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归处是敦煌

顾圣东

　　人这一辈子会有许多次告别，或主动，或被动；或刻骨铭心，或微不足道。站在时光的车站，列车呼啸而过，我们用心回味。记得那是十三岁，母亲送我远行求学，拍着我的肩膀说“好了！从今天开始，就是大人了，不管走多远，都要常回家看看。”看着母亲低下了头，泪水滑过面颊，被风吹干的泪痕镌刻在皮肤上，就像蜿蜒在高原上的旱河。我鼻子一酸，连忙转身，不敢回头，哪怕只是一眼。

时间是永恒的礼物。告别过去，才有新的出发。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沿着汉使张骞走过的路，来到这里——敦煌，瞻仰这座佛教圣地、艺术殿堂，以这种特有的方式告别过去、致敬时代、迎接未来。在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数、停滞、挑战、分别的一年，这样的膜拜变得更加治愈而又温暖。这是我们平生第一次见到敦煌，她很远，相距千里;也很近，魂萦梦绕。汉唐雄风吹拂西域，丝路驼铃吟咏敦煌。河西走廊的夕阳下，古朴庄严的莫高窟，铮铮作响的铁马声，还有沙漠驼影、鸣沙月牙、浩渺星悬、长空雁鸣，林林总总，万象包罗，好似敦煌与时间耳语，跨越千年守候。除了眼前盛景，还有九层楼，千佛洞，依壁而建，鳞次栉比，气势雄伟，蔚然可观，以及“胡杨五百年不死，死了五百年不倒，倒了五百年不腐”的神奇。

为了这次相见，我们准备了整整一年，读过好多书，听过许多介绍，害怕又一次错过，但是当我们手捥手并肩站在她面前时候，特别是当灿烂的阳光照耀在色彩绚丽的彩塑上，时光的斑驳阴影在大地上流动，她是那样的流光溢彩、闪亮夺目，我们还是怯懦了，恍若初见爱人时的惶恐不安，所有的语言变得平淡无奇、苍白无力。那些流逝在时间长河中没有留下名字的石匠、画匠、泥水匠，他们用坚韧的毅力和时间的定力，日出日落，斧凿不息，历经千年，兴建不止，还有一辈子致力于敦煌保护与研究的“敦煌的守护神”常书鸿、“敦煌的女儿”樊锦诗，等等。当年，徐悲鸿勉励常书鸿“到敦煌去是要作好受苦准备的。我们从事艺术工作的，就是唐三藏，就是死活也要去取经的玄奘。”他们一腔爱，一洞画，一场文化苦旅，从青丝到白发，执着坚守前辈的火、开辟明天的路，谱写了一名文物工作者的平凡与伟大，用生命践行了初心和诺言“一事一生，一人一窟。”今天，敦煌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这样惊艳的壁画、佛造像，而是从他们双手传承下来的强大艺术力量，这种力量根源文化、穿透时空、璀璨夺目、亘古不变。

每个中国人都应该来一次敦煌，著名的敦煌学者季羡林先生指出“世界上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再没有第五个；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中国敦煌和新疆地区，再没有第二个。”千年有多远？不过一瞬，春一去，冬一来，初心一诺，优昙奇花。那些流金岁月，带给我们多少辉煌记忆;岁月流金，激活多少人艺术之美。千年的敦煌，尘封千里的壮阔，美好而丰盈，戈壁大漠的风沙将西部粗犷、豁达、雄浑揉进人们柔软内心，穿过风雨，跨越长河，为经历苦难的人们所珍惜，也照亮着前行者的心路。

苍天苍，黄土黄，千年一梦大敦煌。戈壁落日，青灯黄卷，法号声穿透时光响起，岁月在圣者心里只是云淡风轻，真正的美只有艺术与真理。经书在案上随风翻动，念珠在僧侣指间轮回，袈裟飘忽在大漠中，菩萨在莲座上微笑。千百年以来，敦煌，从没有孤独，只有永恒，安详直照在人们心底，让觉悟者一片灿然。此时此刻，不论自己是否感到疲惫无力、迷茫无助；或是“被迫”停滞、放慢脚步；亦或觉得忙碌充实、成长颇多，最后，让我们在意大利盲人音乐家波切利深情歌唱中，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埋下一颗种子，去迎接明天的第一缕阳光。

感恩时代，感恩敦煌，感恩生命，感恩有你。

参阅：背景音乐《苏州河》是电影《八佰》的片尾曲，改编自爱尔兰民间小调-伦敦德里小调，由那英和意大利盲人歌者安德烈·波切利（Andrea Bocelli）共同演译。每次听到波切利 “Silent night / Holy night / All is calm / All is bright.” 都能感到一种强大而又宁静的力量。最后，我们在南京，以温暖的爱、笃定的心，祝大家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