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我俩还在梦里,就被大爷喊起来,告诉我们,该出工了。</p><p class="ql-block">我俩穿上衣服就往队里跑,一路上听到打头的在队部高声吆喝,一般生产队都有个铁钟,或挂个犁铧子,敲响后,声音能传很远,但这里是山沟,拢音,大声一吼,各个沟都能听到,所以,就没有必要敲钟,尤其是东西沟之间。那时没有电话,有点大事,或找个人,都站在高处,可嗓门喊,所以,每个沟里人,都练就一副好嗓子。</p><p class="ql-block">人还没齐,打头的就开始安排工作,男工是上粪堆刨粪,女工和半拉子(还没成人的半劳动力)起牛圈,抬粪。</p> <p class="ql-block">粪堆在隊部东墙外,不算太大,有一人来高,十多米长,七、八米宽。说它不算大,是因为,那时代,粪堆是评价一个生产队优劣的重要标志,好的生产队,粪堆又高又大,四围抹得溜光,远看像一道城墙,中间的内在质量也好,是由马粪,牛粪,猪粪等多种畜粪加土加草拌成,由于有机物多,也爱发酵,冬天都不冻,老远就能看到一大团白色的热气从中冒出,像古代的峰火台。</p><p class="ql-block">而一队既没马,又没猪,粪堆比别的队就小得多。里面只有点牛粪加上山土和青草,没多大肥力,不爱发酵,粪堆又薄,几乎冻透,尤其是外面一层,冻得很硬,所以要用人刨开。</p><p class="ql-block">我们从东边开刨,刨下的碎块就装到牛车上,车伙拉到地里,隔几米卸下一堆,等化冻后再滤到垅沟里。</p> <p class="ql-block">大约干了一个多点,牛车送了两趟粪,打头的一声吆喝,大家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各回各家了。</p><p class="ql-block">当地社员由于妇女在家,已把早饭作好,回家就吃,吃后还能干会儿园子活。我俩就不行了,颖礼忙凑火烧水,我就淘米作饭,那高梁米很硬,得煮半个多小时,然后还得闷十多分钟,才能捂烂。时值初春,没有青菜,永吉给送来一筐罗卜,大娘给捞几个咸菜疙瘩,我把米下锅后,就匆忙切罗卜丝作汤,又切点咸菜片(块),饭还不太烂,就开始盛(chéng),我俩踢了秃噜喝上两大碗高梁米粥,就一溜小跑上队,这一气歇约一个多点,两人一起忙活,连作饭,带吃饭,刚刚够用。</p><p class="ql-block">这时大约有8点左右,开始干下气。这一气就干到将近十一点,又回家吃午饭。午休至少两个半小时,到下午一点多钟才上班。下午干活时间较长,中间歇一气,天刚黑就各回各家了。</p><p class="ql-block">山里太阳早早就落下去,说是天黑,顶多四点多钟。去掉歇气,去掉午休,算起来,在队里一天也就干六、七个点,顶多八个点活。</p><p class="ql-block">剩下的时间,谁也没浪费,都去忙活房前屋后的园子,自留地,砍点柴禾,搞点小开荒什么的,我俩就没那么多活,分给我俩几根垄自留地,这时也不能种,在家跟前割点茅草,捡点山柴禾,也就没什么事了。</p><p class="ql-block">那时,正值身强力壮,精力充沛,虽然忙活点,但不觉累,很快就适应了这看着从早忙到晚,实际却有很多闲暇的山沟里闲适的农家生活。</p> <p class="ql-block">这期间,我经历了一系列从来没作过的农活,刨茬(zà)子,每人两根垅,用板鐝子把去年秋后留在地里的高梁茬,玉米茬刨出来;打茬子,每人十根垅,用耙头把这些茬子上的土敲松,敲净,然后搂到一起,压成一团,由牛车拉走,每家分一车,很好烧。滤粪,每人一根垅,用一种叫粪箕(ji)子的工具,把地里一个个粪堆的粪肥,搂入粪箕,一个手提起来,边走边把粪肥均匀地“滤”到垅沟里…。</p><p class="ql-block">这些农活,都得有点力气,多少还有一些技术含量,我都挺乐意干,很快就成了熟练工,达到了队里“成手”的水准。</p> <p class="ql-block">转眼就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心中积存的阴霾早已被春风吹到了爪洼。一天,堡子里的“能人”刘富勋来看我,爬到房后山上转了一圈,跟我说,你这地方要是不养蜜蜂,有点太可惜了,我当然很好奇,不几天,他就给我弄来一箱蜜蜂,说是意大利的品种,很好养,把蜂箱打开,拿出几框蜜蜂,依次操作一番,告诉我一些要领,留下一个面罩就走了。</p><p class="ql-block">从此我就增加了养蜂这一雅好,几近着迷,这一养就是三年,最多时繁殖到三箱,摇的蜜根本吃不了,除了送给乡邻,每次回城都要给两家的老人带几瓶。</p><p class="ql-block">颖礼眼神不好,手很重,检查蜂巢时经常被蜇,对蜜蜂就有点畏惧。一天正好来个卖猪崽儿的,还可以赊账,就留了一只,在东房山夾了个猪圈,学着大娘,也象模象样地喂起猪来。