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在身后流浪

凉凉如斯，洁然立世

故乡在身后流浪

王钊

秋风起，微微凉，一抹斜阳挂天旁。青水碧，枯叶黄，风尘仆仆回故乡。

农历十月初一，家乡有回家拜祭的风习。父亲因为工作原因，就再三叮嘱我回去，仓促间，我就和弟弟开车一起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我忙不迭的指引弟弟，哪个地方有坑，哪个地方泥泞，虽说许久未走，但是也毕竟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几载，路况清清楚楚，仿佛已经刻入血脉，在身体里流淌。

上学时，我常这样形容家乡，“我家住在南召县韦湾村范家沟组，隶属淹没区，家里的田地常年被大水淹没”。虽说写这些的初衷是为了获得助学金，但是绝无添油加醋，卖惨之说。

在我的家乡，有一条河，名白河，曲折蜿蜒，不知几何。直至现在，我依然觉得我所看到的所有水域，最后的归宿都是白河。也不止一次畅想过划一叶小舟，随风而下，向故乡出发。

因为家乡依傍在白河旁，所以我的童年当然是在河里成长。凫水划船已是家常，捕鱼捉虾更是强项。每逢下午，放牛娃儿匆忙把牛赶入河边的天然牧场，便脱下衣裳，跳入河中，消暑偷懒去了。岸上的黄牛摇头摆尾安静的吃着美味的青草，和小主人在不在没什么两样。而河中，一个个水中健将逞豪强，欢声笑语震天响，笑声飘向远方，萦绕在回忆人的耳旁。

而现在呢，放眼望去，沙坑遍地，杂草丛生。河道几近干枯，只有一条小溪斗折蛇行，还有许多坑坑洼洼的是遗留下的捞沙坑。这条河啊，曾经哺育了多少人，又有多少村庄依偎在两旁，他们吮吸着甘甜的乳汁，健康的成长，却还无节制的索取，把白河糟蹋成这般模样。

以往极少听说有人在白河溺水而亡，现在却时常传来哭天抢地，声嘶力竭的声响。白河，成了某些利益熏心人的替罪羊。它养育了村庄，繁荣了城乡，圆了多少人的梦想，却还要忍受它爱的人重创。它流干了眼泪，裸露着心房，任凭千孔百疮，依旧默不作响。遥想当年，它携山洪奔腾而下，势若千钧，疾若万马，声如雷霆，滚滚黄水，汹涌壮阔，没有什么可以把它拦挡。它发怒的模样，一直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回响。如今，它只有静静流淌，也许失望到最后都是这般模样。

一阵铃声响起，伴随着刹车带来的前倾。我收起思绪，向前望去。羊群映入眼帘，我不自觉的向旁边看，果然，羊倌还是熟悉模样：灰色的帽子护在头上，身着军绿色衣裳，夹着鞭子，提着板凳。只是好像更佝偻了。静等羊群离去，我看向两旁，落叶堆积在水泥路上，换上厚厚的冬装，枯叶翻飞，随风飘扬，掠过山岗，不知道落到了何方。光秃秃的枝桠上，旧巢在守望，飞鸟在流浪。

前方的村庄便是家乡，近乡情怯，愁思绕肠。村庄不大，透过林间空隙可以看到零星的几间房屋散落在山坡上，像是遗落的珠宝镶嵌在地上，两旁的山坡略高，让家乡像是躺在摇篮中一样。虽说叫范家沟，却只有一户姓范的人家。其他的姓倒也不杂，王，毛，乔三分天下。人最多时将近百人，如今，可能只有十几人在家。

路旁的池塘再次勾起我的回想，它盛满了我童年的时光，我曾在这里游泳嬉戏，也曾在旁边林荫下钓鱼，我曾在这里溜冰，用石头砸出白色痕迹，也曾在池塘边剜泥，和小伙伴一起做玩具，这方池塘承载了我太多儿时的甜蜜。也许，没有人会懂，这对于游子来说是什么意义。

不仅仅是这方池塘，整个村庄都有我说不尽的念想。儿时的脚步踏遍了村庄的角角落落，童年的趣事在村庄的每一寸土地上镌刻。还记得在大岭上刨紫丁花，扒蝎子；在瓜地沟割猪草，拾柴火；在狐岭庵烤地瓜，摘野果；在杨树林里逮蚂蚱，摸爬叉……，一桩桩，一幕幕，如在昨天，浮现眼前。

我家也是最好寻的，占据村庄的最高的地方，站在房顶可以俯瞰四方，房顶上也是我以往常常呼喊早晨去地里劳作的父亲回家吃饭的地方。家门前有一片空地，那里是预定的饭场。一到饭点，左邻右舍，纷纷登场，无人组织，大家便聚集在一起，或蹲或站，相互寒暄，女人唠唠家常，研究研究新织的衣裳，男人说说昨天的新闻，谈谈国家动向，孩子们聊聊《西游记》里唐僧的窘相，盼望着妖怪快快登场，这饭吃的也格外香，不多时，吃完的或是唱着听不懂的曲调离场，或是三三两两结伴归还，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黄昏的村庄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光，古道西风，枯藤老树，小桥流水，夕阳西下，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牧人驱犊返，农人带锄归，各种声音汇聚，一首交响曲应然而起，杂乱无序却又温馨至极，忙碌的人们开始歇息。儿童散学迟，犹嫌饭菜香，扔下书包，就开始呼朋引伴，整个村庄就是孩子的游乐场，十几个小伙伴相约捉迷藏，房前屋后，草垛里，树杈上，各有各的秘密基地，找到的唉声叹气，找不到的暗自窃喜，偷偷瞧着小伙伴面露焦急，不小心笑出了声，暴露了痕迹，于是皆大欢喜，笑声飘荡在浮云里。

孩子是村庄的阳光，更是希望，他们在村庄茁壮成长，他们暗自互相较量，谁家墙上贴满了奖状，那就是世界上最豪华的装潢。他们畅想远方，那里有生机勃勃百花的香，那里有夏日炎炎黎明的光，那里有秋风飒飒落叶的凉，那里有白雪皑皑黑夜的长。

记不得何时，一块肥沃的田地上几排白杨悄然生长，一户人家大门紧锁，几丛野草在围墙上张望，捉迷藏时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最爱藏在树上的姑娘，放学路上几个小伙伴提前离场，村庄的夜里少了几盏昏黄的灯光。

村庄慢慢的寂寥了。

而我，为了求学，也去了他乡。故乡，慢慢的变成了远方。

只是我的行囊，装不下故乡；我的远方，带不上爹娘。所以，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