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风的迷茫</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漫长的黑夜,只有风呼呼地吹着,风在这样的夜晚,始终是孤独的。</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白天时,风吹过田野,野草会顺从地向着风刮过的方向摆动;风吹过大地,大地上的尘土会跟着风飞扬一阵;风吹过人家的屋顶,屋顶飘动的炊烟就妖娆地舞动衣袂;就连那一只经常懒洋洋地卧在老槐树底下的黄狗在风吹过时,都忍不住对着天空汪汪两声。</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可是在这样的夜晚,风看不到任何一个在白天曾经和它出生入死的伙伴,它寂寞极了,它害怕极了。它生来没有其他任何语言,只会呼呼,呼呼。它一生的荣耀只限于给人们带来幸福的时刻,比如给人们带来一场好雨,比如给人们带来一阵清凉,比如给人们带来一个季节的美,比如给人们带来丰收的金黄。此时它迷茫了,究竟它来自何方,它又要去往何方,相比之下它更急切地需要了解它来自何方,那样它可以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于是在暗黑的夜晚,它寂寂地游走着,它在努力找寻一个能够抵达它灵魂深处的人或者物来化解它的痛楚。</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一个村庄的上空透出了一点点微光,尽管只是微微的光亮,但这样的光亮在风看来是那么难得。它终于找到了那扇透着微光的窗户,窗户里边的少女,伏案沉思,眼神空洞而迷茫。少女的愁容让风忍不住去窥探她的内心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少女的祖母刚刚离世,说是祖母,其实更应该称得上是自己的外婆。在这个村庄里,从此她和弟弟、父母就要忍受无限的孤独,因为再没有任何一个亲人来关心、温暖他们。</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她记得祖父去世时,那时她上小学二年级。农历八月的某一天,麦子刚种到地里,麦田里泛着新翻泥土的味道。邻居大婶去学校叫她回家,告诉她祖父去世了,她不明白死亡的意义,更没有去嚎啕大哭,她默默地跟着邻居大婶回家,然后目睹母亲和祖母的无所适从。父亲远在新疆,在车马邮件都很慢的年代,显然祖父不能等着父亲回来再入土为安。许多陪着祖父一起入土的东西都没有,包括寿衣和棺椁,村里的大婶们赶着时间缝制寿衣,一些壮年男子则去南原拉回棺椁,一切都是忙乱的。八月的天气有秋日的燥热,温度并不低,祖父躺在老屋屋中央放置的一扇木板上等着一切就绪,她分明看到了祖父那乌青的脸,她也真真切切地闻到了死亡的味道,那张脸、那种味道让她在成年之后依然熟悉,却并不害怕。</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祖父睡在了黄土之中,世间的一切都放下了。可怜的祖母晚上和母亲还有她们姐弟一起睡在母亲厦房的土炕上,少女第一次体会到了孤独与无助侵袭身体的恐惧,直到几天后的黑夜,大门外传来父亲的哭声。父亲再也没有远行,从此家的重担落在了父亲肩上。</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祖母去世时,父亲又不在身边,冥冥之中的天意难违,只是很早就准备好了祖母离世需要的东西,不像祖父离世时的忙乱,祖母终于还是等来了父亲为她披麻戴孝。</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此刻风静静听着少女关于离别的故事,对于离别,风早已司空见惯,它从这个村庄转到那个村庄,有太多悲伤的故事天天上演着。但是少女的故事到现在还没有讲完,少女真正的迷茫又是什么呢?</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真正的迷茫是内心深处的自卑,是别人一个嘲笑或者讽刺的眼神带来的惶恐,是想和别人一样平平常常的企盼!</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写下父亲的名字,在别人看来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可对她来说,却需要勇气,需要掩饰。每当老师要求学生写下父亲的姓名时,她的内心极度忐忑,村庄里的孩子们都和父亲是同样的姓,而且是统一的姓氏,她和父亲却是不一样的。那份家长名单在班里传阅着,她的心仿佛被架在火上烘烤一般,脸是火辣辣地疼。她担心同学们在她背后的议论,她担心同学们对她不公平的“礼遇”。在很多次的尴尬之后,她惊喜地发现有个男生和她是一样的,她内心突然无形中生出了淡淡的释然,她觉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如果真要嘲笑,总归是有人陪她的。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要去搞清楚这一切,还不知道父亲的故乡在哪里,父亲究竟来自何方。</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母亲还是襁褓婴儿时,被祖父祖母收养,祖父祖母给了母亲无尽的爱意,这是少女在成年之后的切身体会,为人父母能做的,他们都做到了,而且做到了极致。也许最初只是为了她们姐弟在过年时能有舅舅送来的灯笼,母亲和她的血缘意义上的母亲相认了。此后的节日一直来来往往,过年时,祖母会把一年攒下来的白面做成各种花馍,让母亲送给外婆。或许是从小没有一起长大,少了那份骨肉亲情,在少女看来,舅舅家的一切是陌生的,舅舅和小姨包括外婆对母亲都有些不尽如人意的生分。这让少女很苦恼,村庄里,她们一家作为孤独的个体生存着,在这之外,她是多么渴望一份亲情,渴望一份真诚的爱,然而这一切又落空了。</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成年之前,少女喜欢孤独,不喜欢与人交往,怕别人嘲笑,怕别人身上漫溢出来的宠爱灼伤自己,她像一个刺猬似的蜷缩一团。其实她内心是多么真切地渴望能有真正意义上关心他们的亲人。</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风此时愕然了,它不相信村庄里的人家还有如此复杂的关系,它欣慰这一家人缘份如此奇妙,虽然孤独,却很勇敢,却很坚强。风的迷茫在少女面前变得不值一提,它来自何方重要吗?它的孤独还算孤独吗?当下,此时,少女的故事告诉了它最准确的答案。</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风释然了,既然让它困扰的一切不是那么重要了,它只管随性地吹着,随性地吹遍乡村的每个角落。转眼间,风吹过了二十多年,它已经忘了少女的故事。而那个少女早已嫁作他人妇,有一双可爱的儿女,有爱着她的爱人。她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不再去纠结她的出身,少时所缺的爱都被她一一遇到,也许因为曾经缺爱,她珍视每一份接踵而来的遇见,珍视每一份难能可贵的真情。</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又是一个寂寥无声的夜晚,风孤独的吹着,村庄里透出的微光又吸引了它。那个透着微光的窗户里,一位女士在纸上轻轻写下:写自己的故事,总带着悲情与苦楚。曾经天真的以为,这些年迎着阳光,有种向上的力量在心里默默生长,那些痛苦的记忆会慢慢淡忘。可是,当我真正翻开岁月的扉页,有些东西已深深扎在肉里,你越想剥离,越会让你伤痕累累……</span></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