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地方是故乡

一江春水

图片：来原网络

那年，他在他居住的城市办理完退休手续，他的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如释重负，好像终于卸下了压在身上沉重的包袱一样，走路的步子也感觉轻盈了许多。

一生的辛勤耕耘，不仅仅是疲惫了心，还有那疲惫的身。

但，这一辈子，不管成功或失败，不管是璀璨或是灰暗，他觉得都不会后悔，毕竟他都曾经努力了、奋斗了、也拼搏了。

他还是有些感慨：“人生已近夕阳天，光阴似箭恰如烟。几载风雨几载秋，时光转瞬花白头”。尽管他还是有着太多的不舍，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人来人往的，退休毕竟是每一个人都必须经历的一个历程。

然而，离开了工作场所，转变的过程还是有些寂寞。他忽然有回家乡转转、看看的念头，毕竟离开家乡已经很久，那里有他的乡音、乡情还有乡味，有汗水，泪水也有小桥流水。有同学、同事还有儿时的童趣。有着太多的童年回忆，也有着太多的青春足迹。

他决定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了。

他一路风尘、几经辗转，在那个早上六点火车到达南岔车站。这是他这次旅行最后一个中转站，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他魂牵梦绕的家乡、西林小镇。

然而，开往家乡方向的火车被洪水冲坏了桥梁，虽然停运的天数不会太长，但今天没有了希望，尽管前方只剩下五十多公里，却是觉得特别的长。

他走出车站，却从未有过的茫然，神情有些困惑，不知所措。虽然家乡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就在眼前，真的是无奈何望着天，叹叹的摇头不知怎么办。

他有些渴也有些饿，他走进一家站前小店，生意冷清就他一位。他叫了一碗汤面借此与老板搭讪：可有什么车能去西林呢？老板也算热情，告诉他有大客车但时间不定，人满才走。也可叫出租车，价格要和岀租司机谈，还比较贵。

他吃了面又回到车站，找个台阶坐下，他想整理一下思绪，稳定一下急躁的情绪。

他点上一支烟，心情变得不是那样地急躁不安了，他在想父母已经不在了，那里不在是他的家了，没人等你，不必着急。更为准确些，他已经是家乡客了。他想如果打电话给弟弟，弟弟一定是会来接他的，但来回百十公里路程，还是有点觉得过意不去。

他还是叫了岀租车说好一百元，他坐上了。

他决定先去弟弟家，他要弟弟带他到父母的墓地，要在父母的坟前上香磕头祭拜，才是此行第一件事。

弟弟见到他非常亲切，并责怪他为啥不先打个电话，可以去南岔接他。他告诉弟弟他的来意：退休了回来看看，住的是朋友已经开好的旅馆（这是他之前和朋友联系好的）。弟弟知道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知道他的性格是不会在家里住的。

弟弟带他买了一些祭品去了父母墓地二号泵沟，是弟弟把父母的骨灰从殡仪馆搬到这里的，那时候他没有参加父母的葬礼。

二号泵沟是他小时候，每到星期天都和母亲来这里采山野菜，从春天开始直到秋天，这里的野菜种类繁多，每次都是收获满满的，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野菜。冬天，他带着弟弟在这里砍柴及割豆角架。在他记忆中，二号泵沟是绿意葱葱或是叫做绿意盎然，鲜花满山的。

自他高中毕业，几十年没有来过这里，那时的二号泵沟没有坟墓，他的童年的记忆，一季花开，一季花落，野菜青青，野果盛丰。嫩嫩的青草将大地点缀得勃勃生机。

而今的二号泵沟，没了树木，没了青草，更没有了野菜，让他毛骨悚然的却是，高低不一的墓碑林立，阴深深的，不寒而栗。

他想，长眠此地的应该是父母的同一代人，他们大多是从全国各地、四面八方来于此地，为铅锌矿建设做岀重大贡献的前辈们，应该是受到尊敬长者们。可不管怎样想，走进这里还是感觉背后发冷，头皮发麻。

