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美，叫冬日残荷

何勇

　　已是寒冬。

圣莲岛上，曾经“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醉人景象，如今只剩下岁月凋零后遗落的残芰断苹，在凛冽中颤动，在肃杀中伫立。

　　残荷枯而不朽，朽而不悲，纵然红消翠衰，依旧在冬的清冷光阴里，意韵犹存。

枯叶残破，或卧水面，或擎天穹，苍凉中带着桀骜。褐色的断梗，或弯，或折，或垂，或斜，抽象简洁的线条，像简笔的水墨画，晕染开来，将枯败蜕幻成一抹孤傲的风骨。

　　残荷是生命的记录。从“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懵懂，走过“菡萏披红鲜”的热烈，还来不及回味“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凄美，就已是举目的“残影满塘霜”。不再招摇，不再炫耀，不再取悦，铅华褪尽，只有生命的本色和顺应自然的安宁。

　　想到炎炎七月，娇丽的荷花开在清波之上，“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璀璨了一夏的光阴，如韶华，如盛世。时间如刀，剃去繁茂，生命的转折来得如此陡然。芳华独占的巅峰后，便是流光末晩的衰败。

　　林语堂先生说，优雅地老去，也不失为一种美感。田田的碧叶，婷婷的娇荷，历经风霜的打击，雨雪的伤害，消了喧哗，散了芬芳，寥落颓败。素色世界里，风光逝去的残荷如遗世独立，静观世态枯荣，在生命的沉浮里豁达、坚强。

荷的盛衰何尝不是生命回归之美：清醒自知，坚韧饱满，铮铮傲骨，自在淡然。

　　而那些埋藏在淤泥深处的莲藕，正在冰冻和黑暗中积蓄力量，孕育对春天的期盼，准备生命之芽悄然勃发，又将展现新一轮熠熠生辉的风姿。残荷以自己的生命意象，诠释着时间永恒和未来可期，满蓄着生命不息和厚积薄发。

　　荷，绮艳时，如诗如画，枯败时，有清美的傲骨，残缺的韵意，是生命的丰盈和灵魂的澄净，是美的诉说。

这种美，与落花流水、美人迟暮的哀愁无关。

残缺的美，虽有遗憾，却远比一朵盛开的荷更有禅味。

　　季节在轮替，生命在往复，万事万物都有起承转合，生命终是要从华丽走向简单，从喧嚣退到宁静，而那些或缠绵悱恻，或回眸流连，或惊鸿一现，都如同繁华笙歌，终有落尽处。

　　人生一场大抵也是如此。太过完美会被折了气节，太过光耀会被淹了风华。那稍显残缺的人生便如这冬日的残荷，远离了浮华、喧嚣，远离了名利、热闹，便开始了生命本真的回归，那是光阴赠予的味道——历经岁月摧残后的恬淡隐忍，饱经人世风霜后的傲骨挺拔。

　　寒水映残荷，冷风摇残枝。荷老风华尽，魂在惮韵存。

生命之美会以一种方式结束，又终会以另一种姿态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