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的父亲是知识分子,不大爱说话,总是喜欢在家用英语说话,一手漂亮的拉丁文字,上门求教的学生和医生不少,我家每天是人来人往。父亲的文学功底扎实,精通红楼梦,能清楚的解读诗中的含义。</p><p class="ql-block">父亲喜欢拉二胡,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总是体弱多病。我小时候的记忆中,父亲喜欢在星期天带我上馆子,南京杨公井的小上海父亲去的最多,我穿着妈妈编织的漂亮毛衣,沿途回头率很高,父亲逢人都说:“这是我的老女儿”。平时哥姐们不能欺负我,在父亲的庇护下我时常会对哥姐说:“我最小嘛”这话是我妈妈告诉我的,我一点也记不得。父亲喜欢营造家庭活跃的氛围,拉二胡让我唱歌,小哥把窗帘拉开就算开幕了,安排我鞠躬报幕,父亲和大哥二胡合奏表演。</p><p class="ql-block">父亲把我带到他们的实验室看孵小鸡的过程,喜欢用胡子扎我的脸,这样的片段我还能记得,其它片段在我幼小记忆中,已经记不得了。</p><p class="ql-block">我童年是短暂的幸福,而且很多事还记不得,家里虽然经济条件不错,但是父亲被批斗,亲戚们远离,房子被抢、我睡觉用4把椅子,时常翻掉,腿也伸不直,屋顶瓦被掀了不少,下雨天被子被淋湿。记得我中学时代到农村学农,几十个女生睡在地铺上,我很满足稻草的地铺,我的腿可以伸直了。我的童年快乐非常短暂,少年有记忆却都是苦难。(房子是13岁时被抢,一天下午我放学回家,家具被挪在一起,父亲卷缩在床上,院子里站着举石担子人,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床被掀掉。父亲见我回来,拉着我去文攻武卫,那时的点设在太平南路那里的清真寺,到那一看门口站着的是抢房子人的弟弟,戴着文攻武卫的袖章,我和父亲掉头就走,知道没地方说了。晚上妈妈回来,我陪着妈妈到单位要房子,革委会一时半会、谁也解决不了。半夜三更我和妈妈的脚步声沙沙响着,一大一小人影长长,我们知道苦难在等待)。</p><p class="ql-block">11岁那年和我最要好的同学看到我家门前的大字报,忽然变得就像不认识我一样,很多同学不理我,迷迷糊糊,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什么事,哭着对我妈妈说:谁谁谁不理我了,妈妈听了我的哭诉,带我去鼓楼看霓虹灯,一路上牵着我的手,不停地抚摸我的头,算是安慰吧!路上买了一个红苹果,用手帕擦来擦去,对我说:“苹果连皮吃最好”我吃着苹果,一直吃到核子,也没有想起来让妈妈吃一口。</p><p class="ql-block">11岁的我经常陪父亲到医院看病,那时从游府西街走到市第一医院还是很远的,我必须先去挂号,然后父亲乘坐三轮车过来,看过病我们一起坐三轮车回去。</p><p class="ql-block">记得一次早上5点多钟,父亲坐在我的床边,不停地抚摸我的脸,那是一种心疼和无奈,我醒了,立刻起来去医院帮他挂号,天是黑的、沿途依稀看见烧饼油条的店那微弱的灯光。挂号在第一医院进大门口的左面,由护士长带领大家朗读毛主席语录,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然后开始挂号。那时候我们家姐姐出嫁,大哥支边新疆,小哥到处串联,家里只有我,父亲只能指望我了。</p><p class="ql-block">12岁那年,邻居和我说,你父亲是特务、你帮特务做事呀?听了这话,那天父亲让我帮他倒洗澡水,我说:“我以后不帮你做事了,你是特务”,父亲无语。夜晚我睡着了,被哭泣声惊醒,父母的对话我听见了,父亲说“她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不怪她”,母亲说:“我们是大学同学、我相信你是好人”、他们对话很长,似懂非懂的我,知道自己错了,第二天我主动为父亲打洗澡水和倒洗澡水,再也不说伤害父亲的话语。后来父亲住牛棚、我去看他、那天父亲见到我很开心,嘱咐我这里的楼梯不好走,要小心。没有多长时间父亲去了五七干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75年父亲平反了,我们一家人开心围坐一起庆贺他平反。那时父亲身体好了,先进劳模的光环照耀他,可是在我们一家人最开心的时候,父亲被诊断出淋巴癌,那时父亲珍惜每一天、做好了与疾病作斗争准备,但是天不随人意,一天夜晚父亲病突然发作,妈妈去电信局打电话找救护车,我看父亲瞪大眼睛,满头大汗在喘气,那神情太吓人了,我站在帘子那里不敢接近父亲,父亲对我摇手示意别害怕,邻居们来了,帮父亲擦汗,救护车到,我们上去,我用胳膊给父亲当枕头。到医院父亲的气管被切开、插上了银管呼吸,此后父亲不能说话,都是用纸写字和我们交流,中午吃饭父亲总是要等我到家开饭。就这样4个月以后父亲走了,那时我总认为父亲没有死、我没有伤心也没有哭,觉得搞错了。夜晚我打开房门盼望父亲回来,但是一切都是空想,父亲不可能再回来了。</p><p class="ql-block">照片拍摄于1965年,大哥去新疆支边,全家唯一的合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