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场秋天的童话之4：在素白的光阴里成为自己的英雄

寒蝉

曾看到一句话：“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安放青春，那么这个地方一定是稻城亚丁”，我想补充一句“如果世界上有许多地方可以让自己成为自己的英雄，那么亚丁大环线是其中之一”.

虽然风景在路上，但出发总会有目的地，翻山越岭双脚真真切切地踩在目的地稻城香格里拉的土地上，我们此次旅行才算真的开始，其实对这个“开始”我是有些发怵的，从计划旅行到现在，看过许多关于亚丁大环线的攻略，着实不敢确定我有积液的双膝、走平地都会步步生痛的腿能否让我徒步十余公里，攀爬到海拔46O0米的目的地牛奶海。

同行的朋友相互告诫如果身体状况不行，高海拨登山开不得玩笑千万不要硬撑，我说：“实在走不动，就放弃吧”，但我是那么渴望体验高海拔的“爬行”与攀升，渴望在雪山前的静默，更渴望让亘古的苍茫环抱我，对此行我有壮士断腕的豪情与决心，我知，若放弃，余生不会再有。

清晨从香格里拉出发，车辆穿行在茫茫雨雾中，海拔越行越高，山崖一边，云蒸雾绕，正当我们透过朦胧雾气遐想沿途的深秋彩林若在阳光下应是如何惊艳时，天空飘起了雪花。抵达洛绒牛场，放眼望去，平坦如砥的牛场以一袭素雅的冬装，慰籍我们一路风寒。 雪花纷飞，漫天旋舞，我们这群南方人罩在雪里，跌进了雪山的怀里，与一场不期而遇的雪撞了个满怀，于是，再一次兴奋地、惊喜地、心甘情愿地沦陷在高原雪景中。 洛绒牛场，本是欣赏仙乃日、央辽勇、夏洛多吉三座神山呈“品”字鼎立的最佳位置，然而雪花飘飘，冷峻的三怙主巧藏苍劲，在山岚的迷雾中若隐若现，飘乎迷离,它是三座神锋中的哪一座呢？ 漫天雪舞，银装素裹，算得上人间绝色。然而在我看来，最最动人的风景，是携手走在雪花纷扬的路上，一起暮雪白头的温暖。 唯恐错过沿途的雪景，更想体验一把在大雪中行走一不小心就白头的浪漫，大家不约而同地放弃了3.5公里的可骑马前行的路程，这是一段怎样的山路呢，大约1米宽的山路上人马共行，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缝里裸露出的带着棱角的岩石，脚下伴着参杂着雪水的泥土枯叶。 从4100的洛绒牛场开始顺山路拾级而上，高海拔的上坡是想象不到的费劲，如同负重，耳边除了风声就是自己以及同伴粗重的喘气声，脚步越来越沉，头疼阵阵来袭，不得不时时停下对着氧气瓶狠狠吸上两口，再往前挪步，途遇一马驮着一个知觉全无、手脚下垂如死去般的人往山下撤，心中更添了几分恐惧。 艰难地行走到3.5公里处的平台，有人见我们这群50后还往上走，劝我们撤返，说雪大天阴即便到了牛奶海也没有好看的景色，况且余下的1.6公里坡高路滑太难走。这时又看到几个被当地藏民抬着撤返下来的人，缺氧、头痛、腿痛这些似乎都可以成为我掉头下山的理由，可是--心不甘。

不就1.6公里吗？前面三公里多都走过来了，为什么要放弃？我对LG使了一个继续向上的手势，此时我已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说话耗掉我不多的体力。

空气越来越稀薄，台阶越来越高，心跳越来越快，头痛愈演愈烈，缺氧使前额发烧一样灼烫，后脑如同灌注了铅水，走两步，吸一下氧，喘几口粗气，再往高处挪两步，再吸氧。此时我已心无旁鹜，肉体沉入地狱，风景不在，风不在，雪不在，所有的事情都不在，只有旷世的寂静和脚下这段风雪交加的路，我的身心都聚焦到了眼睛和脚上，我要一步一步向上爬，一步一步往前挪，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双脚尚在，我一定要走到牛奶海，我的同伴们也开始不同程度的高反，已没有力气说话谈笑，一边时不时停下吸氧一边静默向前。 漫长的1.6公里，耗尽洪荒之力的1.6公里，最后，穿过一片寸草不生碎石遍布、十分荒凉的空地，我看见一个湖泊，静如处子的等待。 牛奶海我们来了。

终于抵达牛奶海，以杖为剑，直指云天，此时的我们如勇士般满血复活豪情万丈。

雪山之上，雪色生香，张开双臂，拥抱高原的风，高原的雪，高原的纯净。在4600米海拨，风遇见了寂静，眼睛遇见了海子，我遇见了不一样的自己。

“高原上的海子是上苍的一滴眼泪”。这状如水滴的牛奶海，从苍穹跌落下来那是谁的忧伤？这牛奶海中平静的湖水，又是谁眼中的深情？这湖水承受过多少风霜，养育过多少生灵？这些，我无从揣摩。我只知道在抵达牛奶海那一瞬，我是那么想流泪，不知是因为牛奶海散发出的绵亘于四面八方的安宁气息，触碰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还是因为我终于在种种不可能中将抵达牛奶海成为可能。

