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的美篇

雨滴

谨以此篇献给我的同学和校友      第一章   静静的呼兰河，涓涓缓缓；偶尔泛起几束浪花，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无奈和艰辛。 来过这里的知青，现今都已进入古稀；那些生动鲜活的经历，早已揉进了记忆。 1968年秋，“复课闹革命”不久，解放军宣传队，开进了望云山下的老八中；校园里舞刀弄枪、混乱无章的状况终于结束了； 随着各造反派组织的大联合，学校成立了“三结合”的革命委员会。各年级，以班为单位，组成军训排，开展队列训练和理论学习；打通壁垒，消除派性，学校秩序逐步好转。    派驻二年一排的辅导员姓武，叫武建国，是位新战士，个子敦实，浓眉方脸，为人热情，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一看就是个英气干练的农家娃；年龄比学生们大不了几岁，他们都高兴地称呼他“小武子”！    老八中！多么亲切悦耳的名字，曾经寄托着一代人的希望和未来；    那是1964年9月，金秋时节，我们的主人公从四面八方，考入了这所让吉林市老百姓瞩目的中等学府；报到第一天，满脸喜悦的孩子们，在报到处的签到簿上，如愿以偿的，写上自己的名字。 这是由省市教育局共同筹建的初高中连读、五年一贯制实验中学；原校舍在大东门往西的观音堂后面，新教学楼就座落在桃源路的望云山下。 走进校园，学校里的一切，更是让他们眼前一亮！    竣工不久的三层教学楼内：体育室、图书馆、音乐教室、化学实验室、物理实验室、生物实验室，一应俱全，绝对一流。       当年，学校录取新生的分数线很高，考入八中，是每个小学毕业生的向往，也是家长们的期盼。很可惜，我们的主人公，直到1968年9月，四年多时间里，只上了一年半文化课。踌躇满志的“第一炉钢”彻底泡汤了。    进入九月份，到校的同学逐渐多了起来。学生和家长们，最为关心的毕业分配，终于拉开了序幕； ……… “本次毕业分配原则，就八个字，推荐选拔，三个面向”；    站在讲台上的小武子，少有的郑重和严肃，习惯又特别的手势不停的挥舞着； “经学校革委会研究，分配给咱们排的名额是：招工3名，升学12名，其余同学上山下乡；招工和升学人选，推荐选拔产生。下乡插队，以及集体户的组成，采取自愿报名，自由结合的办法；学校插队的联系点，是舒兰县开原和新安两个公社……”    小武子一连气讲了十几分钟，他稍微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同学们！我热切的希望你们，响应党中央、毛主席号召，端正态度，接受考验，正确对待毕业分配，高高兴兴地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话音刚落，教室里顿时活跃起来……    其实，“上山下乡”，早已家喻户晓；在当时的背景下，对即将毕业的同学们而言，并不是接受不了的。   二年一排，共有49名同学。经过军训以来的锻炼和提高，又有解放军宣传队武建国同志的热心帮助，难度最大的升学和招工人选，很快就落实了。串联、酝酿之后，第一个集体户也顺利组成，大红喜报随之张贴上墙。杨吉成、于景波、白建民、潘牧、张彦、张为民、王世健、吕常铎、王荣吉、赵玉琴、杨亚萍、高桂琴、赵秉英、胡振中等十四名同学，榜上有名。他们信心满满，即将与全校其它集体户同学一起，最先走出学校大门。   同学们当中，大多数是50后，那一年，刚刚十七、八岁，他们思想活跃，充满青春活力，对社会知之甚少，是一群懵懂无知的孩子；然而，“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特殊年代也同时造就了他们特别的品格。    即将下乡的同学，都紧张的准备着；买脸盆，做木箱，填补衣裤。穷家富路嘛，谁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走出家门后，过的省心一些。   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也在忙碌着；她，就是四年来，一直关心和教导这些孩子们成长的班主任：郝利枫老师。   能当上一名人民教师，是郝老师此生最大的理想和心愿，为此，高考时，她填下的第一志愿，就是师大。接手64级一班四年来，为了启迪和教育这第一拨弟子们，几乎倾注了她全部的智慧和爱； 她曾带领同学们到永吉县二道河子修水库，暗绿色的泥巴，她和同学们一起挖，一起抬，在工地上与同学们摸爬滚打，同累同乐； 她曾先后两次，利用假期带领同学们到永吉县大岗子乡朝阳四队支援插秧；更是周到组织，无一纰漏； 从校外修水库、组织支农插秧到校内自办工厂学工劳动；从实验室里解剖青蛙，到亲带同学们寻枝插柳；从排练集体诗朗诵“欧阳海之歌”，到组织每一次运动会………… 无时无刻，都在倾注着她的关爱和挚诚；潜移默化中，她所教给弟子们的楷模真知可以说是一辈子都受用不完！    离校前，郝老师为每个同学准备了一个笔记本，还以炽烈浓厚的师生情谊，为每个同学题写了赠言。清晰记得，笔记本是红色的，在第一页，她工工整整的写下了自己的希望：“心怀祖国，放眼世界”！   永远感谢您，敬爱的郝利枫老师！   9月12日清晨，吉林市火车站的站台上，锣鼓喧天，人头攒动；第一批即将奔赴广阔天地的学生们准时登上开往哈尔滨方向的列车。    “呜”！列车启动，缓缓前行，“哐当当、哐当当……”    “迎着晨风，迎着阳光，跨山过水到边疆，伟大祖国天高地广，中华儿女志在四方，哪里有荒原，就让哪里盛产棉粮，哪里有高山，就让哪里献出宝藏-----”；这是当年毕业的孩子们，非常喜欢的一首歌。     一路歌声，脸挂微笑；或许在他们内心深处，还藏着说不清的迷茫，但，毕竟是初生牛犊； 当歌词大意融入思绪，当他们共同高唱的时候，一切杂念和迷茫，早已烟消云散。    大道当为，理所必然。他们是第一批闯入广阔天地的勇敢者，他们是第一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实践者，至今，他们仍然为自己当年的果敢而无悔和自豪。    乘火车到达舒兰县平安镇后，又转乘汽车。公路上，仍然是歌声不断。路两旁，田野和树林飞快的闪过。很快就来到了开原公社。    当晚公社机关领导和泉沿大队老乡举行盛大的欢迎活动。那场面厚重、热烈。尤其那秧歌扭的，真叫一个绝！节奏欢快，步调新奇，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场景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欣赏到的。   在欢快的气氛中，他们见到了当地最高首长，公社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肖万宝、副主任单庆年和负责知青工作的知青办主任杨尚臣；当夜，在公社安排的招待所里，兴犹未尽的孩子们，谈天说地、海阔天空。直到深夜才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晨阳初照，学生们仨一伙俩一串，不约而同的来到公社大门口处，眺望远方，思绪万千，他们想什么呢？ 此时，这些开原的新客人，已经感受到了山村里特有的气息、生活绿野的广阔和神奇。      第二章     9月13日上午，开原公社大门口，各路马车、拖拉机一溜排开。    “喂！这位同学，哪伙子，是往赵家大队派的？”    “我们就是”！    杨吉成和他的同学们立刻迎了过去。    这位车老板叫杨国柱，中等个头，本地出了名的赵家大队搞运输掌包的，饱经风霜的脸上，总是掛着微笑。他是赵家大队领导派来接集体户学生的。    “到赵家一队的，还有我的车”！    又一位车老板打扮的年轻人紧随其后，边走边大声喊着。这后生穿戴很整齐，胸前扎着大围裙，细高个，干净利落，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他叫王稼祥，和哥哥王家曾、弟弟王家福，兄弟三人，都是赵家屯老户；也是派来接集体户学生的。     你看吧，一时间，喊人的，打听事的，应答的；吵吵嚷嚷，把整个一条街，搅和的顿时热闹起来。     呼啦啦，搬行李上车的；行李散了重新整理的，上错了车、找不到车的，好家伙，都忙成一锅粥了。