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杠坡人的美篇（十四）

青杠坡人

　　 《南疆战事回顾》



（十四）忆当年擅作主破袭者阴山

四十载重溯源正解洪家寨

------记边防15团侦察队一次没有载入团史的战斗

1981年2月10日，原昆明军区《国防战士报》头版头条刋登了题为【洪家寨歼敌】的新闻报道，作者是当年15团政治处组织股干事杨成礼。现将当年报道（含原始报样）转发于后：

《洪家寨歼敌》

元月23日，35550部队侦察参谋赵维华带领侦察排在麻栗坡杨万公社边境一线执行春节战备巡逻任务。下午4时许，当他们巡逻至荒田大队洪家寨附近时，突然与一股窜入我境内进行捣乱破坏的越南侵略军遭遇。赵参谋当即指挥侦察排给予痛击。

十几支冲锋枪一阵急速射，当场打死敌人4名，打伤3名。一名越军官端着冲锋枪向冲在最前面的赵参谋瞄准，赵参谋就地一滚，迅速荫蔽到一棵树后，一枪将其击毙。敌人失去指挥，慌忙拖着5具尸体，架着3名伤兵撒退。此时，敌人两名机枪手躲在左侧一块大石头后面，开枪掩护。火箭筒手李守华眼明手快，先敌开火，将敌人机枪手送上了天。侦察排无一伤亡，胜利地返回了营地。 （杨成礼）

　　我今天要讲的故事，就是正解上面这篇报道（“洪家寨歼敌”）的来龙去脉。

40年前的这场战斗，由于未经上级批准，是我擅自组织实施对者阴山1250高地之敌进行的一次破袭作战，当时险些被处分。杨成礼干事报道这条消息时，张启仁参谋长和蒲光成股长为了保护我，故意把作战地点（杨万者阴山）说成是杨万公社荒田大队的“洪家寨"（注：杨万公社压根就没有荒田大队也没有叫“洪家寨"这个名称的寨子）。

正是上属原因，此次战斗一直没有在咱们15团的团史和战例中体现一字半语。今天，我重新把40年前的这次战斗正本溯源，还原其当年的真正面目。

从1979年下半年至1981年上半年，我团侦察队一年多的时间主要活动区域一是在麻栗坡的猛硐地区（扣林山和老山方向），二是在麻栗坡的杨万地区（者阴山方向）。这主要是遵照当时军委总参谋部的战略部署所进行的一项战前侦察工作：摸清敌情，准备拨点。

　　1980年12月25日下午，团司令部派车到杨万接我回团部开紧急作战会议。以下是我当年的作战日誌摘录：

1980年12月26日下午

团长、参谋长传达分区12.25.紧急战备会议精神。

到会：司、政、后有关股负责人

张启仁参谋长：此次会议精神只限于今天参会人员知道，不能外传。

分区第一次作战会议于1980年12月25日召开，即执行总参战略佯动之作战计划，作战行动从现在开始。

省军区张海棠司令员传达总参指示（"12.12指示"）的主要精神：越南可能向柬泰发动旱季进攻，我们要进行牵制，保持对越压力。广州、昆明两军区要作好对越作战计划，争取求得歼敌一个排至一个营之兵力。计划完成后迅速报上级批准后行动。

