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访青云谱

林中人（江苏）4885774

天依然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一早我们离开九江驱车去南昌。南昌市是江西省的省会城市，有中国四大名楼之一的滕王阁，有考古出土大量马蹄金的西汉废帝海昏侯刘贺墓葬等名胜古迹。我们还是先去了南昌市南郊梅湖定山桥畔的青云谱八大山人纪念馆。 驶上横跨赣江的生米大桥沿着昌南大道没有走多远，来到位于南昌市南部的八大山人纪念馆。上午10点多来到纪念馆，天还下着小雨，来参观的游客并不多，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情景，因为对于八大山人，许多人还比较陌生。 余秋雨老师曾说过这样一个笑话。有一年他招收研究生时出过一道题：“略谈你对八大山人的了解。”有一位考生答道：“中国历史上八位潜迹山林的隐士，通诗文，有傲骨，姓名待考。” 余秋雨说：“考生把八大山人说成八位隐士，我是有所预料的，这道题目的‘圈套’也在于此；把中国所有的隐士概括为‘通诗文，有傲骨’十分有趣；至于在考卷上写‘待考’我不禁哑然失笑了。” 报考余秋雨研究生的考生对八大山人尚且如此隔膜，更不要说普通老百姓了。八大山人学名朱耷（1626~1705），是明末清初时期的画家、书法家。 八大山人出身显赫，系明代朱元璋第十六子朱权的九世孙，学名朱耷，皇室贵胄、世居南昌，是标准的高干子弟。八大山人自小家境优渥，又聪慧绝伦，8岁能赋诗，11岁能作画，18岁通过诸生（秀才）考试。那时，一条铺满着鲜花的大道摆在他的面前。 然而，八大山人命运的转折点是在1644年的甲申之变。清军入关，明崇祯皇帝自缢在北京景山公园，那年八大山人19岁。入京后的清军挥戈南下，到达江西时：故明诸王，无论大小，均押送至北京，对稍有不从的明宗朱姓，皆杀戮之。当时南昌名士彭士望在诗中写道：“王孙各窜伏，困苦无完裳。”八大山人的父亲死在战乱之中，八大山人也在窜伏之列，内心极度恐惧、忧郁、悲愤的他，便假装聋哑，装疯卖傻，隐姓埋名，潜居山野，亦僧亦道，以保护自己。 “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经历对鲁迅的身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那么从贵族王孙到被通缉捉拿的亡命之徒，八大山人的所受到的各方面打击应该是更加惨重。 《个山小像》是清代画家黄安平为49岁时的八大山人所画，现藏在八大山人纪念馆。 画中的八大山人身着的是明代的服饰，至于发式只好用一顶草帽遮掩。八大山人作为大明皇室的“金枝玉叶老遗民”，人生的悲剧色彩在他的身上显现得更浓烈一些，也不可避免的表露在他的绘画作品中。 《秋荷》八大山人“文章憎命达。”甲申之变的亡国之殇给八大山人带来无尽的痛苦，但也给他打开了艺术之门。王国维《人间词话》中有“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八大山人也是用血在画画。 《孤松》八大山人八大山人有一首题画诗说：“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横流乱世杈椰树，留得文林细揣摹。”他画的树，都是一根老干枯枝，树叶寥寥，不太符合传统的审美观念。 《松鹿》八大山人八大山人花鸟禽兽画最突出特点是“少”，用他的话说是“廉”。画面简洁，惜墨如金。画面上的孤松和翻着白眼的鹿只用了寥寥数笔，抒发了八大山人愤世嫉俗之情。 《枯木立鹰》八大山人他画的禽鸟大都拳足缩颈，一副受到欺负又不甘屈服的神态，在构图、笔墨上也十分简洁。 《孤禽》八大山人他画的孤禽图单腿独立，翻着白眼，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情，曾以6272万元天价拍卖成交，被称为世界上最贵的一只鸟。我的朋友蔡老师说得好:“八大山人笔下的鱼虫鸟兽为什么画得好，因他注入主观意识。至今无人超越。” 《行草书题画诗》八大山人八大山人的书法取众家之长，善用秃笔中锋，淡墨古雅，结字奇特，章法舒朗。其诗文多为幽涩隐晦。 南昌绳金塔八大山人曾在南昌郊外道院青云谱做住持，并不在于宗教信仰，而是为了躲避清政府对他的迫害。八大山人常年鬻画为生，清贫孤独，常蓬头垢面混迹于贩夫走卒之间，大隐于南昌绳金塔附近的市井之中。 《雄鸡立轴》牛实慧八大山人一生用过的笔名很多，雪个、个山、人屋、道朗、个山驴等。他从60岁起用八大山人笔名。据说是和他弟弟朱道明（也是画家）笔名牛石慧，将朱字拆开二人用，可见兄弟俩的良苦用心。 《翠鸟》潘天寿八大山人的水墨写意中国画技法对后世画家影响极大。清代中期画家扬州八怪深受其影响。评论家王进玉说：“如果你真正读懂了八大，你会发现虽然扬州八怪风貌各异，且成就非凡，但他们加在一起却终究抵不过一个八大。” 《玉兰小鸟》齐白石近代画家齐白石，张大千、潘天寿等也莫不受其熏陶。齐白石曾在一幅画上题字：恨不生前三百年，或为诸君（八大山人等）磨墨理纸，诸君不纳，余于门外饿而不去，亦快事也。 《鳜鱼》八大山人画并题诗：“左右此何水，名之曰曲河。更求渊注处，料得晚霞多。”原画藏于日本泉屋博古馆，八大山人纪念馆有高仿真画出售。实在是太喜欢八大山人的画了，我们购买了这一幅《鳜鱼》和下面一幅画。 八大山人在书画作品落款时，常把“八大山人”四字连起来写，仿佛象“哭之”又像“笑之”，以表达他啼笑皆非内心极度痛苦的心情。 写到这里我想到了一位和八大山人几乎是同时代，远在万里之外欧洲的一位画家伦勃朗（1606~1669）。一生命运多舛的伦勃朗晚年的自画像上披着旧外衣，眯着眼睛，嘴巴微涨，好像是哀哭，又似乎又在冷笑。我以为，只有悲痛至极的人才会有这种似哭似笑怪异的表情。八大山人的哭之笑之和伦勃朗的似哭似笑，冥冥中似乎有着某种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