够的知识积累和广泛的兴趣爱好，好的人才就似一枚图钉，专业是图钉的针尖，决定着你的深度，但是，没有图钉的盖，就不会有足够的压力使图钉切入目标并发挥作用，所以，专业目标要有广泛的知识作背景。当今社会的新型人才，不仅仅要在专业上取胜，还要懂得数学，逻辑学，哲学，历史，艺术，摄影，打球、游泳、下棋，甚至休闲学等等”。好家伙，他一口气罗列的学科名连自己都记不住有多少。在台下听众的笑声中他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侃侃地道，“你知识背景越丰富，你的专业能力将会越强、越有力、越有深度。专业分工越来越细，无论怎么细分，这个作背景的图钉盖都是必须的”。余志远说着，亮出手里一枚闪亮的图钉，有力地让图钉在面前的讲台桌子上站立着、旋转着、游动着。“大家看到了吧，没有这个图钉的盖子作背景，图钉能站立着、旋转着、游走方圆吗？现象很平常，道理不简单”。学术礼堂的一个角落里，来捧场的薛芹和郭祺他们在安静地听着。“是啊，自己不仅要有读书考试的能力，更要有涉猎的兴趣。当今社会需要的是图钉式的人才”。薛芹听着、思索着，似乎感受到什么，此后，她努力地挤出时间一头扎向图书馆。 三层楼的学校图书馆看上去很端庄也很典雅，是个安静的地方。各类重要期刊文献和典籍等珍藏把这里充实得像个宝库。薛芹喜欢光顾这里，他翻阅着各式刊物，各类书籍，发现有很多很多新名词，新方向，新思路。她也从沉淀已久的历史故事中发掘出新的光芒，她越来越觉得知识天地的广阔和自己的微弱。薛芹很乐意泡在图书馆里，这里不仅可以猎取新鲜知识以扩大自己的眼界。而且可以时不时地见到心中隐约想见到的余志远。 六，那次崴脚的狼狈状态让薛芹总对余志远心存感激，于是也就不知觉地愿意和他接近。碰到这种时候，余志远却神情紧张地像做了坏事又怕被人揭穿的害羞又木纳的孩子。 盛天市的春天虽然来得缓慢，但是整个城市已经被装点起了绿茵。学校新落成的多功能豪华体育馆开始启用了，这在盛天市的高等学府里算是领先一流的。余志远爱来体育馆，他喜欢体育，自己体育成绩也不错。药物大学的女生们不仅漂亮而且人数占比居多，总吸引着周边院校的俊男们借口观看比赛或品尝美食来寻找心仪的恋爱对象。又是一个周末，兄弟院校学生会又发起组织的大学生联谊舞会在药大这个体育馆里举行，而且还拉来了附近音乐学院的乐队助阵。每到这种时候，药大学生会那几个心中似明镜又怜香惜玉的精英男领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动员自己队伍里的俊俏铁哥们们积极参加联谊舞会。余志远当然也成了必须被动员的对象，这帮仗义的哥们都清楚守护的责任远高于优美的舞姿。体育馆里，余志远也偶尔拉着薛芹的手跳舞，薛芹舞跳得很好，每到这个时候，郭祺就得意地向薛芹窃窃地笑，薛芹也毫不客气地还以鬼脸。一帮青春年少的大学生在这里恣意地展示着自己的青春活力。 五一节到了，难得的几天假期，几个同学相约来到了一个美丽的海滨小城看大海。这是薛芹第一次看见大海，这蓝蓝的海水带着闪动的被海浪打碎的阳光碎片一直伸到天上，天和海之间突兀地耸立着一座山，山的形状像一座巨大的笔架，退潮的时候，山下显现出一条完全由大小石头堆积形成的道路，直指海岸。余志远问道：“这条道路有时隐在水中，有时现于山下，你们怎理解这种现象”？海边长大的郭祺回答这是因为涨潮和落潮造成的。薛芹似乎对笔有着特殊的情怀，于是就深情地说，“不对，这实际是一个人的巨大胸怀，他豪情预书的时候就拿起这支巨大的笔，此时海面就汹涌着巨浪，那是他奋笔所致，累了，整个海面平静了，他当然要放下手中英雄的笔”。“那么你一定知道他这支笔写的是什么”？余志远问道。“当然了，什么都有，比如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理想，还有我们将会有的爱情誓言”。薛芹满含诗情地回答着。 他们牵着手沿着刚刚因为退潮才显现出来的道路走向海中的山。余志远兴奋地站在山上高高的岩石上，刚才薛芹的话语给了他不少感染，他的思绪开始飞翔，畅想着天、地和大海的生命所在，畅想着自己的青春和未来，他要拿起这支巨大的笔，把青春的豪情、激情、和爱情的诗篇书写得满满的。 薛芹和几个女生赤着脚挽起裤腿在海水洗刷过的沙滩上奔跑，余志远和几个男生迎着海浪击着海水畅快地游泳。薛芹高兴地唱着、跳着，任凭凉凉的海风带着足足的水气把自己紧紧地包住，身后刚刚留下的脚印里是一哇哇闪亮的太阳，转眼间又被海浪收拾得干干净净，毫不留情地带向远方，眼前又是整平的沙滩，这一切就像变换着的青春色彩。