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词典》二三事

陈晓文

<p>从左到右:刘成杰(左二)、彭德庆(左三)、何路(左四)、陈晓文(左七)。</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0月24日文革学者、电子通讯网刊《昨天》编辑/发行人何蜀来电话说,他的朋友看见,网上有署名“scheler”的《文革词典》电子书售卖,询问知不知道作者是谁?</p><p class="ql-block"> 我漫应之曰:这个情况,至少有好些年了。也不止一个人、一次这么做。一直感觉,既然无法在国内公开、合法地出版,即使这样的做法,侵犯了我的著作权,却有利于文革史料和真相的传播,有助于抵抗遗忘,亦所望矣。至少对官方主导的遗忘文革史的主流,起了刹车、疗救作用,虽有弊,也有利。或者也算利大于弊?可以不予追究,乐观其成。</p><p class="ql-block"> 次日的重阳节同学聚会,我把此事作为趣闻白话了一嘴。不意大家都说: 网上售卖《文革词典》电子书,你可以不予追究,但是著作权人是谁则必须明确。事关知识产权,不能含糊,不能听之任之。因此才想起作为当事者的我有必要、也有义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以正视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 </p><p class="ql-block"> 1984年做职大毕业论文酝酿选题时,我曾属意文革语言。后来因为语料和分析工具都缺资源储备,不具备条件,放弃了。只留下一则简略的札记,描写“词语感情色彩(褒贬意义)中性独立性的消失”。但这个愿望一直萦绕于心。1987年左右已经就职于重庆出版社文史室的我产生了做文革词典的想法,以此解决文革语料的搜索、汇集、储备问题。 </p><p class="ql-block"> 当时一些同学、朋友,有我、谢军、彭德庆、何路等在歌乐山郊游中,议论过。后来实际着手时,有陈晓文、谢军、贺洪志、彭德庆、刘成杰、刘世龙、朱一平、樊家勤、陈五一等陆续或长或短地参加。借彭德庆兼着单位两办主任之职的方便,开好了介绍信,周日(那时还没有双休日)去重庆市图书馆枇杷山历史资料部,分人分年份查阅《人民日报》,找到文革词语,用复写纸一式五份誊抄,抄出词语、例句,注明出处(作者、篇名、时间、版数)。后来购置全套《红旗》杂志(彭德庆出差天津时发现、经手,董强出资),这个工作才得以改在家中分头进行。提高了时间的利用效率,进度加快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重庆市图书馆枇杷山历史资料部</p> <p class="ql-block">陈晓文手稿(文革辞典词条撰写规范)</p> <p class="ql-block">谢军手稿(1967年词语)</p> <p class="ql-block">彭德庆手稿(1972年词语)</p> <p class="ql-block">刘成杰手稿(1968年词语)</p> <p class="ql-block">刘世龙手稿(1976年词语)</p> <p class="ql-block">刘凯娟手稿</p> <p><br></p><p> 与此同时,因一次商讨工作进程、方案的地点约在了沙坪公园红卫兵墓,发现那里的风化使文革墓碑文面临湮灭危险,意识到必须立即展开抢救工作。这些人(陈晓文、彭德庆、贺洪志、刘凯娟、文迟、王明智)便投入了文革墓的碑文抄写工作,后来我又据以进行了调查采访,得到一批死者遗属的口述材料。形成了发表在香港中文大学《二十一世纪》1995年8月号上的调查报告《重庆红卫兵墓素描》。</p><p> (后来我把沙坪公园红卫兵墓的碑文资料(包括序表)整体公布在网上,以期引来更多人使用。2007年,听取重庆籍旅美学者张跃宏的建议,他说正在进行的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纳入“近现代重要史迹和代表性建筑”,据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解释,其时段上包括了1949年迄今。我于是根据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表的要求,进行了填写。并通过曾钟传递给了沙坪公园调查红卫兵墓工作班子的李中华。公园启动了申报工作。2009年底重庆市把沙坪公园红卫兵墓列入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名单。这是中国文革遗迹被列入文物保护单位的全国第一。幸乎不幸乎?至今还是唯一。)</p><p> 差不多二年时间,形成了一个近1500多条的词目表。还分头(陈晓文、彭德庆、贺洪志、刘成杰、刘世龙等)做了一些词条的试写、体例创制工作。江明愈曾对词条撰写、体例提出意见。