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作者:胡兆力</b></p><p><br></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1973年12月中旬,骡马运输二队赴新东线执行任务。因该队指导员刘福元同志探亲,兵站政治处派我去代理其职。</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 连队驻扎在南乌江左岸。战士们每天借工程部队的小机动船上江心岛割马草,那种草叶子似麦似稻,色 墨绿油亮,半人高,营养丰富,“无言战友们”吃得膘肥体壮,省了喂粗饲料。元旦前后的那段日子,天气奇 寒(回国后见勐腊的橡胶树冻伤很多),江中的鱼儿竟然冻的昏过去漂浮在水面,从船上伸手下去就能捞上一条尺许长的鱼,真好玩!“拿到炊事班做了,打牙祭,真过瘾!”说归说,舍不得也不行,看上几眼 就顺手放生了,因为有纪律规定。这项规定我1969年夏天在孟赛二供应站当兵锻炼时知道的。那时站领导常告诫大家——营地里的芒果不能摘,外面的竹笋不能挖,木耳、蕨菜不能收,不能打猎,因为平坝头的老百姓被飞机轰炸得全躲进山林里,田地全都荒 着,只能在山林里种点木薯充饥……我去孟赛坝子看过 ,一片荒无人烟。当时,毛主席表扬过的辽沈战役时驻锦州的解放军战士睡在苹果树下,不摘苹果吃的事迹,深深地印刻在援老战士的心中。</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8px;">前左一:作者</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55, 138, 0);"> 1974年元旦刚过,随着勘测队的进度,运输队需要搬家前移几十公里。运输队长奉云贵同志,少数民族干部,绝对是毛主席的好战士,吃苦耐劳,身先士卒;组织指挥,有条不紊;经验丰富,对执行的任务胸有成竹。我这个代指导员的担子显得轻松。</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57, 181, 74);"> 前移的第一天。行军到一条小河边,战士们不脱鞋袜,卷起裤腿,纷纷蹚河过去。我正在犹豫,几名战士过来 说道,“指导员,我来背你过去!”这么丢人现眼的丑事我哪能干,赶紧随着剩下的人马蹚水过了河,河水冰冷刺骨。上岸后继续赶路,根本不管鞋里水多水少。没想到那一天蹚水过河竞达十多次,幸亏一开始就没让背过河!当晚,在密林里露宿。战士们砍来竹子和树枝叶,很麻利地搭起窝棚架,铲出防蚂蝗隔离带。我们每个人的背包里装的是:一块4米左右长的绿塑料布,一张方块帆布,一条毛毯,一个放衣物可做枕头的小包袱。塑料布搭在窝棚架上当顶当墙,方块帆布铺在“草垫上”是床,毛毯铺一半盖一半。奉队长的得力助手朱德富安排好夜间值班岗哨,很快大伙就呼呼大睡了。早上醒来,塑料布像出大汗一样往下滴水,铺的盖的都湿哒哒的。</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 第二天,在密林中崎岖的山道上一直跋涉,晚上借宿在一个苗族村寨。运输队当年配不起翻译,正好战士中有苗族的,同为蚩尤部落的后裔,中老两国苗族语言上差别不大,苗族战士成了不可或缺的翻译人物。先遣探路来过这里的奉队长,朱排长分配大家住进苗家十分简陋且有些脏乱的竹楼里,这比露营省事。这一夜别人都睡得踏实,只有我总是担心老鼠、跳蚤会不会来骚扰而半睡半醒。</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76, 79, 187);"> 第三天,晌午时分,到达预定的扎营地点,就在一条山脊上。营地百十来外有一苗族大寨子,半山腰里一股泉水涌出,我们也要用它。多次执行过任务的运输队干战安营扎寨多成行家里手,任务一交代下去,各显其能,当晚我睡在离地尺许高的竹片铺就的床上,心里坦然。</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0px;"> 第四天,当地的竹子品种多,数量大,运输队战士个个是能工巧匠,一天之内营房有模有样了。房子的樑柱结结实实、稳稳当当,塑料布顶上加盖一层枝叶,下半截墙用竹片围起来,既挡风又给人安全感;墙上横挂竹竿,钉上竹钉,供整齐划一地掛挎包、水壶用;室外,用碗口粗的竹子栽梆了一些长条凳子,火塘(晚上烤衣服、鞋、袜子用);厨房、洗澡间、厕所、“马厩”(栓马处)一应俱全;转运物资的场地平平整整。这就是我们的又一处家!</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55, 138, 0);"> 出国部队的伙食标准比国内的高,副食保障方面各级后勤部门是下了功夫的,但新鲜蔬菜的供应始终是老大难的问题,对运输队来说,吃新鲜蔬菜更是奢望。看寨子里 墙边架子上放的大冬瓜、大南瓜、跟瓠瓜差不多的超级大黄瓜,我突发奇想——拿盐巴交换。让司务长从指挥部弄来两整块锅巴盐(约百十斤重),敲成拳头大的块块;寨子里的人抱着,背着瓜来,一砣盐巴换一个瓜,干起了以物易物的原始商品交易。从表情看,苗民是满意的。</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57, 181, 74);"> 跟国内驻地附近的苗寨不同的是,这个寨子的妇女虽穿着上衣,但已婚妇女都坦胸露怀。两乳房长长的下垂着,像母山羊的奶泡,毫无美感可言。取水是妇女们的事。通往山泉的陡峭小道是刀耕火种的苗民搬过来后几年间硬是用双脚踩出来的,坑坑凹凹,用竹节筒背水上去有的地段得手脚并用。为方便取水,运输队花半天时间修出了一条一米多的取水“大道”。我们用折叠帆布桶挑水,苗族妇女们仍用竹节桶背水,无意中,双方上上下下相遇时避免了前不久只能擦肩而去、侧身而过的尴尬现象。</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除了定量供应的罐头肉外,冰冻肉运输队无缘享受。