然而，乱中有序，自己的青年，自己招呼；不大一会功夫，一切就绪。    “同学们，坐——稳——了——”！    “叭”！一声鞭响！顿时，马蹄嘚嘚敲击地面，颠颠踏踏，朝着去往赵家的方向，溅起一路烟尘；一队集体户的同学们坐在马车上，指点着渐近渐远的青山绿地，欣赏着一派丰收气息的庄稼，一路说笑不止，歌声不断。 从公社到赵家，十八里地的路程，很快就到了；马车直接来到赵家一队马号。走出马号迎接的，是一队队长姜连齐、保管员李春生和好多社员。看着一张张憨实的笑脸，听着清爽直率的咯咯笑声，所有同学立马打消了拘束和陌生，寒暄中，就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     这马号，即是饲养员的休息室，也是队部，还是队里的豆腐房，大小会议也都是在这里召开。马号东屋有一口井，那是饲养牛马离不开的；由队集体供养的五保户老王大爷也住在这屋里。可谓是一房多能。与马号同一趟房的北侧，是一队的仓库，东侧是二队队部。马号前方有条河沟，长年有水，冬天结冻。沟的南面，就是生产队连着片的水田和旱田。    当年的赵家大队有三个自然屯、八个生产小队和一个蚕场。河西赵家屯最大，从一到四，有四个生产队。在赵家，先后安排了四个集体户。一队是二年一班集体户，二队是一年一班高健、肖景林他们集体户，三队是五年二班刘曰民他们集体户，四队是五年一班费立文他们集体户。李家屯有七、八两个生产队。二年一班鲍文魁他们户就安排在八队，李家与赵家相隔二里地左右。河东东山下，是于家屯，也叫于家崴子，是第五、六两个生产队，其中六队安排了一年一班王军、张秀丽他们集体户。顺着山口，山上有蚕场。蚕场周围栽满了柞树林；蚕场还是大队开展集中学习和民兵训练的基地。紧挨赵家屯的是672公路。往南是新安公社益兴大队。往北是开原公社的龙王大队。呼兰河就流经这里；这条河，小的不能再小，涓涓缓缓，四季延绵。在赵家所处的河段，河面大约有十米多的样子，一条钢缆牵挂东西，长年备一小船，自行摆渡。呼兰河遇到汛期，偶尔也会雷霆大作，水漫堤岸；记得有一年夏秋之交，接连几天的大雨就让她发了一次大脾气，西岸这边地势低，河水漫岸，仿如一个大水塘，成了同学们游泳的好去处。     “我叫姜连齐，是一队队长”；这位姜队长，中等个，团圆脸，见过世面，很会讲话，典型的农村干部形象，他倒背手，站在马号中央，笑呵呵的提高嗓门说：“我代表一队全体贫下中农，欢迎同学们的到来”；接着，从姜队长的讲话里，学生们才知道，生产队还没有准备好，房子还没有盖，家具等诸多生活必须品，也全是空白。这就是说，一队户的同学，要在较长一段时间里，分住在各家各户，吃派饭。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什么负面的想法，天真的孩子们相信，一切都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天中午，同学们仨一伙，俩一串、饶有兴致的，到各家吃了派饭，重聚马号时，在哪家吃的什么，七嘴八舌的好一顿交流。    趁着高兴，几个同学想起了呼兰河，也正好到河东六队看看，六队户和一队户，是同一天来到赵家的。    自荐向导的民兵队长朱志新走在最前面，他是一个乐于助人，充满朝气的小伙子，尽管唱歌出奇的跑调，还是旁若无人的唱了一路。    来到河边，朱排长第一个上船，他娴熟的拉动绳索，小船随即到了对岸。看清楚朱排长的示范，学生们见样学样，也紧跟着上了船，哪成想，一恍三摇，稽态百出；真是看着容易，做着难。 河是过了，引发的笑声，却播撒了一路。有诗为证：         两岸无桥一线牵，         东西往返小木船，         赵家新来落户客，         肩晃人摇趣悠然。     过午时分，住宿的安排也有了眉目，同学们分别由社员领着走出马号。    杨吉成和胡振中二位同学拎着行李，紧紧跟在马大爷身后，往西拐了两个弯，来到一间低矮的草房前；    “到了，这就是咱家”，    马大爷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说着，侧了一下身，示意让他俩先进。高高的门坎里，屋地很低，一进门就是厨房，紧靠屋门的西侧是灶台，一口中号大铁锅敞开着，锅盖就靠在锅沿旁；走进里屋，南、北各盘了一铺炕，北炕上晾着包米。     “大爷，您是山东人吧”？     “猜对了，五八年带着老伴过来的”。     说起这位大爷，可真不简单，他大号马清太，山东威海人，高个头，一副饱经风霜的容貌，畄着山羊胡，略有探肩，眼神深邃，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老人家年轻时，就凭着编笊篱的手艺，闯遍了南洋各国，走到哪，编到哪，潇潇洒洒了大半生；后来，觉得岁数大了，就回山东领着老伴来到东北，在赵家落了脚。    “唉！”马大爷叹了口气，“俺自个儿的福是享到了，可怜老伴呀，到东北后，没几年就没了。年轻时没正事，把儿子也耽误了。没正事呀——”马大爷的声音有些哽咽……     “两位同学，你俩睡南炕，南炕热乎，北炕热乎气差点，照说，也中，就是杂乱了点，收拾收拾俺住”；    这朴实、厚道的话语，既贴心、又实在，使两位同学内心充满了感激。     这一天的晚饭，是马大爷给他们做的，大锅贴饼子，苞米糊糊粥；糊糊粥里还放了煮熟的红小豆和苞米面做的小饼子，好吃极了。    夜幕降临，山村迷人的美景渐渐隐去。去往马号的路上，徐徐的风，抚摸着青春稚嫩的脸庞，月光下，兴高采烈的神情，时隐时现。 青年们来到赵家之时，大队办电正值收尾，所以，一队的欢迎会仍是在煤气灯下进行的。    昏暗的马号里，人们坐在临时摆好的长条凳上，与左右相邻的人唠着投缘的嗑；    “振中，你发现没，棚顶上的电线，怎么比白天粗了”？ 胡振中抬头，顺着杨吉成指的方向看，发现棚顶已置好的灯线确实比白天粗了许多；其实，谁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社员们开着玩笑，调侃着荤素相加、只有乡村才有的典故。    会议开始了，先是敬祝请示，接着，姜队长翻开毛主席语录本，共同学习“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最高指示。接着，又把中午讲话的开头语重复了一遍，再一次表示欢迎。之后，介绍生产队长王家曾，政治队长李国英，老贫协李万忠，领工打头的张云清、李德福，保管员李春生，会计胡永珍给青年们认识。姜队长还宣布，集体户的房子明后天就开工，先把墙插起来，房架和木料今冬就准备好。来年春天一定让青年住进去，新房子盖好之前，只好先委屈一下青年了。为了青年开会学习方便，队里打算把马号和西边一间库房打通，盘上炕，大部分同学先住进来。    会议开的很短。散会后胡振中杨吉成和赵玉琴三位户长碰了一下头，都对姜队长规划的事情感到满意。    这天晚上，住在马大爷家的两位户长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们唠了很久，规划着集体户美丽的将来和梦想。         第三章     “立了秋，挂锄钩”。过了九月中，正是这个季节。     昨天和前天，生产队给集体户放了两天假。头一天，全体同学上西山，领略第二故乡的青山绿野，别样风光。同学们还对沟沟叉叉做了首次调查，为将来打柴火、盖仓房做了准备和务需。        昨天，集体户召开了到开原后的第一个民主生活会，会开的很成功，方方面面，气氛热烈。还研究了学习、集体经费管理、做饭等制度和办法。     两天假很快就过去了。     今天是参加生产队劳动的第一天。      一大早，集体户同学们，就带着铁锹来到马号。刚坐下，就见张打头的走了进来，刚剃了光头，人显得清瘦。这张打头的，大号张云清，个头不高，样样农活拿得起，过得硬；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把式，领工干活，认真、实在，全队上下都信任他。可有一样，他领工干活从来不看表，也没有表，歇气的时候，你可要看住了，别让他打盹，否则他咪哒一小会，就以为时间很长，睁开眼就得起气干活。      紧跟脚进门的是姜队长，他看了张打头的一眼，眼神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诡秘地一笑，开口说道：     “前几天呀，大队扬大掌包的接下了李清福大队长给的差事，让他到舒兰去拉化肥，车套好了，鞭子一扬，喊了声，驾！奇了怪了，辕马干蹬答腿，就是不走。