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也是一种美丽

恬妞

吃晚饭时，倩打电话给我，约我晚上七点在云中月茶楼喝茶，不见不散。电话里，感觉她的情绪非常低落。

倩是我闺中密友，五年前她深爱的丈夫弃她而去。从此她将一颗温柔善感的心紧紧包裹，以冷漠做盾牌，再不轻言“爱”字。

平日里总听她在电话里说忙、忙，忙上网、忙健身、忙写作，约她见面就嘻嘻哈哈敷衍着“哪天有空我找你”。今天是怎么了？我的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底，随便扒了几口饭，安顿好丈夫和孩子就急急地赶去。

倩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几个月不见，人整个儿瘦了一圈，全然不见了往日飞扬的神采。

“心，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是有妇夫。”倩开门见山地说。

“你怎么可以…”我的第一反应是直接的愤怒。

她似乎早就料到了，仍是平静的吻，“你先别骂我，听我把话说完。”

我以前的丈夫聪明、善良，虽然也有许多缺点，我都包容着、在我的心里他是最优秀的，而他竟弃我而去。五年了，周围也出现过好多异性，我以局外人的眼光冷冷地看着他们，心里泛不起一丝涟漪，我的神经麻木了，我以为我再也不会爱了，直到遇见了海。

海在出版社工作，平时常在各类报刊上拜读到他的作品，平时因没有多少工作上的往来，见面只是打个招招呼，并没多深印象。

有一天晚上，我出去办了点事，在回家的途中车子坏了，正当我左摆弄右摆弄忙得满头大汗时，海骑着摩托车神奇般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嗨，需要帮忙吗？是否让我送你回家？”

我看看天色尚早，便得寸进尺:“要不带我去兜兜风。”

夏夜的风徐徐地吹着，白天的狂躁在夜风温柔的轻拂下均已隐去。湛蓝湛蓝的天空群星密密地闪烁，我忽然有种强烈的倾诉欲望。我不是个喜欢展示心痛的人。现代人面临着剧烈的生存竞争压力，实在无暇顾及旁人的伤痛。我只愿拿我的欢乐与人分享。我总觉得如祥林嫂般喋喋不休的诉说，只会给人增添一些谈资与笑柄。可在那样一个夜晚，面对一个不是很熟悉的男人，我的话匣子一经打开，却怎么也刹不住。我以为五年的光阴，已将我过去婚姻的阴影扫涤干净，然而，我的泪却流了他一肩。海拍拍我的肩，安慰我:“每天升起的太阳都是新的，过去的终将过去，生活会越来越美好。”回来的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我的手卡在他腰间的皮带上，保持着与他的距离。

因为这次的邂逅，我们的交往渐渐增多。有时我会上他那儿坐一阵子，有时他也上我那儿聊一会儿。我们有共同的兴趣一文学，在一起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有一次，我上他那儿看到我请他修改的稿子。上面有几个错别字，还有几个句子略有改动拿着那篇稿子，我的手微微的颤抖，我感觉周身被他轻轻地拥抱着，那么温柔、那么细致，又感觉我的手被他牵着，心里充实而安全。我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跳，不敢看他的脸，起身匆匆告辞。我曾隐约地听他说有妻室，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我不愿介入别人的婚姻，于是，开始有意识地疏远他、冷落他。然而，在睡梦中，他总是不期而遇，有时，就那样定定地望着我，似乎在质问我为什么不理他，有时像又从背后轻轻地拥着我，用他的面颊摩着我乌亮的黑发，温柔而缠绵。公一个叫爱情的魔鬼在我毫不设防时悄然闯入我的心田。可他有妻室呀。我受过伤害，不愿当一名被人唾弃的第三者，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另一个无辜女人的痛苦之上，我只能逃避，趁着一切都尚未开始。

白天，我拼命地工作，把能揽的活都揽过来，晚上，就找人唱歌、跳舞、打牌，别人问我这阵子怎么啦，变得这么野。其实，我希望这种热闹忙乱的生活能把他从我的心里挤走。可思念却在我的心里疯长，我在不知不觉中消瘦、憔悴。有时在走廊碰到他，满脸的心疼和怜惜。

一次朋友聚会，看着他们一对对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的样子，只有我形单影孤，一种难以言状的酸涩袭上心头，我突然有种被世人遗弃的感觉。听他们海阔天空聊得兴高采烈，我在一角一个人拼命地灌酒，醉意朦胧中我喊着海的名字泪流满面。醒来时，我在一个陌生的住所，海握住我的手，坐在我身旁。我满脸疑虑。海说:“你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你醉了，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我又不知你住哪里，刚好我妻子出差，女儿去了外婆家，我就把你带回家来了。”海理理我额前的头发说:“傻丫头，干嘛这么傻，这么大了，该学会照顾自己。”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与他紧紧拥抱。过了许久，海才艰难地说:“我只怕伤害了你，委屈了你呀。”

当感情的潮水汹涌而来时，理智的力量显得那么微弱，我挣扎得那么辛苦，却仍然逃不开这张爱的网。想想眼下姑娘们找对象讲究的是房子、票子和轮子，而最重要的人品却不知被排在了第几位。海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员，既无可供人挥霍的金钱，也无让人眼红的权势，我一个快奔四十的女人，却如十八岁的少女一般爱得单纯而热烈。或许爱情就象一盆火，人就是宿命中的飞蛾，奔火是唯一的选择。我终于决定不顾一切地跟他轰轰烈烈地爱一场。我们背着人开始频繁地约会。有风吹过，如同他的手温柔地爱抚，雨点落下，如同他甜蜜的亲吻，就是那暴烈的太阳也如我火样的热情一般可爱，有他的日子一切都变得鲜活和亮丽。

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风景，伤得最深的也总是那些最真的感情。

有一天，我和几个朋友逛完大街，已是中午，就近找了家餐馆准备填充饿扁了的肚子。走进门去，一个熟悉的背影跃入眼帘，不是海还能是谁？他的对面是个身穿套装的女人，端庄秀丽，身旁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梳着两条羊角辫，活泼可爱的模样。他正给他的妻子夹菜，他妻子则对他浅浅地笑，一家人和和美美，其乐融融。我顿了一下，从他身边轻轻走过，没有回头。

回去后，我向公司请了几天假。我需要静一静，好好想一想。从一开始，我都对他家庭情况不闻不问，想以此减轻心灵的负担，现在事实那么突兀地呈现在我面前，那么完美的画面，我不忍心打碎它，每天对着心爱的人，却不能亲近他，我又不能忍受。现在我已向公司递交辞呈。我准备到南方去，希望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能让我把他忘掉。

听完倩的叙述，我无法以一个道学家的口吻批评她、指责她。相反倒有一丝感动。我只能祝她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