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娃出逃记

清竹苦吟

这张颇有年代感的老照片拍摄于1969年深秋时节的沈丘县城，用英语的表述方法起笔，那是 longlong ago的时候了。照片的背后有个堪称“拍案惊奇”而又动人的故事，读者诸君如果您不吝时间和精力，耐心读完，并且会心一笑抑或笑中间掺着些许眼泪的话，作为记述者的我，将会得到莫大的慰藉。

讲述一个故事不得有地点、人物、完整的情节嘛！这个故事发生在六十年代末期，豫东一个偏僻、落后、封闭的小村庄里。一家五口人，年轻的父母和三个孩子，和那个年代的所有人家一样，过着平淡无奇，艰难拮据的生活。一日三餐，日落晨昏，很少有什么能掀起波澜的起伏。

可是在深秋的一天，有一个小小的“因”，诱发起一起事件！事情的起因么，得从教书的年轻父亲周末回到家里度周末开始说起。爸爸是极热爱生活的人，每次他回到家，都仿佛盛大的节日来临。身上的军用书包里总是塞得鼓鼓囊囊的:白面馍，饼干，黄瓜，面包，甚至有当时的贵物罐头……他一刻儿也不愿停歇，抓住有限的时间扫地，担水。他总想尽自己所能为在家独自带三个幼子（那时我还没有出生)的母亲多分担一些家务。小小院落里撒上新鲜的黄土，显得焕然一新。桶里罐里盆里都屯了满满的水。两个大的女儿此时得到最大的满足，父亲的大脑里怎么能装有那么多有趣的故事。天文地理，历史典故，科幻传说，他的讲述总能给孩子打开一扇又一扇的知识之窗。父亲每周的归来给这个艰难困苦中的小家带来了那么多的温馨和快乐。

这就是我要讲述的故事发生的背景。世上万事皆有因，皆有定数。是爸爸在家时带来的那份温暖让两小只不忍舍弃，想牢牢的抓住那份幸福，不让它转瞬即逝？还是整日里在家像大丫头一样被使唤，做了家务活儿还得看弟妹，这时想反抗一下下？还是太想去县城那个“大城市”见识一下世面？这应该是能解读出的孩子心中的密码吧！反正是当爸爸扛着一袋要去城里换面粉的粮食出家门的时候，七岁的大姊牵着三岁的二姊，尾随而去。我向伟大领袖毛主席保证!这的确是她们的真实年龄!如果读者您读到此处一点儿也不觉得惊奇的话，真的不必责怪您。因为您还不知道这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段旅途。

从我家那个落后闭塞交通不便的村庄到爸爸教书的县城足足得有十公里左右。为了这篇小文，我特意用百度地图搜索了一下，标出路线图，方便大家了解。中间要穿过几个村庄，越过漯界公路，最要命的是-要坐渡船渡过沙河!就这样，一段惊险刺激冒险壮烈的旅途已经开始了。刚出村口的时候，爸爸感觉身后好像有异常，扭头张望，被机灵的孩子躲进路边的棉花地里躲过了。大路上尘土飞扬，身边不时有人经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孩子正在制造着一个惊人的事件。不好!有一辆汽车狭路相逢，又一次化险为夷，躲进大豆地里了。可是“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么？！躲得了汽车还得躲大豆棵上的“老豆虫”，那是女孩子最最恐惧的啊！这是旅途当中遭遇的第一险。

过郑庄，李洼，华佗寺，终于到达新埠口了。一路走来，怕小的累着，大姊不时背起妹妹。此时，沙河横在眼前，宽阔的河面微微泛着波浪。在孩子眼里，那简直就是无法逾越的天堑险途。怎么办?这个难题是事前没有计划的。坐在岸边思忖许久，是继续前进还是打道回府?那时节，小小孩子真真作了难!从家里出来时的一往无前这时遭遇到严酷的现实。囊中分文没有，如何是好。扭头回家吧，一是不甘心一个伟大的计划就此流产；二是母亲对于两个孩子的出逃肯定无法饶恕，一顿暴揍是少不了的。怎么办怎么办?心问口口问心，反反复复，左右掂量。想到城里宽阔的不踩泥巴的大马路，明亮的电灯💡，高耸的楼房，穿戴洋气的城里人，还有让人垂涎三尺的美食，这些都充满着极大的诱惑。于是乎一不做二不休，思考的结果是继续前行!