又一鞭子，还是不走，这是咋地啦？扬大掌包的下车弯腰这么一看，乐了”；       姜队长起一下身，做了一个猫腰的姿势：      “我说没病不死人吧，这腿驾的，都他妈磨光了”。     话音刚落，马号里，轰的一声，所有目光都指向张打头的，顿时引发一阵笑声。其实，这种调侃在农村是常见的，在以后的生活中，青年们见怪不怪，耳闻目染，很快就习以为常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陋习，只不过是低文化群体，生活中必须添加的佐料。       按着王队长安排，今天派的活是平整西场院。你看，咱这张打头的，虽然遭到嘻落，这不还是仍像没事人似的，带领干活的人们走出了马号。       倒粪，割草，平场院，这些掛锄后，秋收前的庄家活比较零散，同时也预示农闲即将结束。       农谚说得好：“三春难比一秋忙”。地里的庄稼已经张开笑脸。大忙的秋收就要到来了。     西山上有一片坡地，种的全是苞米，前几天就撂倒了，这一天的任务是扒苞米。翻动秸秆的声响和人们欢快的说笑声响成一片，人们沉醉在丰收的喜悦之中。这些刚来的知青是新手，手把慢，生怕落下；而像李茂华，李春霞，李桂芝那些农活中的女穆桂英们，可就不一样了，手里再忙也挡不住说笑。这大忙的劳动场面，经她们这一调节，立刻轻松欢快了许多       “唉——！胡——户——长：你们市里的同学来了”，老板子张震赶着牛车，不紧不慢的朝这边高声喊着，顺着喊声望去，只见牛车上下来个人，放快脚步，向苞米趟走来。      这来的人是谁哪？正是同班同学鲍文魁！这可把一队户的同学乐坏了。吉林来人了！二话没说，同学们立即起身迎了过去。      “你这小子太贼了，你是不是知道点啥？你们前脚走，学校就下了通知，取消招工、取消升学，今年毕业生就一个面向，全部下乡”     他像是生了气似的，顺势打了胡振中一拳，话题一转，又说：“怎么样？挣多少工分了？”       鲍文魁和胡振中，两人自上中学以来一直要好，是过命的兄弟，他家里弟弟妹妹多，很困难，推荐选拔时，胡振中把招工名额让给了鲍文魁，所以才有了前面的话头。       “我和白卫平、孙洪吉、赵树昌、袁凤鸣、陈云生、周萍、刘素清、马丽华、陈淑君、牟景范、张艳清”，鲍文魁掰着手指数着，説着，“我们组成了一个户，今天，到开原来，就是踩点来了”       “那，你们打算上哪？”       “我看你们这就挺好的，我们还能在一块，多好！还有落脚的地方吗？”“有！当然有。”         胡振中请了假，陪鲍文魁先到大队，又到公社，当天就定了下来：插队到离赵家只有二里地的李家八队。      望云山下桃李情深，又能在一起了，真让他们高兴呀！       六八年十月初，秋收大忙之中，迎来了下乡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值得高兴的是，八月十五这一天，同学们已经从各家各户搬进由仓房和马号改建的新宿舍。这就使佳节同庆，有了用武之地。下乡期间，在住宿方面，一队户曾两次搬家，正好合成了三部曲，先是分住在社员家，之后，就是现在，住进马号，再搬家时，那一定是住进四间大草房了。      新同学的先后加入，壮大了集体户，搬进大草房时，男同学11名：杨吉成、白建民、于景波、潘牧、王荣吉、张为民、王世健、张彦、吕常铎、王广恩和胡振中。女同学7名：赵玉琴、赵秉英、杨亚萍、高桂琴、赵明环、刘艳芬和邓云飞。同时，八队户的陈淑君同学，为了到供销社上班方便，也基本上吃住在一队户。这实际上组成了一个由三个学校同龄人在一口大锅吃饭的19人大户。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高高的帽山顶啊，滚滚的呼兰河……》，搬进马号后，同学们就动手办了墙报，从墙报的这首诗中，你就会知道，这是一伙什么样的青年！这是一个不怕困难，乐观向上的青年集体。       八月节这天，生产队放了假，还杀了一口猪。     “肉来了！”      剁馅、和面、擀皮，一齐动手包饺子。马号里，顿时忙碌起来，于景波自报奋勇，抱柴禾，烧火。浓烈的节日气氛，感染着每一颗青春跳动的心。      众人拾柴火焰高，饺子很快就包好了。       “下饺子嘞”！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紧接着，皮了扑棱，一帘一帘的饺子下进了滚开的水中——      “哎呀！这什么味呀？”             “可不是咋地，这馅太难吃了”      “没事呀，挺好吃的，挺香呀”     霎时间，刚刚吃了饺子的同学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不过，这场误会很快就水落石出了。原来是一位同学拿回一瓶消毒水，巧的是与装酱油的瓶子一模一样，而负责拌蒜酱的同学错把消毒水当成了酱油。就这样，沾蒜酱和不沾蒜酱两个吃法，就吃出来完全相反的口感。      蒜酱带来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在香喷喷的饺子的品味中，度过了一个稍有瑕疵的八月中秋，虽不完美，但，还是很不错、很愉快的。     秋日长天，风卷云飞。连日来，割谷子，割小豆，割高粱，扒苞米，割水稻，同学们学会了各种庄稼的收割方法。打扣，袢结，捆梱等等……      尤其那几位女同学，真的是值得点赞；茬子留高了、进度慢了、捆梱松了，都是被队长攮丧一顿的由头。有的女同学被拉的远了，急的直掉眼泪；稚嫩的手掌，磨掉一层皮，磨出了大水泡；干硬的叶杆划破了脸——      王队长手拿镰刀，在地里走着，时不时就会挑出点毛病，然后就是一顿训斥。他个子很高，人不坏，就是脾气倔，说话冲。集体户同学都叫他“王夹子”      “要问农活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同学们在互相勉励中，踢开了困难，顶住了压力，甩开了埋怨；一队户的这些青年们，个顶个都是好样的。劳动的汗水正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他们，使他们变得更加成熟。     田地里，晾晒着等待回运的粮食。村落和田地里，到处漾溢着丰收的喜悦。      迎着渐冷的北风，三位队长、老贫协和俩老打头的，六位首脑，一顺水站在马号前，不停地打着手势，说话声音很高，好像在研究什么事情。 只见姜队长和王队长都手搭凉棚往天上看；似乎正在给老天爷相面；当家人的责任在提醒着他们，到了手的庄稼，绝不可有半点散失。       “我看这天有缓。赵家屯四个队，仨不动，咱干啥那着急，不晾透了，将来捂垛咋办？”姜队长瞪着眼睛说；       “捂啥垛呀！这都晾了多少天了。这眼看着就是一场大雪，让大雪捂地里，你找谁哭去？！”     王队长嗓门更高，几乎是大声的吼，“丑话说头里，这要是捂地里，我可不负那个责！”       后来知道，就是在那一刻，在王队长死犟死犟的决心面前，生产队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天气要变！立即动员，抢运归仓！     天上云流滚滚，地上抢运人急。     赵家一队全队总动员，齐下火龙关，两掛马车，三驾牛车，男女老少齐上阵，就连很少出工的周大秧子周凤祥都加入到了背稻子行列。有人看见，集体户的女青年背着稻捆吃力地跨越稻埂，累得满头大汗；杨吉成等男青年跟马车，挑稻个子上垛，身手不凡；王稼祥、张震举鞭驾车，人嚷车颠，急驰在田地与场院之间……       近地人背，远地车拉，与老天爷抢时间，那场面完全是一幅虎口夺食的动人景象。      夜幕下，抢收的活计还未忙完，雪花就一阵比一阵紧，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当队里的庄稼全部归仓封垛的时候，那雪已经是，莽原呼啸，铺天盖地了！      这场大雪，连续下了好几天，足有一米多厚。青年们亲眼目睹了其他三个生产队从雪壳子下面拽稻捆的伤心情景。那些被雪埋在地里的粮食，最后，他们是用爬犁拉回到场院里去的，打场时，收拾不净的冰絮子，送公粮时验不上等，麻雀吃，老鼠盗，这劳作一年的血汗收成，头行人一个算计不到，损失太惨重了。当年，一队分红，每10分工1.20元，是全大队最高的。 事实证明，王队长，赢了！      2018年9月12日，纪念下乡50周年时，胡振中同学填了一首词，是专门褒扬王队长的。《浪淘沙》掐指敢算天，号令如山，开原大课第一篇，五谷归仓神来笔，马嘶人巅。 