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次照相

清竹苦吟

整理相册，看到这张发黄的老照片，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也是家中四姊妹姐弟的第一张合影。何其珍贵。那是一个夏日，不记得有多热了，只记得路两旁的秋作物正疯长，青纱帐密不透风。路边的小花，田野的风，轻快的脚步，连聒噪的蝉鸣声此时都辣末悦耳。我们大概是“一路春风一路歌”的来到了照相馆。八十年代初期，进照相馆是一件多么有仪式感的事。

那时候的县城还很小，新华街就是中心城区。骑自行车如果一顿猛蹬来不及刹车，又出城了。整个城区能喊上名字的就那么几个地方：土产、煤建公司、响水桥、四眼井、百货商场……新华街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树，遮天盖日，牵手互联，充满风情。那家相馆安安静静地坐落在路东，名曰“新开”，“著名”的东方红商场就在对面。摄影师很有经验，也很会带动气氛。您看他把我们四个的位置摆布表情调动的可行？后来他成为县内可以掌控大局面，应召组织一些重要的大型集体纪念照的不二人选———王鸿菲先生。留在记忆中最强烈的感受就是在聚光灯下的紧张，身子几乎发抖，不知如何面对镜头。突然之间世界仿佛静止了，呼吸停顿了，嘴里很干，随着如雷霆一般的一声响亮的“咔嚓”声，摄影师打个漂亮的响指，OK啦！一行人如释重负大功告成！梦幻一样的经历就这样结束了。

虽然爸爸妈妈也极爱我，但对于末生的孩子，已了无兴致留影纪念。以至于八岁多了，还从没有进过照相馆。看到哥哥姐姐都有幼时的照片而我却没有，这不是很让人疑心嘛！再加上乡人们有一个陋俗，爱逗弄小孩子：什么“你是抓钩从粪坑里刨出来的”“垃圾堆里捡来的”“白胡子老爷爷抱来的”各种调侃不一而足。看到孩子被唬得愣愣的，乡人乐不可支，似乎从中得到极大的快乐和满足。很长一段时间，我竟以为自己真是捡来的孩子，为此还悄悄的小伤悲呢!

这次照相的缘由呢，是我那支边援疆的三姨想看看我们长啥样了，一解她的思乡之苦。那时候的大姊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文革后一恢复高考，她正赶上好时候，一举中魁，何等耀眼辉煌，风光无限。她每次的家信都写得洋洋洒洒，像散文诗。爸爸读信给我们三个小的听，那是最好的教育。我们得以见识不同的生活，听闻乡间不知道的信息，萌生了我也要好好学习，将来长大了有了本领我也要去看看外面未知世界的志向！作为长女，那么优秀，又那么顾家疼爱弟弟妹妹，在父母眼里简直就是掌上明珠。在别人家还在为吃不吃的上白面发愁的时候，大姊已经穿上从上海购买的成衣了!喏，就是照片中的那件暗花“的确凉”衬衫。在我眼里，那衣服是那么时髦华丽，洋气不俗。我的发型是爸爸给剪的，可是我老嫌他的大手太过用力，揪得我头皮疼。有一次我嫌他剪的过短，大哭大闹，不依不饶，非要他再给接起来不行!直把爸爸拼闹得也失去了主张。家人为此笑话好多年，依此事来印证我多么不讲道理而又执拗。我穿的也是一件“的确凉”，只不过已很旧很旧，比大姊的逊色多了。每个家庭中的老幺都很少穿新衣服吧？颜色嘛，按当时人们的叫法“月白”色，其实就是一种极浅的蓝色。可这样一件皱巴巴的旧衣服，却承载了我童年的所有荣耀，像是一件七彩宝衣，点燃了灰暗生活中的一丝亮光。和粗糙易掉色的手工织布衣服相比，“的确凉”布丝那么细腻，光滑，柔软！

照完相回家的路上是伴随着一兜红番茄走完的，边走边吃。完成了一个盛大的仪式，每个人都兴奋不已。如今即便走过万水千山，阅尽千帆，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新奇兴奋的感觉了。成长带给我们的有正亦有负，这是一把“双刃剑”。

那时候的车马总是很慢，那时候的蓝天总是很高远，那时候的空气总是清明平淡，那时候的事情总是简简单单，那时候爱一个人，很难说出口，却甘心付出一生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