余志远挥舞着双臂向远处游去，薛芹等人在岸上虽然欣赏但也显得有点担心。等游累了的余志远上了海岸，薛芹埋怨他游得太远，“游得很好，但是干嘛游那么远啊，危险啊”。“我要到大海的深处去寻找美人鱼”，余志远回答着。“你真傻，美人鱼哪在海里，明明在岸上”。郭祺想引导着余志远抬举抬举没能下水游泳又没有得到关心的女生。“你说的那是一尊雕塑，我找的是真实的美人鱼”。自从上次被形容像企鹅之后，余志远的话语总是不让着女生，而且有时尖刻地让人难受。 这个富有情趣而倦乏的海边旅程结束了，大家身心相依地在火车上摇摇晃晃地回到盛天市，一路上薛芹总在想着大海里美人鱼的故事。他们在大海边放纵心灵的几天里，学校道路两边高大的银杏树下，草木在疯长，微风吹来，宽大而翠绿的树叶在做合掌欢呼的快乐。树下已经是油油的绿茵，野游的情趣躲到绿树和小草中间，和它们一起疯长。爱情开始发芽了。 七，这天晚上，班级组织打扫教室卫生，秦大伟在津津乐道自己擦玻璃的新方法并加以示范传授。余志远学会了秦大伟的发明，在细心地擦拭着玻璃。最近薛芹总是若有所思，看着余志远的背影突然想起了海边的情趣，想起了疯长的草木，也想起了遥远高原上的金永平。她没有收到过金永平的来信，张艳应该告诉他自己的通信地址了。想着这些事情，心中生出不快的感觉，眼睛却盯着余志远的背影。余志远透过玻璃的反光将身后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想知道身后这个少女的内心，他停了停，片刻，突然将身体转了过来，盯着薛芹一双暧昧而温情的大眼睛。薛芹迅速害羞地低下头，慌忙地干起手中的活。这一瞬间，余志远看到了薛芹天使般快乐的背后还有着点点的忧思，他静了静，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想了想，他希望能用毕生的心力来读懂眼前这个美丽少女的内心故事。 两个月后，这个潮湿的仲夏天气快要结束了，终于考完了所有这一学期的应考科目，薛芹急着要回遥远的家乡了。这种漫长的路程，按照惯例，薛芹是和同样来自遥远北庭省的老乡同行的。考最后一门科目的那天，薛芹早早地收拾好行装，等考完了就和同乡们结伴走了。薛芹走的第二天早上，余志远才哼着悠扬的曲子，假装漫无目的地独自来到薛芹所在的这间女生宿舍，说是来帮助女生打点行李奉献爱心的。女生们第一次看到这个一贯高傲说话尖刻的余志远如此的委自枉躯，也生出了好大的纳闷。等余志远得知薛芹早已被其它系北庭省老乡接走并已经登程的时候，心中隐隐地生着遗憾。女生们也丝毫不含糊，抓住这个很不容易才送上门的劳力不用白不用。于是余志远心里痛痛地鼓足力气干起活来，还不能有失干活的水准，将来让这个寝室薛芹的姐妹们瞧不起。 八，终于回到家乡的薛芹暑假过的一点也不滋润，先期回来的张艳的心思薛芹是很容易看透的，薛芹发现，每提到金永平的时候，张艳的眼中便闪耀着激动的光芒，张艳不仅有着金永平的信件，而且还有一张包括金永平在内的几个同时参军的同学的合影照，照片是黑白的，就像是冬季里天和地显示到自己视野中的色彩，这让薛芹有点季节错落的晕眩感觉，更让薛芹感到失落的是夹着这张照片的影集是金永平在参军临走的那天亲手送给张艳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从小给自己无数安慰和呵护的金永平竟然这样把自己弃置边缘，唯留下了张艳，心中的烦恼像夏季里空气中颤动的热浪袭击着自己的身心。他从金永平父母处要过金永平的地址后决定提前返校了。 薛芹提前返校的决定确实有点勉强。明天就要启程了。这天下午，她独自来到总和张艳携手散步的树林。穿天杨挺拔地指向天空，倒垂的杨柳把柔软的枝条伸向路边的水塘，树下疯长的翠绿想努力抓住春天的最后风光，初飞的小鸟在林间恣情地试着翅膀。她思念起了金永平，金永平就像自己心中闪耀着的一缕阳光，给了自己多少的关心和呵护。她也知道这是一种从小就有的关心和呵护带来的思念，纯得像水，没有别的成分。太阳正在西下，不远处的路边，一个满脸刻满沧桑的虔诚教徒趴在地上，对着正在西下的太阳不停地作着祈祷，他身边的马瞪着大大的眼睛，扬了扬头，又继续悠闲地啃着油嫩的草。太阳终于落下了，地平线燃烧起红红的火焰，像舞动着的长长的巨大火龙。火焰中那个虔诚的教徒依然骑在马背上赶着自己的路。看着这一切，薛芹默默地问自己，这个虔诚的教徒为谁祈祷？在祈祷什么？她又小声地问自己，薛芹呀薛芹，你自己在为谁期待？在期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