全队总动员，动若八仙，各显神通拧绳坚，男女老少夜无眠，奪保豐年！               第四章     雪压冬云，白絮漫天。     1968年11月初，呼兰河畔的这一场大雪，陆陆续续的下了好几天；住在马号的同学们，好不容易盼到了天晴。     清晨，担任“厨娘”的同学，第一个起床，想着到屋外抱柴禾，生火做饭；     “哎呀！大家快起来看呀，这门咋推不开啦”。一声喊，屋里的同学都出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门终于撬开了一条缝，只见门缝上下都是雪，门被挤的死死的，根本就打不开。      “这一定是风刮的，旋落太厚，把门给挤住了。”     “这咋办？，没柴禾也做不了饭呀！”     “这样吧，咱们把窗户打开，从窗户跳出去，不就能清雪开门啦”。马号的窗户是老式的，从屋内可以卸下来。     有同学从窗户跳出去，用铁锹铲开一条路，打开门，更多的同学拿着工具到院子里清雪。     做饭的同学抱回柴禾，塞进灶坑点火，火是点起来了，烟，却说什么也不走烟囱，全炝回屋内，厨房内立刻灌满了浓烟。这下全都傻眼了。     一直关心集体户的老贫协来了，     他叫李万忠，五短身材，面相和善；老人家看到一个个灰头土脸，满屋是烟，长出了一口气；     “难为你们了，离家这么远，在我们这旮瘩，遭这份罪，太对不起你们的父母了”。     “刘——文——喜——！”老贫协看到院子里正在清雪的马官，翘起脚，大声喊：“你快去！把张打头的叫来，就说我说的”；刘文喜是一队饲养员，性格随和，家有六个孩子，四男两女，男孩乳名叫牤子；女孩叫凤；听到老贫协吩咐，立刻放下工具，跑着去传话，     “李国义！”，跟他一起来的二孙子立刻应声；“你也别闲着，赶紧去告诉你妈，让她给青年做饭”，    李国义答应一声，快蹬蹬地跑了出去。你瞧瞧，这老贫协办起事来，还真是果断、利落。     一袋烟功夫，张云清先来到马号，老贫协让他看看，冒烟是咋回事。     老打头的，二话没说，拿起一把铁锹，走到马号窗下，三下五除二，在土墙上挖了一个洞，围上来的同学正在狐疑，只见张打头的身子一低，就把脑袋伸了进去。哇！这一举动，确确实实让在场的同学吃了一惊！      “是下雪下的，烟道堵了”！ 张打头的站起身，边扑啦肩上的灰土边说：“找个胆大的用绳子绑块砖，到房顶上通一通就好了。”      自那天以后，马号的烟囱就再也没好烧过，一直到搬进新草房。女同学调侃马号炉灶不好烧，填了一首《十六字令》：       烟，       整日灌入我房间，       怎么办！       只好到外边。    外面又下起了清雪，忙活了一早晨的同学早已饥肠辘辘：这时杨吉成等同学扛着一大盆黄米饭，从李国英家，一路小跑回到集体户。饭是李国英母亲做的，李国英、李国义是亲哥俩。五保户王大爷支援了半罐头瓶白糖，同学们狼吞虎咽的算是吃上了一顿热乎乎的早饭。       那时候，白糖还是很金贵的，几天后，集体户买了满满一罐白糖，还给了王大爷。      后来，为了解决炝烟问题，吕常铎和胡振中在留守期间，到东山去找烟囱木，找到后，两人赶紧拉着爬犁往回赶，天已经很晚了，一路上，跟头把式的；     就在小哥俩又冷又饿，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马号院子时，惊喜的发现，集体户厨房亮着灯光，当他们打开集体户门，看见李国英母亲和王大爷已经把热气腾腾的饭菜准备好了，立时，哥俩感激的不得了。      先是张云清头钻烟道探究冒烟虚实；后是李大婶母亲一样的关怀备至；等等、等等，这些发生在社员和青年之间的点点滴滴，使同学们从心底里感受到了贫下中农的纯朴的爱和体贴。       《如梦令》     星下饥肠辘辘；     橇疲人乏返户，     雪地正踉跄，     惊见阑珊灯束！     何故？何故？     感念菜香热铺。      第五章     呼兰河畔的屯落，星罗棋布。从北面的平安镇往南，一直到帽山脚下的垓矶，延绵几十里。先民们不但开发了这里，还起了个霍亮的名号：“火龙川”！     赵家屯就坐落在开原地界，属半山区，水资源丰富，盛产稻米；老话相传，这里是火龙川中的一块宝地。     一场大雪后，山上山下，白雪皑皑，一派北国风光。672公路两侧的大山里，野味丰富，野鸡、野猪，尤其狍子，有时竟然跑到了公路上，“傻狍子”的说法一点不假。赵家二队有位神枪猎人，名叫王震海，人长的精悍利落，枪法准，套数多，每年大雪封山，都收获颇丰，经常看到他家屋外正在冻着的狍子肉，一嘟噜一嘟噜的，甚是诱人，瞧见的人，都赞叹不已。      这一天，几位同学捡柴火上了西山；山路高低起伏，雪很厚，深的地方没膝盖；哥几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快看！野鸡！”众人齐刷刷把目光聚焦在一个方向上；哎！还真是只野鸡！毛色鲜亮，尾羽向上翘着；小哥几个立马来了精神头，压低了声音，猫着腰，小心翼翼的围了上去，生怕被惊跑了     看着那鲜艳的羽毛越来越来近，越来越来近，一直走到了跟前，那只头扎进雪里的野鸡，仍然一动不动，伸手拽出来一看，大家伙都笑了，原来已经冻死了。看着这意外的收获同学们开心极了。     这天的晚饭，集体户加了一个菜：野鸡炖土豆。     大雪封山后，一队青年在户长组织下，发动每一个人的智慧，制定出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安排，主要有两项，一是打柴禾：二是过一个革命化春节。     说起打柴禾，有好多事情需提前做好。比如各样工具和午间野炊用的食物，都需要几天时间进行准备。      王世健，是集体户公认的“小能人”。他喜欢木工，农村木匠使用的大锛子，他一上手就运用自如。很显然，制作爬犁这事，非他莫属。      “手是好汉，眼睛是赖蛋”。说干就干！      为了准备午饭，女同学泡米，拉磨，借鏊子，摊煎饼。男同学找木材，捻绳子，备工具。整个集体户，里里外外，忙的是热火朝天。     “叮叮当当”，小能人出马一个顶俩。很快，一根根木材就变成了一张张爬犁。    “刺啦刺啦”，“穆桂英挂帅”，各个劳模，一盆盆米浆就变成了一沓沓煎饼。    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几天来的辛勤忙碌，万事俱备，只待出征。     炊烟袅袅，风缓云高；一个难得的好天；这样的好天气，户长们是不能放过的。    集体户内，青年们早早就起了床，人员分组，男女搭配，两人一张爬犁。煎饼统一保管，饮水各自带足。就这样，一番紧张的准备后，打柴禾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看着这虎气生生的一大溜“人马”，早起的社员指指点点，都说一队户这些青年真有正事。其实，赵家屯各个集体户都是如此，这个时候都在干着这件事。      来到山上，他们看准一个小山包，一场“围歼战”开始了。斧子砍，大锯拉；“横山倒”，“下山倒”。一上午功夫，砍秃了半边山。青愣无知的他们哪里知道，这种做法严重违反了林业政策。这不，第二天，户长胡振中就被林业检查站叫了去，狠狠地挨了一顿批评。     截好的树段好运，长长的架稍，小爬犁就难以胜任了。于是，他们从生产队借了两掛牛爬犁；想一鼓作气，把架梢也拉回来。饲养员按着队长吩咐，把“大白牤子”和“龙门甲”两头善通人气“老把式”牵给了集体户。      户长和另三位同学，吆喝着牛爬犁上了西山；到了山上，两驾爬犁分开，各自奔柴堆装架梢。      单说胡振中这边，俩青年赶着大白牤子，找到柴堆，顺爬犁，装柴禾，满满一大垛装好后，两人用绞索绑牢，下山往回走。当爬犁走到一处陡坡时，出事了！         大白牤子坐不住坡了，突然之间，爬犁就放箭了！只见大白牤子圆睁双眼，拖着爬犁，不顾一切的向前狂奔，被碾压的小树发出异样的声响。事发突然，这可把在前面牵牛的户长吓坏了！      紧急关头他脑海里立即闪现出老贫协嘱咐的话“遇到爬犁放箭，千万要抱住牛的脑袋”。这句话真的就救了他一命。也幸亏了大白牤子久经险境，才没有酿成大祸。     惊险时刻，如果没有老贫协提前警示；如果不是王队长用心良苦的派了“老把式”，谁知道山坡上会发生什么。事发过后，还真有些后怕。当时的青年，岁数还小，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但，当他们真正懂事的时候，一定能体会出这些平常小事中的深切情谊。      