面对牛奶海，我已失语，只敢在寒风中小心翼翼地去感受于大山之间，于时空之中渺小却真实的我，静静凝视眼前的海子，这海子似乎也静静地回望我，在相互的凝视中，我的心中涌动着交汇的喜悦与感动.... 纵使眼前的牛奶海在阴霾的天气下，不是传说中那样美丽，但每一个在风雪中抵达这里的人，会读到白雪的灵魂、大山的气势、海子的澄澈。 短暂地停留，我们开始折返下山，天空一点点变亮，接近洛绒牛场，有阳光漫过雪山的肌肤，绘成最美的光影神境—日照金山：雪山之巅，洁白染上金黄，雪山变成了金山，呈现在眼前的和光瑞气营造出“世界无他，惟有金山”的恢宏境界。 间或有飘渺的云气移来，衬着金色的雪峰，又开始演变出各种令人叹为观止的美妙和精彩，凝神屏息面对如此神圣的一幕，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潮涌而来，我知，那是对大自然伟力征服后的仰慕与虔诚。 此时的洛绒牛场积雪斑斑，山谷更明艳了，草甸耀金，曲水环流，板桥雪痕，雪山云影岸影倒映其中，缓缓移动的牛羊，一派美不能言的田园风光。历尽千万艰辛，最美的风光在最初的起点静静等待。 走在木质的步道上，被田园的优美广阔、雪山的圣洁刚健、冰雪的洁白晶莹簇拥着环绕着，同行的朋友一边不停地按下快门，唯恐错过每一寸变化的光影，一边用最重庆最简单最粗暴的语言来表达那梦一般的穿梭赞美眼前的美景：“真TM漂亮”。 暮色将尽，精疲力竭的我们走出了景区，有幸经历了飞雪艳阳两重天，有幸在经历艰苦与疲惫之后，在云开雪霁之时，大自然以神境般的日照金山给我们无限的补偿和安抚。坐上到景区大门的电瓶车上，同行的姐妹在车上讲途中的种种窘态，在前排的我笑着笑着突然不能自己地流泪了，LG以为是我腿痛或高反不能忍，安慰：“马上下山了，下山就好了”，我知，流泪与疼痛无关，我知，今天我用挑战极限的方式行走，这是初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是开启也是告别。在途中，我们经历着洁净的冷，也对抗着凛冽的寒，这个咬牙前行的过程，就是一个人真真切切成长的过程，这个成长与年龄无关，只关乎内心。当我以为自己老了双腿将要废掉的时候，攀爬让我超越了生命的苍凉和绝望，我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我，那个让我成为自己的英雄的我。

再几张途中照片：途中的艰辛如歌，雪中的美景如诗

雪落无声，未被踩踏的雪地，一片寂静，一片纯净，落尽叶的树木，勾勒出简单的线条，如同单色的黑白照片，如同久远的记忆。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一草一叶，一石一木，在雪中都如一枚美丽的句读，静静徐行，犹如进入唐、宋，或更古老的时空，进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空无禅境。 那些被霜雪浸染的红叶，白雪的映衬下更加娇艳，藏着时光的美，犹如尘埃里开出的花。 那些雪中黄叶的脉络里，无声地写满了流年的变迁和半世的苍凉。 在雪中，这些在手里曾经捧起又放下的石头，簇拥冰清的时光，流淌心灵的温暖，存放着人们恭敬的心，每一块石头都会默默念颂：唵嘛呢叭咪吽，这是被雪风磨亮的真言。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执剑走江湖的英雄梦，以杖为剑，柱杖前行，如同以梦为马。壮美的雪山，慈悲的天空，浪漫的雪花，在风雪中我们吸取你暗中传递的能量，听从你的召唤，体会远方和高度的意义。 雪的白，是一味人世间的良药，它以静谧的无语鼓动着每一个在雪中前行的人。 是的，我醉了。为这似乎没有尽头的路，为这绵延起伏的雪山，为这白雪如毯的大地。此时，我愿做一粒白雪或山巅的一缕流云，在天地间安放自己，缈小却那般自由。 艰难行走，不是为了信仰，只是为了能够亲近这样卓绝的大自然和傲立在苍穹间的雪山。 一粒粒千年的雪，带着古典与沧桑，空灵而清澈。摊开双手，让它们感知我掌心的温柔。愿每一枚雪花都拥有独自飞行快乐，在飞行中感受生命的喜乐,如同我在异乡独自飞行的女儿。 雄伟高原，守候着千年的沧桑；经幡猎猎，在风刀霜剑中传诵着六字真言依然荡气回肠。伸开双臂，雪山，你是我梦里的向往。 在空灵的雪域高原，你会感觉到，世事微小如尘，不管身体如何疲惫，这从属于心灵的救赎可以让内心芬芳……

风雪丽人，在水一方

洛绒牛场，央迈勇神峰的白雪与金黄厚实的草甸交相辉映，贡嘎河从草甸间蜿蜒而行，天清气朗，雪山下的生物们昭示着生命的顽强与生生不息。 下山途中，我们如战士凯旋，心中充满对雪山的敬畏，对海子的留恋，对自己的感激。 因为喜欢，所有的付出都变得值得；因为喜欢，所有的艰辛都成为笑谈；因为喜欢，所有的风雪都不尤不怨。因为喜欢，我们都成为了自己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