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视界】勺缘

小广角

1. 五遇奇缘

全球勺嘴鹬已不足400只！拍到它，几乎是不可能的奢望。

庚子年候鸟季，从广西海岸向广东海岸，千里奔赴，大海捞针，寻找这个世界极危物种。我很幸运，居然五次寻觅，都遇见了它。

遇见它，真的是许多鸟类摄影人的梦！每年，勺嘴鹬都会从俄罗斯远东的繁殖地，经过漫长的迁徙到达中国南部以及东南亚越冬。寻找它，一直是我心中深深的梦！

山心，中国最南端海岸一个小岛。终于，我突然在镜头里一眼看到它如勺子的嘴，尽管在百米之外，我还是让我不能自己了。

阳西，一个几乎与外部隔绝的滩涂。烈日下，我近距离静静地观察着它，看它左右横扫着尖端扁平的嘴，从水中过滤小鱼小虾甲壳纲小虫子；看它舒展双翅，自在地飞翔在蓝天下。

2. 旗舰物种

旗舰物种（英文“flagship species”）， 指某个物种对社会生态保护力量具有特殊号召力和吸引力，可促进社会对物种保护的关注，是地区生态维护的代表物种。

勺嘴鹬（Calidris pygmeae）是地球上最濒危和稀少的鸟类之一，世界保护联盟（IUCN），2014年评估全球可繁殖的勺嘴鹬数量约为210-228对。且每年以26.4%的速率减少。它是东亚-澳大利西亚迁飞区，尤其是滨海湿地的旗舰物种，具有重大保护和象征意义。图为同一红树林里觅食的白鹭。

勺嘴鹬面临的最大威胁是什么？数据表明，是围垦带来的栖息地丧失和破碎化，以及全球气候变化和非法猎捕。

关注旗舰物种，它的意义超出了一个物种。旗舰物种是地区生态保护的代表物种，伴随着它的生境，是整个生态的保护。

我曾自问：五遇勺嘴鹬，全是运气好吗？不尽然。大部分的勺嘴鹬在迁徙中的生境与活动，至今仍是个迷。未遇之前，我尽可能多地从资料上熟悉它的习性与形态。

重要的是，熟悉它的“餐桌”。各种生物通过一系列吃与被吃的关系建立了密切关联，这种生物之间以食物营养关系彼此联系起来的序列，在生态学上被称为食物链或营养链。我称之为“餐桌”。图为和尚蟹。

食物链一词是英国动物生态学家埃尔顿（C.S.Eiton）于1927年首次提出的。食物链分为捕食食物链、腐食食物链（碎食食物链）和寄生食物链。某些鸻鹬、和尚蟹及其他生境系统构成了勺嘴鹬的“餐桌”要素。

3. 偷蛋计划

科学证明人工孵化和饲养的勺嘴鹬幼鸟在出巢后有很强的“独立性”：它们在第一次南迁时，不依赖亲鸟的引导，第二年它们仍旧会自主回到出生地。

2011年起，科学家们在繁殖地搜寻和收集勺嘴鹬产下的卵，再带到人工环境下孵化并饲养，他们发现，在人为干预的情况下孵化率和幼鸟存活率能提高5倍以上。而在野外，繁殖的成鸟被偷了第一窝蛋后一般还会产下第二窝，因此一对鸟在一年内就能产下更多的后代。图为环颈鸻。

2012年，人们通过“偷蛋计划”放生了9只勺嘴鹬；2016年增加到30只；2017年，总数达到141只。这些小家伙会被带上脚环来标明个体。图为斑尾塍鹬。

从俄罗斯远东地区到赤道邻近，勺嘴鹬迁徙路线通常单程就有8千多公里。“偷蛋计划”能繁殖成功，但这些小家伙能完成这样遥远的旅程吗？图为红脚鹬。

8000多公里啊，它们会分布在哪儿？寻找它们，不就是大海捞针吗？

拍到它们，已经远远超出了通常拍摄珍禽的意义！

4. 网红1H

我非常意外的发现它的脚上有三个环志。生物学家潘岳替我了解到，“1H”来自俄罗斯楚科奇南部研究地，这只“小勺子”是中国网红。今年8月，它还在韩国。潘岳笑称我们拣到宝了。