此次战役佯动有以下5方面内容：

①按原定作战方案进行演习，一线要新修工事，二线要拉到一线训练；

②封锁边境，防敌特工；

③加强越南游击队的活动（散发传单、破坏越方公路、桥梁等）；

④对敌一些目标进行炮击。15团重点对船头方向的662.6高地一线实施炮袭（分区确定我团用152加3门、5连120迫击炮进行炮击）；

⑤拨除敌骑线据点：富宁方向11团拨1690和1580两高地；麻栗坡方向15团拨猛硐扣林山诸高地和杨万者阴山1250高地。

此次行动与广西方向（法卡山）一致。要打好1981年开年第一仗。

张海棠司令员最后讲：这次打扣林主要是打越军313师的嚣张气焰，越南游击队可主动出去活动。

要求：

①掌握好敌情；

②吸取罗家坪战役的经验教训，要搞好步炮协同；

③打响时间由总参定，大概时间在81年中下旬；

④打下来后能守能控制的一定要有所准备，搞好计划。

（注：有的读者对"越南游击队"不太熟悉，我这里给大家作一简介：越南游击队是当年反对越南当局反华排华的一支越南人自发组织起来的反越武装，其最高领导人是越南原国家副主席黄文欢。这支越南游击队主要驻在我方边境一线，有条件的也在越方境内建立游击队根据地。当时我们边防团司令部还专门成立一个股叫"边防股"，负责管理、培训越南游击队。）

1981.01.01（元旦节）晴

今天13：00从麻栗坡出发，15：30抵达杨万边境站，18：00到达长田。排里来了6个同志接我------他们把电话听错了，以为我要带来一批新同志。

晚饭后照了张合影，可惜还有几人在山上观察没回来。

听取了排长冯帝坤近日工作汇报，当晚简单向大伙传达了团首长及军区会议概况，明确我们下一步任务，提岀要求，然后分组讨论献策。

总的看，同志们求战心急，总想马上就到敌人阵地前沿排雷，开设抵近观察哨。部份同志提出出境设伏，抓活口。

最后研究确定：首先在者阴山东侧开设观察哨，选择出境路线。次日起开始向者阴山（座标：73.07.1）地区派出重点观察组。

1981.01.06.阴转晴

天放晴，冯带一个组到上八地区，并选择有利地形出了国界一侧，位置（73050.07250）初步观察到了1250至布龙、铳林一带的概况。认为我们定的2#目标观察和岀击更为有利。

1250高地无大变化，仍3~5人出入，估计顶多一个加强班的越军。

团里由情报站小车送炊事员小王回来，带来了外出所需的罐头、压缩干粮、电话线、电话机等物，更喜人的是还装备了一支微声冲锋枪和二支微声手枪，这无疑给下一步行动带来只会更多的方便。

参谋长亲笔写信作了重要指示，并慰问"前线侦察兵"。

上篇我刚写了81年1月8~9日我们身陷雷区大难不死的经历。元月9日上午平安返 回驻点长田大队部后，大家都疲惫极了，个个像几个月没吃上饱饭的人，一阵狼吞虎咽，吃完就赶紧上床睡觉了……

　　

1月9日下午，我从睡梦中被文书邵勇叫醒，说蒲股长要我回团部汇报敌情，情报站小王的车已经到了杨万。我赶紧翻身起床，带上照相机和所有资料赶回麻栗坡。当晚回司令部第一件事就是冲洗胶卷、扩印杨万地区越军阵地照片。

我回麻栗坡时，侦察队的同志托我带了几封家书出来投递。我当天日记中还有这样一段记叙：有几个同志让我带信出来，冒犯地偷看了一位新同志没封口的信，我真受感动，也更添信心。是啊，有这么多早已做好思想准备的战友同我一道，还愁有啥战胜不了的困难和敌人吗！这封信其中有几句话我抄在这后面，以之鞭策我自己。“今天已是元月八日了，我分队还在外执行任务。由于事关重大，又非常保密，就不再告知了。早迟你会在报上见到的。也许我会在此次任务中与亲人、同学及故乡永别了。到那时我真的就是死了，也是望着故乡的。请相信，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是含笑而眠的。如果我活着回来，一定马上给你写信，听我们胜利的喜讯吧"！------这是一封普通的信吗？不，这是向祖国人民的宣誓，也是我们侦察兵随时向自己亲人所要述说的心声！