过一个革命化春节！是公社党委和“知青办”提出的口号。为这事，党委书记肖万宝在一次集体户长座谈会上还专门讲了几点意见；    一队户长胡振中参加了那次会议，散了会，回到赵家，就立刻向同学们做了传达；     “革命化春节，当然就得有革命化内容，我建议咱们编辑几个小节目，比如跳忠字舞，诗朗诵什么的，演给贫下中农看，给他们祝贺春节。”     “要我说呀，咱户就搞一次拥军优属送春联活动，我们买几张红纸，写上几副春联，春节前送给军烈属。”    “我提个建议，咱户应该建立一个日记，每人一个月，轮班保管，并记录集体户每天发生的事情。等到将来看看，相当有意义了”。     七嘴八舌后，三位户长根据同学们的意见做出来一个“革命化”安排。     这一天，赵家屯最东头，第二趟房，第一家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集体户青年们，一个个笑脸盈盈，喜色蓬勃，面朝北，站成一排；对面，屋门前，复转军人严占海一家，亲情满满地迎出门，“谢谢啦，谢谢啦！”，不约而同地拍着手；一股和谐的暖风温暖着这小小的农家院。     在热情的掌声中，两名同学用双手展开写好的春联：     “军属门第春光好；      光荣人家喜事多。”     接着，致慰问词，贴春联，跳忠字舞；     “我们有多少心里的话儿要对您讲，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  ”      一阵阵动情的旋律，拉开了革命化春节的序幕。     第六章    赵家屯东南，有一个大场院，紧靠着公路，场院靠南还建了一个电力碾房，冬天碾米，先在地面冻上冰，平平光光，碾好的米干干净净。      大场院由全屯出工建造，四个生产队共用。当然，各个生产队还有自己的小场院，是打理旱田庄稼用的。      一队小场院里正在打高粱，地上铺满了高粱穗，二打头的李德福站在中央，左手牵着缰绳，一匹叫“灰耗子”的老马，拖着石撵子，被赶着转圈；右手挥着鞭子，嘴里不断地吆喝着。     场院北角，一位叫“二赖子”的社员，双手挥动连剃，正敲打着没有压好的高粱穗。这位社员大号叫周凤楼，是“大秧子”周凤祥的弟弟，说起话来赖唧唧的，身体不太好，队长时常分给一些轻活干。     就在日头偏西的时候，打好的高粱，全都扬场过了风。队长叫来杨吉成，胡振中，小戴和朱志新几个好劳力，三下五除二装好了麻袋。接着，上跳入库。    集体户青年是第一次干这粮食入库的活，二百多斤的麻袋他们也是第一次扛起，在跳板上，胡户长没经验，稍不留神，肩上的袋子歪了，如果撒手高粱就会撒落一地，那怎么行，他挺住了腰，硬生生把高粱倒进了囤子。下跳时，才发觉自己腰扭伤了。      在赵家，各队收运的水稻都垛放在大场院。打谷脱粒时，谁先谁后，协商决定。一旦轮到你，就必须日夜兼程。当然，最后上场的，什么时间结束就没人过问了。      正是最冷的时候，轮到一队上场了。生产队先是开了动员会，按家按人排班、分工，安排好领工。大队电工老聂，在挪放好的位置上，给打谷机接上电，又接了一个100℃大灯泡。      打谷场上，上夜班的老少爷们都已到齐，这一班掛帅的是生产队长王家曾和二打头的李德福；王队长站在众人中间，就像召开班前会；     “大伙都注意了啊，能收多少，全在大家伙手上，说不好，你手一松，到手的粮食就飞了”。      “我现在分一下工，张震！你和青年杨吉成负责挑个子运稻捆。小戴！你负责分把，胡户长捆稻草，其余的都上机器。李打头的，你还有啥说的没有”；     李德福敞开公鸭嗓子，“没了，天也不早了，抓紧吧”。     “好！各就各位，干活！”     电闸一推，轰鸣声刺耳，即使站在眼前，你都听不清对面说的啥。     为啥说分把的岗位非常关键，学问就在于，你得在手上下功夫。得按轮到班的人的能力分多还是分少；递多了，他可能掐不住，上机器时，稻粒打不净，造成损失；同时，，也可能发生事故。递少了，则影响进度。这都是庄稼活里的学问。      上机器的人，像走马灯一样，一圈一圈地掐着稻把，来往重复地走着，到机器前，把稻把压在机器上，让稻粒脱掉。      随着机器的轰鸣声，稻芒飞的满天都是，想尽办法钻进人们的袖口、领口；任你包裹的再严，也会让你领受到那极不舒服的感觉。即使是这样，捆草的户长依然敞着头，啥也不在乎地忙乎着。      午夜时分，随着电闸一拉，人们开始拍打衣裤，抖落掉沾在身上的稻芒，疲惫的散伙回村。      集体户里，当日“厨娘”已准备好了热水。同学们卸下各种“武装”，洗了个痛快。有诗为证：      稻芒粘皮肤，      忙到夜当午，      更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第七章     春风拂面，大地回暖；呼兰河两岸，勤快的人们，又在操持着新一年的劳作和耕耘。     赵家屯，水田为主，旱田为辅；69年春耕到来之时，那里还没有大棚，也极少有人穿靴子。当地无霜期又短，培育稻苗只能抢时间在水稻田地里进行。     “你咋那金贵，怕凉就别干了！”     栖稻籽的地里，水上还浮着冰碴，干活的人们都赤着脚。太冷了，看看每个挽起库管的腿，一个不拉地，都泛着红；      “我说队长，你也忒狠了，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她们才多大呀……”，        抢白队长的人，叫李茂华  ，是个侠肝义胆的穆桂英，她身板结实，干活麻利，处处护着集体户的女同学。      干活时被队长训斥，常有发生，去年秋收查边时，挨拉的，茬留高的，葽口松的，只要发现，就得攮丧一顿。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队长说话是损了点，但，对事不对人，心眼不坏。知青们只是对他的语言品味有意见。      时间过得真快，赵家一队知青，已迎来上山下乡五周月。这一百五十多天，他们耳闻目染，亲身实践，真切的感受到生命的价值。在丰收的喜悦和劳动的创造中，贫下中农给了他们无私的慰籍；他们在严寒、困苦中更加坚强和果敢。他们长高了，懂事了，正在走向成熟。     新盖的草房已竣工。一栋四间，南向开门，老式木窗。西边两间，是男同学宿舍，靠窗盘着相连的两铺炕，中间有一个焖灶。东边一间，女同学住，南北都盘着炕。两宿舍中间是厨房；厨房内三口锅灶，南二北一。     最初，新房内外，是：泥插墙，四壁黄，抬头见扒梁，门前光秃秃，院内无茅房，北面少猪圈，西侧缺仓房。     用了没多久，一番努力后，集体户生活环境就有了很大改观。      采了棚，糊了墙，配齐了锅盖，添置了做酱和腌酸菜用的八口大缸。      在西南角，盖了厕所。北角，盖了一个新猪圈，为了这处“新宅”，同学们可是下了好大的功夫。最让同学们哭笑不得的是，随你怎么哄赶，那“房主”就是不去新家，男女同学一起上，满院子的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闹腾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抬着，才把它请进了圈。      盖小棚子，就更热闹了。所有木料，都是同学们自己从山上选伐运回，就为了最长的那根主梁，杨吉成和胡振中，由于没经验，哥俩别着肩，从沟底往上扛，结果，撂地时，不同步，砸伤了胡振中的左肩。     王世健是集体户的业余木匠，人肯干，手艺还好，从选木料到加工制作，又一次大显身手，棚架、棚梁、棚檩、棚椽一应俱全，像模像样，还任劳任怨。同班的，八队户同学也常来“帮工”。      最最大气的，要属上房梁那天，你说巧不巧，一直喜欢摆弄电器的白健民同学，就在那天，把扩音机修好了。吊起的喇叭里，迴荡着好听的乐曲。给本来就振奋人心的场面，更加增添了喜庆和光彩。      “上梁！”      几个同学抬举起系着红绳的主梁，稳稳当当地，放到棚架的最上端。所有人都喝彩、鼓掌。从此，集体户有了一个非常像样的仓房。再加上前前后后，置办的家具，集体户更像是一个家了。       庆祝乔迁之喜，户里买了头猪，开始，老贫协说给请个社员帮忙，哪成想，这血气方刚的男同学，非要自己动手，老贫协也拿他们没办法。     猪被绑到砧板上，嗷嗷地叫着，现场上，每个男生都跃跃欲试，你一下，他一下，足足二十一刀，那荷包猪才断气。紧接着，厨房里一阵炖炒后，菜齐饭香。      西边大屋里，八张炕桌，齐刷刷并排摆成一趟。