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在水伊芳

　　娘走了整整两年了。

孩生日娘苦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一直想好好写写我的娘。可每次提起笔，我就心痛加剧，泪水不止，总是在一阵痛哭之后收笔作罢。

娘是一个苦命之人。兄弟姊妹六人，家中老大，没有念过一天书，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自幼便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家里家外，挣工分照顾家庭。说她命苦，是因为在我的印象当中，老娘一直体弱多病，在我四五岁的时候，老娘就走了，娘三十多岁就没了娘。

我爸排行也是老大，娘嫁过来自然又成了家里的整劳力，大姑、二姑、二叔、三叔还都未成家。奶奶家更穷，娘除了种地就是种地，除了推磨推磨，除了钻鏊子窝就是钻鏊子窝。那时爸在外面干活，里里外外都是娘的。娘是一个勤快人，地里啥活都不能落下，地收拾的比人家麻利，草除得比人家干净，庄稼比人家长得好，她这才心安理得。每次收成的时候，看着一缸缸一瓮瓮的粮食，娘是最开心的时候。

每次干活累了，总唠叨着，啥时候才不种这点地啊！可嘴里这样说着，却不是这样做的，她闲不住啊！记得我妹出生那年，也就才几个月，冬天出白菜，那年雪下得早，路特别滑，她推着车子去菜园，路上连车带人一骨碌摔倒，胳膊骨折。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哪沉得住气，妹妹小又淘，娘忍者疼痛，照样洗衣做饭。

　　娘虽然没有文化，但在我们村却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的人。记得小时候，家里生活不富裕，买不起鞋垫，更不用说鞋子了。农闲时她就开始把家里不能再穿的衣服揽齐、洗净、弄平，用面糊一层一层糊在一块板子上，等待风干。之后，娘便和邻家的大娘婶子们，凑在一起，剔鞋样，纳鞋底，纳鞋垫。娘善于搭配花线的颜色，纳出来的鞋垫总是比别人纳的颜色鲜艳，针脚均匀，让人爱不释手。在那个物质不是很丰富的孩童时代，娘纳的鞋垫一度是我当时的骄傲，以至于一段时间我养成了脱鞋“秀鞋垫”的习惯。后来我找了对象，要嫁人了。在我结婚前，娘就为老公纳了一大摞各种各样的鞋垫：花鸟鱼虫、步步高升、一生平安……儿子小时候娘问儿子喜欢什么，儿子说喜欢水果，娘就纳菠萝桃子，儿子说喜欢小动物，娘就纳熊猫蝴蝶。如今我最珍藏的是娘为儿子纳的“金榜题名”，希望明年儿子垫上娘纳的鞋垫，带着娘的期盼和祝福，能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

　　娘对待子女没的说，全心全意，任劳任怨，无私付出。妯娌相处，顾大局识大体，从未红过脸；兄弟姐妹之间，想着这个，念着那个，长姐如母一点也不过；邻里之间，慷慨大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自从结婚后，从没请过一假为父母过生日，因为，他们不想让我们耽误工作，只有在娘66岁那年赶巧周末，好好地为她过了个正生日，而那次也成了娘的最后一个生日。

记得有一次娘的生日，我打电话过去，那是家里还是座机，电话一直打不通。后来才知道，是被邻居三婶请过去，二婶子、三大娘的在一起喝酒祝贺生日。当时心底里莫名生出一种自责、感动和欣慰，自责的是作为女儿生日那天不能陪在她身边，感动的是娘的人缘好，得这么一帮好邻居好姊妹，欣慰的是娘不孤单，过得开心，我们就放心了。

　　有这样一个勤劳善良的娘，女儿是多么幸福，多么自豪！

我想对您说：感谢您在42年前的今天，让我来到世间，给我取名燕子，从此，您也多了个代号：燕子她娘。每次旁人提起您，就是燕子她娘，我是多么地幸运，能成为您的女儿！尽管我不知道您当时生我时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因为您从没有提起过。但您却给了我40年的爱与温暖，含辛茹苦把我们姐妹二人扶养长大！用您柔弱的双臂支撑起这个家！娘，你为我们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此时，所有的文字都显得苍白无力，感激、思念、愧疚之情无法表达。

您知道吗，今天这个日子，我怎么能高兴地起来？因为我不知道您是怎样独自一人在家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折磨、无助、绝望后，次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没留下一句话，一个字……

我后悔啊！悔青了肠子啊！我生日那天，就没有回家看看，你说星期天提前回来了，就别来回折腾了；你说有点感冒，吃了药不太好，输水了；你说你爸今晚夜班，吃了饭，给你吃上药走了；你说这几天觉得憋得慌，支气管炎又犯了……我说明天我回去，和你去医院查查，你说输两天水看看不行再说。我说明天是周六，我回家！

您咋就不能再等等呢？您为什么就不等我回家呀？一个晚上的时间，您等不了了！我恨我自己啊！我怎么就听了您的话，不回去看看，非要等明天呢？我是等了，您等不了啊！再说还有11天就是您的生日啊！您怎么就不等等呢！

　　从此之后，我也变成了一个苦命人。变成了一个没娘的孩子。再也听不到你爽朗的笑声，再也吃不上你做的可口的饭菜，再也穿不上你做的棉衣棉裤，再也垫不上你新纳的鞋垫……每次逛街，看到中老年服饰，看到舒适的鞋子，总想停下来给你买，“这件衣服娘保准喜欢”，想着想着，泪水已模糊了双眼，你再也穿不上了啊！

我知道，父母总有一天都会老，也都会离我们而去，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一个生离死别的过程。而我，经历地早了点，痛苦思念之情便多一点，长一点。

如今，娘走了，家里也冷清了不少，没有了往日婶子大娘们喝茶聊天纳鞋底的热闹，但是每次回家，爸总会拿出一些吃的东西说，西邻舍六婶子送的，东邻舍三婶子拿来的，前头你二奶奶拿来的……我很欣慰，娘的为人。

今天，我想告诉娘：我爸身体挺好的，您尽管放心！我和妹一家也都挺好的，别挂心！您的俩外甥学习也都挺好的，朵朵聪明乖巧，您也放心！所有的亲人都好好的……放心吧，娘！

　　都说娘想儿路儿长，儿想娘扁担长。今日儿想娘，似水长，哭断肠。寥寥数语，难以表达，将泪水、思念化作诗词一首寄予您：

江城子.断肠离

一别生死两茫茫，日思量，永难忘。

阴阳相隔，何处诉悲凉。

故园徒在爱成殇，物如故，心已旷。

夜来幽梦母还乡，针线忙，饭菜香。

执手相顾，惟有泪千行。

年年泣血断肠处，一抔土，枯草长。

  

　　娘，明天，我们去给您上坟，听女儿读给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