第二天上午，我向张清汝团长、和即义副团长、洪向国副参谋长及蒲光成股长重点汇报了1250高地越军布防详细情况并提供了当晚扩印的越军阵地照片。另还呈送了几天前我们在杨万长田形成的"15团侦察小分队出境侦察方案"（代号“黎明计划"）。

　　回团第3天（1月12号），我就接到排长冯帝坤给我打电话问我"出境方案上面批准了吗？哪天回杨万？"冯在电话里还说，大伙有些憋不住了，说昨天上2#观察哨的队员发现1250高地之敌多数都下江利赶街去了，他们用对讲机跟冯排长请示说要直接上去把高地拿下，冯在对讲机里下令说，赵参谋没回来之前谁也不能擅自行动。我一听就着急得不行，生怕他们鲁莽行事岀乱子。14号一早我就赶紧返回了杨万。

下面摘录的是我1981年元月14日的日记：

早上坐客车到竜龙，下车后走了十多公里路才到杨万------已经从长田赶来接我的文书邵勇和杨世双早就在等我了。17：00到长田。饭后把罗江远排长托我带回的新婚喜糖摆在桌上，大伙围在一起吃，热闹非凡。

晚上研究目前工作。大家因上级还未批准我们的方案而心急，都想马上就岀去完成任务。三组李守华等3人到了那宾后侧的1052高地东侧，认为有一条通往江利的路更有利捕俘。那里离1250高地也很近，可观察1#~2#以及柴山堡的敌情动态，周围尚未发现有地雷。

其实，别说是战士们憋不住，我也早就想行动了，但是还得一天等一天地听上级的批复。1月17日晚，蒲股长发来上级批示：鉴于当前越河宣省军区前指对313师下达了新的作战指令，暂不批准15团侦察队的“黎明计划"。那天晚上，我正与杨万长田大队的几个队干部围着火塘喝烤茶，接到这个批复，我再也憋不住内心的烦躁，当即把长田民兵营长陶金山递给我的茶杯"呯"地砸在地上……

当晚我一句话也没说，躺在床板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自己一晩。第二天早晨，大伙看见我双眼全是红血丝，谁也没敢跟我搭话，气氛明显凝重。吃过早饭，我独自一人走出长田大队部，在坝子边上开始铲土堆沙盘，一直堆了一个上午，简易沙盘显示的是者阴山1250高地及周边的地形。午饭后，我让冯排长通知队伍集合，然后按事前已拟定的方案向同志们明确任务和交待注意事项。

那一刻，侦察队的全体战士又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磨拳擦掌，纷纷抱起手中武器反复擦拭。大家都重新恢复起了往日的激情，欢声笑语不断。

元月19日开始，杨万连续下了几天雨，一直到22号才停。22号中午，我们特地从长田民兵哨借了两具40火箭筒（炮弹6发），并指定李守华和刘滇豫为火箭筒手。

　　1月23日凌晨3时许我们就出发了，5时左右各组就位。当时我们的计划是先在2#区域最前面设伏，待捕俘成功撤回时再对其1250高地实施火力袭击。一直到了中午，高地上的越军始终没有动静，我只好改变原计划，通知捕俘组（成员：冯帝坤、杨海林、郑增伟、周劲）向我所在的指挥掩护组（组员：李守华、刘滇豫）靠拢，随后我们两个组同时向1250高地东侧无名高地推进。15时许，我们各组先后荫蔽地选择和占领了有利地形并做好了随时对敌实施火力袭击的战斗准备。

下午15时30分，1250高地主峰东南侧的掩蔽部里突然出来4名越军，其中3人背着冲锋枪，1人腰间挂着手枪。他们先是在主峰上转了一圈，然后径直向我们占领的东侧无名高地方向大摇大摆走了过来。那一瞬间，我们两个组的队员兴奋得差点心都要蹦出来了！我当即小声对大家说道：“沉住气，谁也不要开枪，争取把带短枪的家伙活擒了。"