于是养猪的工作,颖礼就主动地承担了。</p><p class="ql-block">一次我回沈阳探亲,在南站碰上一个卖鸡仔的,又买了十只小鸡带回来,在炕上养了一阵,就放到屋外,有一个小公鸡带着它们,叽叽喳喳,院里院外地跑,给这院里带来无限的生机和乐趣。蔡颖礼尤其喜欢,这十只小鸡也归了他,喂完小猪,就喂小鸡,不让我碰,自得其乐。</p><p class="ql-block">我多少有点忌妒,看邻居家母狗下崽,也要了一只,抱回时黢黑,眼晴刚睁开,顺口就起个名叫小黑子,由我自己喂,也不让颖礼插手。这黑子慢慢长大,成了我俩形影不离的朋友,一直跟到我俩回城,离开马耳山的时候。</p><p class="ql-block">那时候,我俩的精神生活充满情趣,院子里的每种生物(还有大娘家那只神出鬼没的老猫)和我们都有说不完的故事和乐趣。以后若是有空,一个一个讲吧。</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15px;">养蜂人在检查蜂巢</span></p> <p class="ql-block">到沟里后,发现还有一项福利,就是歇伏。</p><p class="ql-block">一入了伏,青纱帐起,地里就进不去了,一队又没有副业,队里就要放一个月左右的假,称之为歇伏。我在林业队时,可没有这项待遇。</p><p class="ql-block">好的是,这时也是农村文化生活的旺季,堡子里由大队团支部书记刘海勋张罗,成立了一个兰球队,由几个兰球爱好者组成,沟里我和永朴都被选入,那一个月,就成了兰球月,几乎隔几天就有一场比赛,马耳山的兰球队在姚千有点名气,我和刘柱勋还是公社兰球队的成员,谁都不惧。只要不是雨天,就要找一个村子比赛,最远的时候甚至打到辽阳界,打到外公社。赶上周日去姚千,一天竟能和周边的大队,工厂打好几场兰球,晚上回来时,天虽然黑了,但是姚千西山七四一六(一个军工厂)有灯光场,还要和他们的兰球队追加一场。</p> <p class="ql-block">一过处暑,我俩就和老乡一起,上山采榛子,摘山梨,摘山里红,往沈阳家里带。有时,刘富勋拿桿老洋砲过来,让我陪他打野鸡,打山雀,我在前面趟,一旦轰起野鸡,他轰的一砲,十有八九就能打下来,每次上山,至少也能打只沙鸡,打几只山雀下来,到我那退吧退吧,剁吧剁吧,炒吧炒吧,就作好一盘子喷香的山珍美味。</p> <p class="ql-block">吃过晚饭,天已大黑,那时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有也没信号)各家早早就熄灯睡觉了,我俩可睡不着,就一人点一盏小煤油灯,开始看书,颖礼把书法又捡起来,墙上掛满了他用旧报纸写的水筆字,我什么书都看,两人箱子里的书又都看了一遍,回沈阳时又带来不少家中的存书,还买了一本俄文版的毛主席语录,没事就照着字典看上两段。(呵呵,前几天翻旧书,这《语录》居然还在)。颖礼学的是英语,没事也翻看一些小册子,我从封面上猜到,其中有一本是鲁宾逊飘游记,他很惊讶,还以为我也懂点英语。</p> <p class="ql-block">总之,那一段时间的心情无比放松,充满乐趣,虽然每天吃的都是高梁米饭,玉米饼子,土豆茄子拌大葱,但精神上非常充实和饱满。</p><p class="ql-block">晚上看书累了,我俩就出到大门外,顺着小路,溜达一会,听着小溪潺潺的水声,远望两边朦胧的青山,深深吸一口山里清新的空气,充份享受里面那种带有松针和蒿草的香味,慢慢踱回到门口,在大碾盘上坐一会,天南海北,大话西游。</p><p class="ql-block">一天晚上,山沟里万籁无声,有一种闷人的沉寂,我俩坐在碾盘上闲聊,我忽地产生了灵感,就跳上碾盘,向四外呼喊起来,喊着喊着,就想起了山海关的长城,想起了秦皇岛外的大海,仰望着满天的星星,自然而然就唱起了“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想念毛泽东…”,唱起了“大海航行靠航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我呆过好几个文艺宣传队,那一本《革命歌曲大家唱》,每首都能唱上几句,忘词了就阿阿阿或者啦啦啦,反正也没有听众,也没人笑话。</p><p class="ql-block">就忘了,这是在山沟的夜里,那歌声不知会传到多远…。</p><p class="ql-block">正整的,第二天一上工,几个小姑娘一见我,就都笑了起来,北沟的小张丫冲我说,付大哥的歌,唱得挺好呀!我们一直听到你唱完才睡觉。</p><p class="ql-block">我才知道,在这山沟里的夜空,我的歌声,飞过了山梁和沟壑,已传入每家每户,每个大人小孩的耳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