一队八队两户同学围坐成一圈，开怀畅饮，兴致浓浓。有诗为证：     清凉井水蚕场蜜，     再兑原浆酒一瓶，     李家同窗坐上客，     把酒齐眉叙衷情。     同学们太开心了，这是他们到赵家屯以来最大的一次聚会。他们在这块逐渐熟悉的土地上，撒下了辛勤的汗水，并自己动手，把属于自己的家园打扮得美好、温馨。       尽情的陶醉吧！大山为你们喝彩，呼兰河为你们歌唱。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      京韵响起，半酣的同学们，尽情的欢笑着。      第八章 “着——火——了！蚕场着火了！”突如其来的火情震撼了呼兰河两岸赵家、李家和于家三个屯、八个生产队的社员和知青！ 此时正是春风三月，乍暖还寒，西南风正盛；远远望去，只见蚕场所在的东山上，浓烟滚滚； 火光就是命令！正在田间劳作和家中忙活的人们，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风急火燎的朝东山跑去； 这蚕场是赵家大队自办的集体产业，周边栽满了柞树，一旦烧毁，损失是致命的；蚕场收入骤减，也会直接影响全大队的福利建设。 火场上，火借风势，热浪让人窒息，灸烤的人们喘不过气来；大队的干部们正在组织陆续赶来的救火生力军 —— “打火道！赶快打火道！”这是大队团支部书记王永和的声音；这位被知青们称为“保尔”的人，此时更像保尔了； 救火现场，一队户也赶来了许多同学，由于来的匆忙，手里有拿铁锹、斧子的，也有空着手的，他们从河西跑到河东，又马不停蹄的跑上山，真是累的恨不得马上躺在地上歇一气； 水火无情，火神爷可不管你累不累，所有人为抢护集体财产，都在拼尽全力； 人们迅速穿越到火阵前方，齐下火龙关，砍出了一道隔离带； 凶恶的火势被挡住了，人们“包公”一样的脸上绽露出胜利的笑容。知青们在这场短暂的水与火的考验中，又一次体会到自身的价值。    叮铃铃……！赵家大队部里，那部老式手摇电话响了，铃声清脆。正在主持大队党支部扩大会议的支部书记贾震海，猛地站起身，拿起话筒；     “喂！你是贾书记吗？我是公社武装部呀，我现在通知你，你们大队的黄伟星、王立成和潘牧三名同学，被正式批准入伍了，”     “对！是潘牧。没错，他是最后一个定下来的。”      “太好了，真是天大的好事！”   贾书记边放电话，边抬起左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接着说：“这样吧，咱这会也差不多了，就先到这。王永和，你就受点累，先到一、二队然后再回河东，把三个青年入伍的事通知下去”。坐在屋门口的王永和应了一声，随即背起书包，转身快步走出大队部。      黄卫星是二队集体户，王立成是六队集体户，两人都是一年一班同学。      这王永和，三十出头，家住于家六队，是大队团书记，一副刚毅的脸庞，就因为特别能吃苦，插队的知青们，送给他一个响亮绰号：“保尔”！      赵家大队一队马号里，男男女女一屋子人，正在唠着屯里屯外的新鲜事。     “我说老谢，夜隔，贾恩德给你赢了多少？”说话的是牛老板张震，个头不高，身子骨壮实，两个鼻孔总是不太利索。被嘻落的老谢，是一队的豆腐官，名叫谢常富，腿脚不太好，羡慕赌钱，却不敢上场，这不，昨天，他替贾恩德铡草。让贾恩德用自己的钱替赌。这在一般人看来是不可能的，然而在赵家一队，这样的事还真就发生了。这贾恩德，是一队首席看水员，总是穿戴得干净利落，人们都说他这辈子有福，找了个好老伴。     听张震这么一问，谢常富很生气，两眼圆瞪，鸡皮酸脸地回了一句：“这不关你事，滚一边去！”。     张震看谢常富急了，稍顿了一下，用袖口抹了一下鼻涕，没趣地走了。    “哎，你们说，咱队集体户潘牧，报名参军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批下来呀？”马号里的其他人，对张震和谢常富的口角，像没听见似的，仍在津津有味的唠扯着。     “谁知道呀，我记得杨吉成参军那会，报了名，没几天就批下来了。这回，咋这慢呢？”     “急啥，要我说呀，潘牧肯定能走上，你信不信，就这几天的事！”      七嘴八舌，有问有答。有意思的是刚提到潘牧参军的事，王永和，一脚就迈进了马号……     一队户房西头，潘牧、于景波和张为民正在劈柈子，虽然潘牧表面平静，心里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原因就是体检时发生了点状况，当时的结论是“待定”。当头泼了一瓢冷水。      “潘牧——！通——知——下——来——啦——！”      民兵队长朱志新大声喊着，跑了过来，刚停下，气还没喘匀，接着说：“潘牧，你参军的事批准了，大队说了，入伍通知书，明天就到！”听到这个消息，潘牧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老牧，这下放心了吧”。      “这下好了，一百个放心吧”。     于景波和张伟民，第一时间，表示了祝贺。     消息一传开，队里队外，户里户外，纷纷前来表示祝贺。一时间，让潘牧同学，忙的是不可开交……     1970年12月12日下午，集体户仍在继续欢送会的准备。按胡户长的话说，当年，吉成参军，咱户条件差，慢待了他，现在我们一队户有条件了，我们要体体面面、热热闹闹的欢送潘牧应征入伍。这一次我们要破天荒，把大小队领导都请来……     这天一大早，就把圏里那头200多斤的猪杀了，做菜，买酒，借桌椅板凳……     这是一个温馨的时刻。集体户西屋内，酒菜已摆好，正首位上，请来了大队书记贾震海，队长王家曾，老贫协李万忠，民兵队长朱志新，团支部书记王友，大队武装干事张怀和二队、八队户部分同学。     欢送宴开始，贾书记第一个讲话，表扬了，潘牧同学积极要求参军的决心和热情，肯定了，在两年多时间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取得的进步。热切希望潘牧同学，入伍后，在解放军这个大学校里努力学习，在保卫国家的岗位上，再立新功。      潘牧同学，双眸衔着热泪，把一本毛主席五篇哲学著作合订本和一个笔记本，作为送给集体户的纪念品，交到户长手里，然后激动的说：“大小队领导，集体户同学们，我非常感动，谢谢大家，赵家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会永远记住这里，记住乡亲们。我祝赵家大队越来越好，祝赵家幸福，祝赵家安康。”     在热烈的气氛中，人们倒入挚诚的友谊，饮下中肯的赠言。浓烈！温馨！难忘！     第九章    王家曾翻了个身，醒了！伸手拿闹表一看，四点多了，立即下地，边拖着，把鞋穿实。略显疲惫地走出家门。    这几天，他一直在忙，带着几位老庄稼把式，把几块旱田走了个遍，又征求了两位老打头的意见，最后决定：小河南种高粱，岗上种谷子，西山坡那块地，再种一茬苞米……     庄稼换茬，就属谷子最讲究，既不能重茬，也不能迎茬；否则，就会严重影响收成。    “李打头！是你吗？够早的呀。” 忙三火四，闷头急走的李打头，听到有人打招呼，回头看了一眼；    “早啥呀！夜隔交代的事，咋敢耽误”。    王家曾紧赶了两步，两人合兵一处，一道走进了马号。    夜幕散开，马号里渐渐看清了，一张张困倦的脸；    套犁杖的、称装种子的、准备家什的……，平静的院子里，立刻喧闹起来。    踩格子的几位穆桂英，一路说笑着，走进了院。月色下，每个人，脚上都穿着大几码的棉水乌拉，衣襟紧絻，腰间系着绳子，手中还都提着根拄棍。这种打扮，只有在播种高粱、谷子时才会有。     “艳芬，妳和谁一伙”？李春霞拉着李桂芝，走到刘艳芬面前问道；    “我和赵明環都分在岗上，咱们是一伙吧”？    “那，太好了，加上桂芝，咱四个一伙”。李春霞説着，一把拉住刘艳芬的手；    “差不多了吧！”，王队长最后一个走出仓库，朝着熙熙攘攘的人们大声催促了一嗓子；    李春生带上门，咔嚓一声，上了锁。   “岗上的！走——啦——”，李德福把驮在马背上的谷种袋子正了一正，转过头，又撒么了一圈；“不缺谁了，走——啦——！”，岗上的人都聚拢过来；    “咱这人也齐了，走吧！”几乎是在同时，张云清低调地，也下了命令。两队人马，有说有笑，呼呼啦啦走出了马号。    李德福这一队的任务是播种谷子。来到岗上时，天已大亮。人们摆开了阵势；    “李春霞，你带带青年，刘同学她们没干过，你告诉告诉他们咋干！”