4名越军朝着我们埋伏的方向走了不到100米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只见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四周仔细观察，此时我立即意识到他们是在检查雷区，这说明越军已经到了阵地的防御边沿。我当时心里既庆幸又后怕-------幸好没再继续往前推进，否则我们又要吃地雷的大亏！

几分钟后，主峰上又冒岀3名越军朝着查看雷区的4人大声喊叫，估计是叫他们回去吃饭了。这时，我立即说了一声"准备开火，枪响为令！"于是我用冲锋枪对准那个带手枪的家伙"哒哒哒"就是一阵长点射……。紧随后，7支冲锋枪一齐开火，前面4名越军当场毙命。主峰上的3人立即跳进堑壕与我们展开对射，顿时“嗖嗖嗖"的子弹声在双方之间响个不停。稍后，李守华发现阵地右侧有两名越军抬着机枪正准备朝我方开火，李守华立即架起火箭筒“轰"地一声发射出去，两名越军随之消失在炸点的烟雾之中。另一名火箭筒手刘滇豫也放下手中的冲锋枪，扛起火箭筒，对准高地主峰的一幢简易房连续发射了两发火箭弹，瞬间就看到越军住房腾空而起。我后来形容当时的情景就是："转眼之间，灰飞烟灭，真的好爽好过瘾！"

十多分钟后，柴山堡之敌开始用82、60迫击炮向我们开炮还击，我果断下达了“撤出战斗"的命令，大伙一溜烟跑下界梁山的石岩凹部休整。不知是哪位战友还幽默地说了一句：越军真够意思，撤退时还用礼炮欢送我们。

这次破袭作战共毙敌6人，伤敌3人，我方无一伤亡。于当晚21时许安全返回长田驻地。

　　下面两张照片的说明。上图：这是1981年1月23日我侦察分队袭击1250高地之敌后，撤至半山崾石凹部休息时的照片。当时越军从柴山堡方向对我小分队发射了40多发迫击炮弹，我无意中开始产生了捡弹片作纪念的想法。当天我拍照时李守华战友一直在我身后拦腰抱住我，以防我被炮弹冲击波摧倒，周围可见炮弹炸起的弥漫硝烟和飞扬尘土，但是，照片中的勇士们仍淡定地微笑着喝水、抽烟、啃干粮。他们分别是：冯帝坤（左一），郑增伟（左二），杨海林（中），周劲（右二），刘滇豫（右一）。下图：从右至左：刘滇豫、郑增伟、周劲、杨海林、冯帝坤。

　　下图二为1981.01.23.侦察队参战人员。前排左起：龙全利、周劲、杨世双、郑增伟、王继民；二排左起：刘滇豫、刘朝文、冯帝坤、李秀光；三排左起：王安全（卫生员）、聂正文、杨海林、冯广义、李守华、邵勇、赵维华。另事务员廖昌平、炊事班王玉明、全学章未在照片中。

　　当年，团一号首长曾非常生气地训诫我说：赵维华啊赵维华，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自行主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你这次擅自行动已经过早暴露了我军意图。你的问题太严重，要不是参谋长保你，这次是要给你处分的！……

不管团一号说的是不是道理，反正81年最终只打了扣林山，者阴山一直推迟到十四军84年4月28日收复老山后，4月30日才由十一军老廖的队伍收复的者阴山。

确实，当年年仅24岁的我就象一匹无缰的野马，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似乎头上长着九个脑袋，可谓天王老子谁也不怕。正因如此，才使我的军旅生涯淋漓尽致地留下了这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难忘战斗记忆。

　　今天，我以我们当年的战斗豪情，致敬战友，致敬青春，致敬英勇善战的边防十五团侦察队！

　　

侦察队成立短短一年多一点时间，就有4名优秀班长（冯帝坤、贾山洪、周思选、凌宗孝）直接破格提拨为干部（注：当时部队提干已经要求必须通过院校培训）。

　　上图右：作者1980年（23岁）生日当天留影于麻栗坡。

2020.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