对科学家来说，“1H”的标识，是标志着这只勺嘴鹬及其种群的迁徙动态、停歇地利用，以及从繁殖地到停歇地乃至越冬地之间的相互联系。

发烧友发现：1H来到阳西的次年迁徙季，居然又带来5只小伙伴。图为勺嘴鹬双鸟同框。

2020年中华慈善日，MCF红树林基金会和EAAFP东亚-澳大利西亚迁飞局以及国家林业和林草局三方联合官宣王凯出任拯救勺嘴全球守护大使，与无数人一起守护东亚-澳大利亚西迁飞区以勺嘴鹬为代表的5000万只水鸟的生命之路。这是我寻找勺嘴鹬之前所不知道的“网红保护模式”。

白标“1H”勺嘴鹬是2016年7月在俄罗斯“偷蛋计划”中出生的雄性勺嘴鹬，它经过人工繁殖后被戴上白色“1H”环志。今年的8月23日，它同样在韩国被影像记录到。两次去阳西，我都遇见了它。

5. 安全距离

安全距离是鸟类因威胁而逃避的底线距离，在鸟类行为学中叫惊飞距离。惊飞距离是研究动物逃避行为的常用指标，因为这个距离能很好地衡量动物个体在特定环境下的恐惧反应和风险规避指标，可为野生动物保护提供科学依据。图为勺嘴鹬受到较大型鹬鸟的惊吓。

其实更多的惊吓是人类带来的。漫漫迁徙路，并不是每一处滩涂都适宜作为迁徙栖息地，而人类惊扰鸟类迁徙与栖息之多，已经超过了我们的认识。

20世纪有110种和亚种的哺乳动物、139种和亚种鸟类从地球上永远消失。什么是物种灭绝？就是动植物种类不可再生或者说是消失。我们可知，导致这样的灭绝，既有人类恶意的行为，也有善意的初衷。图为一只勺嘴鹬孤零零站在百米外滩涂上。

有数据表明，近 50 年来，中国沿海地区有超过一半的滩涂湿地被围垦而消失，这直接导致了勺嘴鹬主要栖息地丧失。仅存的滩涂栖息地，还受到退化、非法捕猎、环境污染和人类活动干扰，令人欣喜的是，在阳西，勺嘴鹬适应了渔人骑着电动车从身边驰过。

最临近“1H”越冬地的村庄已经废弃，村民后撤，扩展了“1H”们的栖息地，宽阔的滩涂上只有渔人与爱鸟人。

在山心，勺嘴鹬与拍鸟人的距离约为100米；在阳西约为30米。山心有太多的游人、观鸟人、拍鸟人和渔人，车辆直接开进勺嘴鹬栖息地；在阳西，只有观鸟人、拍鸟人与渔人。但是我们也多次看到车辆在阳西勺嘴鹬栖息地里追拍，甚至停在勺嘴鹬“餐桌”旁拍鸟。图为闯入勺嘴鹬“餐桌”的车辆。

包括“网红保护模式”在内，人们更多地关注了濒危物种的食物、栖息地和繁殖因素。人为的干扰，甚至人类善意的猎奇心态及行为，被忽视了。

小勺子，你为何在仰望苍天呢？

这是庚子年立冬次日，在中国温暖的阳西，“1H”自在的飞翔。对“1H”来说，人类保持与它们的“安全距离”才是对它们最好的保护。

科学家说，极危意味着，如果现在还没有采取有效的保育措施，可能未来一二十年内，这个物种就要灭绝了。一个人或许为一个极危物种的保护做不了太多的事，但是舍弃自己的喜爱，成就所爱鸟儿的安全距离，则是可以做到的。

我还会有第六次寻找小勺子吗？或许不会了。

追逐过后，才知道，有的梦，深埋心底，才是最绚丽的梦。

/2020候鸟季摄于防城、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