童年的记忆，魂牵梦绕的二号泵沟如今已是这般情景。真的是“青山处处埋中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朋友给他开的旅馆是在原来铅矿家属房十字街这一带，当年的十字街是铅锌矿最繁华的地段，也可以说是"经济贸易"中心。有卖米的卖菜的，打针的吃饭的，理发的照相的。记忆中人声鼎沸的景象已经荡然无存，无影无踪。

他离开家乡的时候，铅锌矿还是在社会主义建设进行中。那时住房是分配的，房子维修是公家的，看病、住院是报销的，孩子们上学只收两元的，烧煤发票的，

如今，学校没了，医院没了，家属平房没了，十字街也自然就没了。找不到从前的一点点影子，只能在记忆中搜索那些点点痕迹。现在虽说是高楼林立，却少了沸沸扬扬的人气，还有一些拆不掉的“丁子户"影响着高楼的美观壮丽。

旅馆不大还是干净，进门换鞋，他洗漱了一下，累了，应该先休息一下晚上朋友请他吃饭。

他忽然想起那位，天天问他“早上好"的一位同事，他想见见她，毕竟，她去过他所在的城市，那时他们都觉得是有缘份的，能在一个遥远的城市里见面。

他问：你在哪里？

她回：在西林，

他说：我也在西林，

她回：别逗了，

再没有了回音，他发了他的位置图给她，也没有音讯。

晚上，朋友请客，来的都是从小玩到大的高中同学，那个从外地赶来的同学让他特别的感动，同学们见面最亲切的一句话：“你啥时候回来的"？看来同学们没有把他当成客人，其实，他知道他还是客了。那晚他们都喝了不少。

酒桌上，他默默的思量着每一个同学，在同学们的脸上还能找到从前的模样，但也变化了许多，他们虽然都有微信联系，他们从不问过“早上好"。但，是那样的情深意切。

他想，问不问“早上好”与不好，太阳照常升起，照样有阴天下雨。“早上好”，只能是和“冯巩"的出场白："我想死你们了"是一样的，一个是五八，一个是四十，或像是平安夜和圣诞节。

第二天，他去伊春见一个自从毕业后就从未见过的技校同学。

见面后，她带他去了一家麦当劳大厅，这里人不多，环境优美，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们各自诉说着毕业后的人生经历，也谈到了生活的艰辛与甜蜜。谈了很多，也回忆了过去，也很投缘，但还是少了同窗时代的激情四溢。

中午的时候她为他叫了一份套餐，而她却只吃她自带饼干。他不解，她告诉他已经吃素多年，请别介意。

他怎么也想像不岀；坐在他面前的她，同窗时她如花似玉，很多同学暗恋不已，毕业后光鲜亮丽的法院法官，退休后却是一个虔诚佛教信徒，修行于伊春北山道教寺院里。

他和朋友去一次十八，他曾经的那个“家”，他要看看他亲手栽种的果树怎么样了，还没等到结果就离开那里，如今是否硕果累累？还是枯枝烂叶了？当走到离“家"还很远时已经走不进去了，原来每天走过的小路，已经长岀了小树，是野草丛生，刺草遍布。曾经有上千户人家的十八，如今只剩下了三、五户的养蜂的人家。

他站在曾经450井口、调度室门前，感慨感叹，红红火火矿山，已是人去楼空，过去繁忙的岀矿的小铁道杂草丛生，没有了铁道的踪影。他的家乡之行，圆了他的故乡的梦，感慨颇多。

发小同学、朋友轮换请他吃饭，他回请了他们，便匆匆回到了他的那个城市，

此时的故乡之行，让他五味杂陈，说不清也道不明，像那首歌词是的：“星星咋不像那个星星，月亮也不像那个月亮，山也不是那座山，房也不是那间房"。

故乡的梦由故乡醒，曾经的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时光已逝永不回，曾经的美好早已是物是人非。乡土与童年，是他乡人的一种不知不觉的思念。

故乡，回不去的地方叫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