好大姊！鼓足勇气，涎着脸，扮可怜装怂撒娇卖萌巧舌如簧讲事实摆道理苦苦哀求，对着船老大好一通外交手段施展！您别说，或许是船老大被打动了，或许是看到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儿动了恻隐之心，反正是她们两个顺利的登了船！啊！船儿轻轻地滑行在河面上了，先前的惶恐不安一扫而去，眼前潋滟的水波“一条大河波浪宽”，那感觉是如此妙不可言，一点儿也不像做梦了。过了河，距离这个伟大的计划的实现只剩一步之遥了！好比唐玄奘取经路上的八十一难，谁知道还有一难在河对岸等着呢……船到岸边，却还有一段距离才能登岸。中间架了一块一尺来宽的木板，摇摇晃晃、颤颤巍巍。三十六拜都拜过了，还在乎这一哆嗦吗？咬着牙狠狠心集中注意力，大姊横在前头，紧紧攥住妹妹的手，两姊妹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哆哆嗦嗦克服恐惧硬是跨过了那条木板！当双脚踏上土地的时候，心里是那样踏实而且有些小小的骄傲呢……

如果说穿村过户的乡间土路还比较明朗好识的话，我相信六十年代县城的街巷是有些崎岖的，但这些都已经不在话下了。“前进前进向前进，向着胜利的方向……”

当她俩犹如从天而降，出现在爸爸面前的时候，饭时刚过，一大帮教友同事正剔着牙在聊天。看到两个孩子，他们像是看到了天外来客，个个惊异不止，一叹再叹。我那人称“教授”的斯文爸爸乍一看担心妈妈在家着急，暴跳如雷，揪住就要打。被旁边的同事拦住了“孩子够可怜的了，都累坏了吧？赶紧安排师傅准备饭去……”

那顿饭吃的是葱油饼，在家吃惯了杂面窝窝的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那个香啊！填饱肚子后也许是累的也许是精神高度紧张后一下子松弛下来，旁边刚好有一个乒乓球案子，大姊就势沉沉的睡去了。 

这一通酣睡是在妈妈的惊呼声中醒来的——-“我的天爷！真是跑这来了……”妈妈也是精疲力竭了，身上背着一个包袱，怀里抱着刚刚几个月大的哥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单说妈妈在家，起初以为两个孩子和小伙伴玩耍去了，并没在意。可是许久不见露面，才惊慌失措起来。发动人到处找，沟里坑里机井旮旯里，到处找遍了，就是不见踪影！那年代社会治安极好，人贩子连听都没听说过。难不成两个孩子人间蒸发了？蓦地想起，是不是偷偷跟爸爸去了？想到此妈妈简单收拾一下家里，也大步流星的赶往槐店。呵呵呵，如果能像今天这样，到处都是监控无死角，事后调取一看，那条家乡通往县城的路上啊，出现了这样的一幅画面：在同一天中的不同时间段，一家五口人，分成三批，陆续走过。心无旁骛的爸爸，心怀鬼胎犹犹疑疑的两小只，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跨到一探究竟的妈妈……我每每想到那幅画面，都说不出是想哭还是想笑。

这个有趣的故事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断的被讲述，回忆，各种细节一再被挖掘。每次提起，都啧啧称奇，一叹三叠。用今人的眼光来看，一个七岁的乡下黄毛丫头，哪里来的胆量，完成这样一个壮举？三岁的二姊可以走完十公里的路，真的是无法想象。如果不是有这张照片为证，恐怕更让人难以相信了。

据说那帮教友们一直对这两个出其不意 攻其不备出现的孩子大感其趣。起着哄非要大姊和爸爸隔壁的一个同龄的女孩子比试一番。结果两个女孩各胜一筹，一个数学领先，一个语文不俗。能和同龄的城里孩子比试一番，这也是冒险之旅的意外收获了。

我想象不出那天晚上爸爸的单身宿舍里，是如何容下突然造访的这么多的不速之客的。

事情的结局读者诸君大概猜到了，一家五口难得的相聚在槐店。平时妈妈顶多带一个孩子来。爸爸妈妈因为起初以为两个孩子遭受了意外，现在失而复得，由忧转喜，就没有追究冒失的过错，一个指头也没舍得打。并且第二天还安排两小只去照相馆留影一张，以纪念这次史无前例的出逃事件。爸妈啊！你们的做法真的妥当吗？这不是在鼓励纵容吗？这次淘气不受惩罚，不怕助长此风吗？下次再闹出更大的动静时怎么办？哼唧！你们看那两个孩子，眉宇间是不是有点儿得意？仿佛在说：看我有多了不起！我的一次冒险行动换来多少惊喜！

而我从这个故事中到的启迪是：人，是需要有点突破冒险精神的，否则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下，很难掀起波澜。只有迈出去，排除万难，就能有额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