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小记

段延兵

走出河南，许多外地人不知道濮阳在哪里。

这些外地人，有时候把濮阳的“濮”读为“阜”。我有一个战友，在部队时我说我是濮阳的。他思索了一会儿，说：哦，安徽人呀。他就把濮阳理解成安徽的阜阳了。

还有，黄河在濮阳流经濮阳县、范县和台前县三个县，有人觉得这里应该是黄河流域，其实濮阳是海河流域。

濮阳建市很晚，一九八三年经国家批准才开始建立的。濮阳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成长起来的。改革吹什么样的风气，濮阳就定什么样的基调，紧跟大政路线方针。这之前的濮阳，属于安阳地区。濮阳只有近几十年的城市历史。可能因这，濮阳的城中村就特别多。在市里溜达，走不多远就会遇见一个四周被高楼和街道围住的村子，普遍住房不高，小路遍布，各种营生的广告牌子挂满四处，路边写着村名，里面几百人同姓同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住在一起。虽是城中村，可他们早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村村民了。许多城中村二代，都有稳定的赚钱方式。城中村常年据占城乡村接合的地方，人员芜杂，不好管理。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特别有点文化历史的村落，有一些倒是好事，它有助于城市文化晕染，是一个城市的文化特色点，发展的缓冲带，关键得利用好发挥好。

濮阳这个城市很小，甚至不能用“座”来论。只能说是一个小城。这里没有一所像模像样的大学（目前有一所职业技术学院，也称为河南大学濮阳工学院，简称濮大），这里没有一踏即走的高铁（目前没有，将来有），这里没有一冲而上的飞机场（目前没有，将来有没有不知道），这里没有整天轰轰隆隆的火车站（目前有火车站，但来往车辆如此之少，坐火车到郑州两百公里需要四个小时）。外人踏入这个城市，你找不到特色小巷，看不见文化一角，谒不到大家名师，请不到主角艳流。即便就是在吃食上，也没有百年老店，传承名吃，有的所谓特色吃食，也只是流于民坊，粗粗糙糙，无改进无定型。加之此城既不靠山，又不临水，土是飞沙地，吹的干裂风，雾霾重灾区，旅游匮乏域，黄河泛滥地。平常极了。卑微极了。

上古时代，颛顼帝却活动濮阳这一带。便形成现在“颛顼遗都”、“帝舜故里”、“中华帝都”的称谓。刚开始建市那几年，为解决城市居民用水，挖水的时候发现了“中华第一龙”，用蚌壳摆放成型的，距今六千多年。据说小学教材里有一篇课文，叫《中华第一龙》，说的就是濮阳出土的蚌壳龙。证明当时的这里文化就相当发达。夏朝的时候，这里是昆吾国。

很有历史，当然也就很有历史名人。像仓颉啊，商鞅啊，柳下惠啊，等等，多了。戚城公园的墙上一墙古代名人画，都是濮阳人。还有，与《诗经》中三分之一内容有关的卫国，都城就是濮阳。还可以看，所辖县区，濮阳县，濮水之北。清丰县，古代孝子张清丰之名。南乐县，古称昌乐或者乐昌。范县，范水之阳。台前县，凤凰山遗迹南台子之前。在华龙区，有干城之村，《诗经•泉水》“出宿于干”之“干”即此。要说远古历史，濮阳是不输任何城市的。

濮阳在黄河下游的北岸，处在扇形冲积面里面。因为处在这个区域里，濮阳的土质很沙。沙到有些田地的土，跟沙漠一样。春秋多风的季节，到处白茫茫的样子。人们的身上，头上，眉毛上，一层沙土。一抖落，掉到地上又是一层土。

就因沙土多，濮阳便有了一股子土劲。实在，厚道，质朴。有时候还比较无聊无趣。但有一点儿，能干。濮阳一代一代人，下久久之功，注丝丝之力，奋斗了多年，濮阳有点城市味了。“初生之物，其形必丑”。脸蛋儿干净全靠常洗。

濮阳因油而生，因油而建。一九七五年，这里打出第一眼油井。现在“中原油田发现井”纪念碑还在濮阳县户部寨镇伫立着。中原油田的发现，给濮阳带来了无尽的想象和未来。因此，离开中原油田谈濮阳，那是绝对不够意思的。用句土话说，现在的濮阳，是托的中原油田的福。

中原油田，是个复杂体。曾是奢华、富贵、气质、素养的一个代名词，也是排他、封闭、自大、自负的集合体。油田人既过着高福利高待遇的日子，也经历着“天当房地当床，棉衣当被草当墙”的野外生活。油田人为了国家，像军人一样，来自四面八方远乡，融合南情北俗之味，操着千地万域方言，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便渐渐带起了一座城。

但是，油田人与市区人总是多少有些隔阂。油田人认的经济贡献，市区人却认区域地盘。油田人国企身影，素养有高。市区人乡村农人，粗粗犷犷。三观难以认同。加之曾经一段时期，油地行政关系僵化，弄得很没有亲情味道。但是不排除对油田工作生活的想望，当年濮阳乡下的孩子们能进入油田当个油鬼子，可是许多人的梦想。那时可以看到分界，油田这边车水马龙，觥箸交错，各地的菜馆饭店四处布满。市区这边却寥寥行人，特色不多。即使到现在，还有些繁华难以让市区望其项背。

事情总是前进的。这几年，油地关系逐渐好转。但是，油田的效益却日渐下滑，濮阳真真正正成为一个资源枯竭型城市。许多油田的日常机构，向地方转身，向民间转型，为了生计，一切都以大局为重。但愿渐渐好起来。

近几年，濮阳又建造了龙湖。浩瀚的龙湖，赋予了濮阳这个城市之神韵。令人钦佩的是，濮阳人用挖出的土，在湖的北面，建成了一道蜿蜒虬伏的假山，绵延东西，在整个城市的北部，冠名龙山。近年来规划整治，植树造林，开始有了山的气息了。看来，风流渐附龙湖岸，寂寞无须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