</p><p> 其时已近1990年代初期,经济大潮涌动,这批人北漂画画的北漂画画,下海的下海,跳槽的跳槽,出洋深造的出洋深造……虽然天各一方,他们互相因此结缘都成了对方的终身朋友。只有我这个发起人,由于兴趣狭窄,一根筋,没有找到别的方向,仍在坚持。</p> <p><br></p><p>&nbsp;&nbsp;&nbsp;&nbsp;三</p><p> 到2007年,这个词典达到500条规模。到2015年时,这个词典已经达到700条的规模。进展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因为与草创初期的创造性、挑战性联系在一起的兴奋已经成为过去,这项工作更多成为日常的一份苦役,考验着人的坚韧、毅力。</p><p> 在此以前,已经有人把这个系列冠以“文革词语”名义,在各个语文网站揭载(多数守规矩的注明“转载”,仍署“scheler”,如“个人图书馆”2007年5月3日“何处闲愁”刊出“小姐”条,“麻辣”2017年7月3日“草书”刊出“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条;少数不守规矩的就标“原创”,署转载者的名了)。使它成为语文教育的公共基础资源。而且也有不止一人、不止一次把它做成电子书,在网上售卖(有个网名“卡鲁比”的,2008年2月23日在“溜达电子书库”给出【史料文献】《文革词典》作者:scheler(完结)TXT下载。注明下载附件需要扣除溜达币)。这些消息,让我感到喜忧参半,既有无能为力感滋生,又为这项工作已经进入知识生产、传播的流程,成为正在进行时的历史,而欣慰。</p><p> 戴着不同帽子的文革词典不止一个人做,已经纸质出版或网络流行且广有影响的不止一部。但我的做法,有两个最易辩识的标识:一,视角广阔,重视观念史、制度史、社会史、生活史、器物史,收的词条为其他往往文革词典不收,如“红”“黑”“新”“大办”“一万年”“谁胜谁负”“接班人”、“运动”“单位”“二部制”“两报一刊社论”“团营连排班”“集体创作”、“改名风”“向阳院”“专案组”“群众专政指挥部”“自然辩证法”、“票证”“自留地”“大寨田”、“芒果”“红海洋”“投机倒把”、“的确良”“解放鞋”“中山装”“飞鸽牌”“防空洞”“干打垒”……许多焉见不察的词都被深挖出来、划归到那个时代的词语系列里,尽可能还原彼时言语丛林的原生态。显出不同别书的眼光的广度和深度,友人赞其“词语咫尺有史观”。</p><p> 二,体例上,也不同,词条加注是一般辞书不用的;我为了保存更多感性、原始材料,让没经历过文革的后世读者,也能通过它,直观感知到文革氛围,力求达到理性认知和感性统觉的融合,特意创制了这样的看似逾矩的体例。还在文末给付了参考资料的出处,以利于读者自己更进一步的寻找线索、深度阅读。显出别样的历史现场感。</p><p>&nbsp;</p><p> 四</p><p> 这些年不断有朋友(以当年词条检索收集参与者为主,他们一直都关心着这一工作的进度)多方询问、敦促我应当着手出版工作。他们多次疾呼青年一代对那段历史的茫然、隔膜,亟需这样的著作来消除。因为国内出版业现行管理方向,决定了这类选题注定无法通过,我对此采取了相对消极的态度。更愿意让词典数量积累到1000条时,再考虑这个问题。一方面是现实、环境压力使然,一方面是事情本身进展逻辑的自然生成。</p><p> 虽然一直关心、督导、批阅这个词典的蒋洛平教授曾反复说,不宜主观预设一个规模尺度,应该是应收尽收,有多少写多少。这一态度延续着他一以贯之的科学性和历史性。但我还是觉得一部词典应该有一个规模的底限,以保证对那个时代反映、描写的最低限度的完整性。</p><p> 1000条可以看作第一阶段完成的标志。它仅仅是一个操作性的工作进度设置,而非终极性的目标设定。以后再进一步徐徐增订、调整、完善。文革词典这样庞大的工程,也不会一次性就能完成。这样逐步到位的做法,可以把阶段性和延续性结合起来。</p><p>&nbsp;&nbsp;&nbsp;&nbsp;我也实际设想过在大陆以外联系出版。但即使这样,哪个出版商也不愿做蚀本生意,说不定还得自己掏腰包。粗略估计有可能不是很大一笔钱,各种办法都能筹到的。即使自己掏腰包,亦不至伤筋动骨。但就是出版印制成纸质书了,仍要合法常规通过海关进入大陆,恐怕大概率行不通。是书的市场、读者、功用,都在大陆本土的中国。进不来,发挥不了作用,就是一堆废纸。这个绝望的米诺斯迷宫,有无破解之道?谁能给出解套的阿里阿德涅线团?</p><p>&nbsp;&nbsp;&nbsp;&nbsp;“多歧路,今安在?”</p><p>&nbsp;</p><p> 2020.10.28.</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 62, 93); background-color: rgb(170, 226, 255);">从左到右:谢军(左一)、彭德庆(左二)、何路(左三)、刘成杰(左四)。后排:朱一平(左四)。</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