，李打头发出第二个命令；    “踩格子有啥难的，一看就会，放心吧，德福叔”。其实，一到地头，李春霞、李桂芝就开始教徒弟了。     当时种谷子还都是老法，最先是开犁打垅，紧跟脚是踩格子、撒种、覆土，最后是压辊子。    “驾！”，王稼祥鐙了一下缰绳，那匹名叫“灰耗子”的老骒马非常听话。拉起犁杖就进了地……    与此同时，小河南地里，张云清那伙种高粱的人们，也有章有序地忙碌起来。     种高粱与种谷子的区别就在于，下种的方法不同；种谷子下种用的是壞坊，而高粱用的是点葫芦。    张大打头的，猫着腰，左手扶着挎在肩上的点葫芦，右手拿着一根小棍，紧跟在踩格子人的后面，很有分寸的敲着葫芦，高粱籽，顺着葫芦口，落在前面四个人蹚踩过的垅上。     清晨的田地里，不间断地传出 “噹噹——噹噹——”，的响声，均匀，悦耳。     一条垅，又一条垅，人们踏着春耕的喜悦，播撒着一年的希望。     胆子大的男同学，时不时地，牵一会马，或者扶一趟犁；总想试吧一回；唯独点葫芦点籽这活，张打头的说啥也不让碰，原因是，种子点厚了，开苗时铲掉的多，造成浪费；点少了商苗短缺，影响收成。     踩格子的同学刚上垅时，还走不太稳，两条垅之后，就很难看出谁是新手，谁是老手了。    远远望去，踩格子的同学，就像走在T型台上，“猫步”像模像样，其实，踩格子比模特可累多了，特别走在前面那个人。最先蹚开垅尖，很辛苦的。    人们一直忙到日上四杆，才歇头气。爷们们吧嗒着旱烟，男同学也坐过来凑热闹，集体户的“穆桂英”们，哪舍得这大好的机会，放下手中的工具，一分钟也不耽误，就近寻找野菜去了。    聊天的内容大都是最近发生的新鲜事；    “咱队集体户青年，真是不错，门前园子种了十架黄瓜，还下了四缸大酱，离家这么远，日子过得像模像样的。”    “可不是，前个晚上，王广恩那后生，在马号，一连给七个人剃了头，那手艺还真不错呐”。    “我还听说，赵明環那姑娘，为了学会针灸，经常在自己身上找穴位、试针；刘老蔫老伴心口疼常犯，每次都是请赵同学去，这扎扎，那扎扎，你还别说，三下五除二，还真就给扎古好了。要说这些孩子们呀，还真有本事。”     “我还听说，送潘牧参军时，集体户杀的那口猪，二百多斤，炼了四坛子荤油，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愣给偷走了一坛。为这事，胡户长都告到大队杨书记那去了，也不知能不能破案，要是抓到那小子，非狠狠扇他一顿耳瓜子不可，赵家人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     “起——来——了——！”     正在聊天人们随着李打头的一声招呼，立即撂下话题，重新投入到劳动之中。     ……    初春的风依然带着寒气，初春的太阳却送来融融暖意。岗上和小河南地里不断传来吆喝声，歌声和嬉笑声。知青们用心地感受着，广阔天地中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体会着农民的辛苦和粮食的来之不易。一幅春耕画卷正在展开，多么美丽的图画，多么美好的大自然啊！    农活越忙，时间过得越快。几场雨后，岗上的谷苗泛着新绿，很是喜人；苗在长，草也争着长，草苗比肩，又到了争抢劳力的关键时节。     “岗上的苗都要欺死了，不能再等了。张打头的，水田的活先放放。今儿，就带人铲头遍”。马号里，王队长正在下达任务；      “等岗上铲完了，就打几天早垅，把小河南的高粱也铲了……”。     岗上地头，每人瞄好一条垅，张打头的站在中间，看到两边人都已排好，就躬下身干了起来——     谷地铲头遍最简单，就是搂两帮，只要有力气就行，不像开高粱、间谷苗，技术含量太高，对知青来说，如同绣花。     头垅铲完，翻標开铲第二垅，一左一右，胡户长和杨吉成撒起欢来，两根长锄杠，呲呲地往前赶，一会功夫，就把张打头的落在后面……     “歇——着——”！张打头的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     歇气时，两位户长了解到，张打头的，昨个闹肚子，今早身子懒，早饭也没吃。这一情况，让杨、胡两位同学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光顾逞能了，怎么忘了他单身一人了，再说，岁数还那么大了，真是不应该呀。     起气后，刚才那火急火燎的场面，再也没有出现；不管快慢，两位同学只是跟在后面。     “早——起——啦——”！这是两天后的清晨。一听就知道是王队长在喊。一队的社员和知青，纷纷拿着锄头，直奔小河南地。    “打早垅”的主要目的，就是抢天时，保庄稼成熟在秋霜到来之前。否则，就会影响结穗、上浆，以至于减少收成。     赵家一队，劳力弱，向老天爷要粮食的关键时刻，就得笨鸟先飞，别无捷径。这也是“打早垅”的初衷。     与同一个屯的其它三个生产队相比，一队老、弱多一些，但，心很齐，近几年新开了不少山坡地，社员每家自留地都较充裕。     开完高粱苗，谷子地也该上手了。这是一次会战，在王队长的喝呼下，全队能干活的都来到岗上。每人一垅，一字排开；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王队长面朝着所有人，大声地做动员。“这小苗都长这么高了，又是种，又是铲的，好不容易长这么大，拜托大家手下留情”！    “时节到了，有钱买籽，没钱买苗，这农家院的道理谁都懂，无苗就无收。集体的庄稼也是我们大家自己的饭碗，好了，不啰嗦了，张打头的，干吧！”。    间苗开始！你就看吧，最先是猫腰，之后是蹲着，再后是跪着，再再后就什么姿势都有了。      正当人们顺顺当当，插秧、薅草、追肥，盘算着今年能打多少粮食的时候，一个不幸的兆头，正在一步步向人们袭来。    秋雨绵绵，天气渐凉。严重影响了水稻抽穗、灌浆。     水田地里，王队长和两位老打头的，看着直挺挺的稻棵，各自撸下一把稻穗，合起双手搓了搓，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兆头不好！籽粒这么瘪，哪有多少粮食，如果秋霜来的早，今年这一年，就算是白干了！”     果不其然，这一年，秋霜来的特别早，欠收已板上钉钉。看着枯黄半死的稻棵，人们哭的心都有。     入秋以来，从集体户同学们的表现来看，他们的感情已完完全全和社员裹在一起了；     老天爷呀！你应当惩罚坏人，善良的人，你怎么也不放过呀！     这是一个沮丧的秋天，一个让人痛心的秋天。这一年，赵家一队年末分红，每10分工，只算出两毛钱，“靠天吃饭”这句话，给人的烙印太深刻了。   有诗为证：    挥汗如雨坐跪蹲，    开苗打垅汗湿襟；    一场秋霜无情至，    欲哭无泪断肠心。 　　第十章     一场秋雨断断续续，直到下午才放晴。     集体户内，享受雨休的男同学，每人拿一剧本，各自扮成自己适合的角色。 此时，二队户的高健正端坐炕沿，一把二胡拉得有板有眼； 王广恩站在炕上，有模有样地迈步、亮相： “朔风吹，林海吼，峡谷震荡， 望飞雪，漫天舞， 巍巍丛山披银装， 好一派北国风光 山河壮丽，万千气象， 怎容忍虎去狼来再受创伤 党中央指引着前进方向， 革命的烈焰势不可当 解放军转战千里， 肩负着人民的希望， 要把红旗插遍祖国四方 哪怕它美蒋勾结、假谈真打、明枪暗箭、百般花样，怎禁我正义在手、仇恨在胸，以一当十，誓把反动派一扫光”。 京韵京腔，高昂豪壮；足见王广恩同学京剧功底有多么深厚； “好——好——！” 叫好和鼓励的掌声顿时响起！ …… 　　1973年冬夜，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在北风呼啸的村路上，急匆匆的跑着；雪下的很大，踏在雪地上的小脚印，一直到一队集体户门前，才停了下来。 “噹噹！噹！”，随着敲门声，男孩跨进集体户东屋，小脸、耳朵冻得通红，光着脑袋。仍大口喘着气。 “这不是刘文喜家的二牤子吗！看把孩子冻的，有啥急事咋的？”。 二牤子也不答话，径直走到赵明環面前：“赵姨，我妈病了，妳快去给治治吧！”。 一听这话，赵同学立即起身，把一个装有银针的小盒揣进衣兜，拿起自己的棉帽走过来，二牤眼尖，赶紧先围上围巾，再戴好帽子，就跟赵同学出了门。 自来到赵家，赵明環就开始学习有关针灸的书，为掌握、提高技术，准确找到穴位，常常在自己身上试了又试，吃了很多苦头。 