受1969年孟赛供应站时我在山林中放过活牛的启发,派几位战士从后指要了二头活猪,几天后安全地赶回来了,也没问这几个弟兄想了什么办法,吃了多少苦头。炊事班用锅巴剩饭、芭蕉杆(当地苗民不知用处)、添点马饲料喂养。猪长得很快,一周后先享用一个大点的;小的架子猪春节时成大肥猪。大年三十,军马卫生员兼文书陈万诚在无专用杀猪刀的情况下想法子宰了这头猪。卫生员张金敏集中全队的洗脸盆、洗脚盆,先后用草木灰、肥皂水、高锰酸钾、酒精加以清洗消毒,有洁癖的我这才放心用这些盆给大家盛丰富多彩的年夜饭。大肥猪在炊事班手里变出了许多花样,再加上这一年才特供的豆腐粉点出来的鲜嫩豆腐和天津产的固体酱油佐料,我们吃美了!</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font-size: 20px;"> 记不得是什么好日子,寨子里的头人设宴招待运输队长官,奉队长和带上战士翻译赴会。吃的是一大锅煮的山珍,喝的是米酒。先是客人和头面人物开吃,吃毕后才轮到妇女儿童吃。我们谈论着中老两国的友谊。其间,一位据说是朗勃拉邦省交通局长的客人向我倾诉,希望我给中国领导人说一下——在南乌江上架一座公路桥。他没醉,我没醉,我心想,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基层干部能有多大面子,上哪去反映这个问题呢!几天后,我随队去江边,见了指挥长张副站长,把那位局长的话转达了。张副站长笑着说,这个用不着向上反映,桥肯定会修。他给我分析了为什么会修桥的理由。果不其然,几年后宏伟的南乌江大岸飞架南北,我在桥头留过影,只不过这次没穿老挝军服。</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南乌江大桥</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据后来公布的资料,我们曾经多次趟水赶马过江处,从1974年开始修建起了南乌江大桥,这也是中国援老筑路部队在老挝修建的最重要的标志性道路桥,被老挝政府命名为“中老友谊一号公路”,由中国人民解放军工程兵某部143团建造。</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桥九孔全长 256米,是当时东南亚最大桥梁。143团也因此被命名为“南乌江大桥功勋团”。建桥期间,108兵站第二供应站和船运大队一直驻扎在大桥建设工地旁边,为建桥工程兵及各相关部队提供全方位后勤保障。而提供保障架桥勘测设计任务完成的先头部队骡马运输队,随着公路与大桥的通车,由汽车团队取而代之……</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桥于1978年1月建成通车。1978年4月8日,中老两国政府举行隆重移交仪式,老挝代表团团长说:“中老友谊一号公路是中国人民国际主义精神的历史标志,将永远竖立在英雄的老挝土地上。”</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南乌江大桥成为中国援老十年筑路的里程碑。这当是后话了。而我们大多数的骡马运输队及兵站官兵,也只能在后方眺望这片曾挥洒青春与汗水的热带雨林了。</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20px;"> 有一天,我随队送物资,在路边几处阳光充足的地方瞧见,几间房子大小的地块上种植着罂粟,植株早已干枯。残存着摘割漏下的少量果实。休息时,一个老兵悄悄塞给我一个罂粟果让我尝尝籽籽的味道。妖艳的罂粟花,成长中的罂粟果我见过,就是不知籽是什么味。想起毛主席语录中的一段话“你不知梨子的滋味,你就得变革梨子,亲口吃一吃......”看看这果壳毫无霉变的迹象,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大胆地偷吃了“禁果”。跟油菜籽差不多的罂粟籽说不上好吃还是难吃,我自嘲是猪八戒吃人参果。这里是“金三角”的边缘地带!听战士们说,这些年常见这种地,大小不一,河边也有,并没有把它当回事。处在“金三角”外围的勐腊兵站指战员当时的思想品德十分纯洁,没必要小题大做搞有关毒品问题的教育,在政治学习课上我只字未提“我的这一发现”。我只记得兵站历史上很低调地处理过一次鸦片事件~~一小块如沥青的东西锡箔纸包着,锁在我当助理员的卫生科柜子里,后来上交了。</span></p> <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0px;"> 有一天没什么事,我跟着奉队长几人钻进了一条岩溶地貌的幽深峡谷转悠,看见一个很大的山洞口,有三、四层楼高,下面有两半巨型炸弹外壳,弹壳之大若无里面的几条横隔板,躺进去一个成年人都可以。这种家伙,老兵们见多了。扶着晃晃悠悠的竹梯爬进山洞,里面亮堂干燥、不深,约百来平方米,地上有一堆废弃的电子管,电线之类的电子产品,一些药品(中国制造),一点办公用纸,没见烟盒、烟头之类的垃圾....奉队长什么都知道,说这是朗勃拉邦省委待过的地方,搬走了。此处山高谷深林密,估计当时美军无精确制造炸弹,飞机投放常规炸弹奈何不了这山洞,老共真会选这地方啊!</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 正月十五过了,运输队的任务接近尾声,我奉命回兵站机关,在后勤指挥部告别时,来这里工作的政治处干事杨修烈吃饭时特别为我加了一份自己种的小白菜,炒得那个香啊,至今难忘!</span></p> <p><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2020年12月 于成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