时值隆冬，寒风像刀子一样夹着碎雪掠过他们的脸，两只脚像被无形的绳子绊着，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刘大叔的家。 刘文喜家住在屯子最西头，院子很大。看到有人来，大黄狗“汪！汪！”的叫个不停。 推开门，屋子里冷冰冰的，很暗，刘大婶正躺在炕上。她的两个小儿子和两个女儿没精打采的坐在炕上瞅着妈妈。刘大婶见赵同学进了屋，挺了挺身子，抱歉的说：“你看这大风小嚎的，还把你折腾一趟，我胃病又犯了，这心口疼得厉害。" “吃饭了吗?”赵同学问； “没有，什么也不想吃。”刘大婶说； “空肚子胃更不好受啊！孩子们也都没吃饭吧，我先做点粥吧。” 这知疼知暖的对话，简直就像“小棉袄”与母亲一样温馨。 赵同学话没说完，懂事的二牤子已从外面抱进柴禾，妹妹大凤也过来帮忙。赵同学先烧了开水，想给大婶冲碗糖水喝，免得针灸时引起晕针。可是大婶家竟然连一点糖都没有。只好让她喝了点热水，然后赶紧做小米粥。开锅后，盛了一碗米汤给大婶喝。让二牤和大凤看着锅，倒出手来给大婶行针治疗：中脘、内关、足三里……。 小米粥煮好后，大婶吃了一碗，孩子们也都吃了起来。此刻大婶脸上舒展了许多，她把短发往后理了理说： “我现在好受多了，多亏了你呀，丫头，你看你大叔，就算长到马号了，我病这样，他还是一天到晚不着家。” 刘大婶多少带着一点对丈夫的埋怨。 赵明環从刘大叔家里出来，赶紧向马号走去，她心里纳闷：刘大婶病成这样，刘大叔也该回来看看，无论如何也该回来做点饭呀! 还真是让赵明環猜中了，的确有急事缠住了马官刘文喜。 赵明環推开马号的门，屋里暖暖的，刘大叔正往灶坑里添柴禾。上身只穿了一件缀满补丁的秋衣。他抬头看见了赵同学，笑着打招呼。 几天下来，这位刘大叔好像苍老了许多，饱经风霜的脸上颧骨变高了，眼睛周围是一圈黑晕。看上去有60岁，其实他可能还不到50岁。刘大叔添完柴禾，两人前后脚进了东屋。 “马驹’’！赵明環惊喜地叫了一声。瞧，一匹黑色的小马驹正趴在炕头上，背上搭着刘大叔的棉袄。 这几天生产队放假，社员们大都上山打柴去了，缺人手，刘马官只好自己坚守着岗位。 “怪不得，你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了，”赵明環接着说： “刘大叔，一大家子人全靠你，可得注意身体呀。我刚从你家过来，大婶胃疼，现在好点了，你快回家吃饭吧，我在这看会儿。” “妳大婶见好，我就放心了。” 刘大叔说着，满腹心事地坐在炕边，默默地抽着旱烟。突然他剧烈地咳嗽，半天才喘上气来。刘大叔说他这是伤力咳嗽，老毛病了。家里人都劝他戒烟，他说这辈子是戒不成了，少抽就是了。 刘文喜把烟慢慢掐灭，脸上仍然愁云笼罩。真奇怪？赵明環问刘大叔：“您这是怎么啦?刘大叔”。 刘文喜看着马驹低声说到：“这马驹生下快两天了，还是没奶吃，愁人呀”。他说着抱起马驹站起身，向西屋走去。 分娩后的母马就在西屋里，地上铺着柔软的草。刘大叔把马驹放到母马身边，一只手抚摸着马背，一只手挤着母马的奶头，仍然是一滴奶水也没有。马驹钻到了母马的肚子底下，一个劲儿地拱啊、吸啊，不一会又晃晃小脑袋失望的钻了出来；母马似乎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内疚似地站在那里。刘大叔把马驹重又抱回到东屋炕上，自言自语地说：“这样下去哪行，得想个法子了。” “奶粉可以吧，供销社就有卖的。”赵同学建议说； “中”！刘文喜解开了补丁罗补丁的秋衣，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他小心的打开了布包，里面是几元钱。刘大叔把钱递向赵明環，想让她去供销社买奶粉和奶嘴。 赵明環愣住了！不知是接好还是不接好。光着脑袋的二牤子，生病的刘大婶，衣衫破旧的孩子们在她脑海里飞快的闪现。她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衣兜，唉——！囊肿羞涩，分文皆无。刘大叔看她站着不动，催促说：“甭想了，快去吧”！。 此时的供销社，早以关门，赵明環一路小跑找来营业员陈玉，和她一起到供销社，买了奶粉和奶嘴，开了收据。赵明環心里想，刘大叔家太困难了，这钱得让生产队报销。 “光吃奶粉可喂不起，你让刘大叔磨点大米面掺着喂。"陈玉也出了一个好主意。 回到马号，刘大叔已准备好奶瓶和开水，一会功夫牛奶就弄好了。刘大叔把牛奶倒进瓶子套上奶嘴，开始喂马驹。马驹吸吮了几下就松开了嘴，再吸几下又松开了嘴，反复几次之后就咕咚咕咚地吃起奶来。 “好小子，你倒知道好歹。”刘大叔一边喂一边自言自语，目不转睛地瞅着马驹。他那敦厚的神情，让人肃然起敬！这时，刘文喜脸上的愁云已散，憔悴的脸上是那样的慈祥柔和，就像是一个母亲在端详着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小宝宝。 马驹吃饱了奶，就咧咧歪歪地在炕上撒起欢儿来，专爱踩刘大叔的行李。 “小马驹生下来就会走，人可就不行了”赵明環好奇的说。 “可不是嘛”!刘大叔笑了：“马两三岁就能上套儿干活了，人两三岁还跟妈妈撒娇呢。” 小马驹一点也不怕人，它一会过来拱拱赵同学的手，一会过去闻闻刘大叔的脑袋，眼睛圆溜溜的，黑色的鬃毛卷曲地披在颈上，可爱极了。 “刘大叔！你快回家吃饭吧，我在这里看着”。刘大叔一边穿棉袄一边说：“那就辛苦妳了；千万别让马驹下地．地上太凉．我去马棚添一遍草就吃饭去，一会就回来了”．他又转身面对马驹：“你吃饱了，我可饿了”。 看着刘大叔走出门，听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和寒风裹着的几声咳嗽，仿佛看见了刘大叔顶着风，弓着腰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赵明環鼻子酸酸的…… 是怜悯，是感动！ 这是个老实巴交的庄家汉，干一手好庄稼活。他当过多年队长，只是近几年身体不好，才开始喂马。他平时寡言少语，总是在马棚干这干那，一刻也不闲着。他是六个孩子的父亲，家里生活很困难，但他很爱帮助别人，更爱集体。刘大叔在屯里很有人缘，威望也有一点，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愿意找他帮忙。集体户刚来时，同学们什么都不会，这位刘大叔有求必应，教农活，教种菜。刘大婶还教做农家菜、大锅饭。 没过多久，传来脚步声，随着外屋门响，刘大叔走进屋。此时的小马驹睡得正酣。 “大婶咋样了?”。 “好多了，多亏了你，你快回去吧。”刘大叔边说边脱下棉袄，放在火炕上暖了一会儿，然后把赵明環的大衣从马驹身上换下来； 赵明環站起身，穿上棉袄，掏出买奶粉剩下的零钱和收据交给刘大叔。刘大叔接过收据，对折后，毅然后撕成了两半。 “你怎么撕了？这是报销用的”！赵明環难以理解地嚷到！ 刘大叔掏出了烟口袋，一边用那半张收据纸卷着烟，一边说：“算了吧，报什么销哇。” 刘大叔沉默了一会说：“今天白天我跟王队长提过买奶粉的事，王队长说队里没钱。啥也别说了，就这么着吧。” 说完就点着了那支用半张收据纸卷成的旱烟。 已是深夜，屯子里的人们早已睡下，远处是黝黯的巍莽的群山。风停了，雪也停了，天干冷干冷的。月亮怕冷似的躲进云里；星星，那满天闪烁的星星执拗地眨着眼睛。 赵明環快步走着，眼望夜空中一颗最亮的星，她想：它多么像刘大叔那颗朴实透亮的心呀! 是的，刘大叔，你就像天上那颗星，把光辉默默的撒给了你周围的人。 仰望点点繁星，这一夜，发生在赵明環、小马驹和刘文喜一家的故事，让人动容。这些感人至深，印记在呼兰河畔的故事，永久地成为了知青们难以忘怀和战胜困难的因源。 正如后来成为作家的赵明環同学所说： “我们不会忘记，是谁在那干旱的年月浇灌了我们这些幼苗根部的土壤，感恩的心，你我相通；作为老三届知青，我们已做了在当时历史条件和环境下，尽自己所能做到的、服务于人民的事，我们青春无悔”！【完】2020年12月15日 《七律 • 三首》闲锄弯掛九月中，庭院忽呼鼎沸盈；姜王惊见龙钟喜，当年俏丽叹妪迎。岁月悠悠催人老，杯盏齐眉靓友情；归途惋叙乡愁事，杂陈五味开原行。2020年11月28日 二古稀不敢忘当年，望云峰下三生缘；学海半辍可接力，兵学工商续梦圆。强国甘为基石孝，每论得失敬先贤；桑榆顾往心无悔微网同声唱呼兰！ 三忆溢韶华开原往，更痴六四望云情；鬓白不阻笔耕晚，引玉抛砖笨鸟行。陋案常习翻江海，敢与鬼判论输赢；谢过同年激励语，共勉康健会荧屏。注：姜王指姜连齐、王家曾两位队长。2020年12月15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