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河纪事—伯父的二胡

强歌

<p>  我 的二伯父生于1932年,没有读过书,不认识几个字,更不懂音乐,但却有一把二胡。</p> <p><br></p><p> 听爸爸讲,二伯父从小贪玩儿,最不喜欢读书,爷爷打过几次,但终拗不过二伯父,加之孩子多(兄弟姐妹七个),日子艰难,便随了二伯父的性子,和爷爷一起早早的干起了农活。</p><p> </p><p> 我从一记事就与哥哥俩个同奶奶和二伯父一起住(二伯父终身未婚),在我童年的印象中,于二伯父的记忆深于父亲(小时候父亲在距家三十公里的清东陵马兰峪中学教书,一年难得回来几次)。由于二伯父没有子女,对我和哥哥很好,总是把饭省下来一点儿偷偷的让我们吃。</p> <p>  二伯父中等身材,但非常强壮,由于日常干的都是重体力活,饭量大的惊人,一个人相当于二个成年人的饭量。那时他在村里山上的石灰窑干活,每天都和石头打交道,二伯父最引为自豪的就是在一起干活的人中他的力气最大,每年村里交公粮时,180斤的麻袋能独自上肩,沿着窄窄的踏板扛到粮仓顶部,常引来阵阵喝采声,而这个工作是非常危险的,万一气力不济稍有闪失就会从高高的踏板上掉下来非死即伤,那时公社粮库上粮时节摔死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儿。</p><p> 七十年代初的中国农村,一日三餐能够吃饱饭就是绝对的好日子了,二伯父强健的体力和干活不偷懒,使他的日工分被村里评定为最高12分,分的口粮养活奶奶两口人还是饿不着的。</p><p><br></p><p><br></p> <p>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村里每户每时刻都在为温饱而忙碌着,除了经常性的批判会和一年放不了几场的电影外,根本没有任何文化活动了,但奶奶屋里的墙上却高高的挂着一把二胡! </p><p> 二胡是伯父卖了上百斤玉米从玉田县城买回来的,气的奶奶扯着嗓子骂二伯父是个败家子儿,半个村的人也都笑话二伯父整洋景儿。</p><p> 奶奶骂过几天后也就平静了,但毕竟心疼上百斤玉米,隔三差五的总是叨叨,晚饭时熬的粥也不再粘瓢了,二伯父看奶奶的眼神也透着些许怯意。</p><p><br></p> <p>  二胡买回来了,但二伯父并不会拉,对门的五爷早年毕业于通州高师,吹拉弹唱样样皆通。二伯父拿着二胡去请教五爷,五爷知道二伯父不识字,更不知道音乐为何物,怎么能学的会二胡呢?五爷看着二伯父的虔诚样子和百斤玉米换来的二胡,还是动了侧隐之心,告诉二伯父怎么持琴,如何把位,并专门嘱咐怎样保管好二胡。</p><p> 二伯父将五爷的话奉若神明般遵守,临睡前总是将二胡放在腿上练习持琴,奶奶怕吵,二胡不能出声,二伯父只能把琴弦松掉,模仿五爷教的指法比划,我和哥哥则是他的忠实观众。</p><p> 日子在二伯父每天的重体力劳作中艰难的向前爬行着,闲下来时练习持琴是伯父最陶醉的时光,偶尔发出的吱吱声仍会惹来奶奶的叨叨。</p><p> 终于有一天二伯父按着五爷教的指法,用他粗的象小棒槌似的手指拉出了哆来咪发唆,我仍然记得那天二伯父快乐的像个孩子似的叫着,“拉响了!出音儿了!我去找你五爷,让他看看对不对”,二伯父迈着疾风的脚步去了五爷家里,我屁颠颠的小跑着跟在后面分享着二伯父的喜悦。</p> <p>  五爷听了二伯父的琴声后,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至今我仍然记得五爷的话,他问二伯父,“七个音,你拉出了五个,那两个音在哪呢?”二伯父迷茫了,文肓的伯父哪里懂得音律呢!五爷又示范了一下,让二伯父继续练,从五爷家回来后,二伯父又开始了他的练琴,只要闲下来,他就拿上二胡开始练习,我也被迫成了他的听众,每次练习时都问我拉的对不对,音准不准,我那时才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1234567”啊?!</p><p> 二伯父于30年前的初冬时节突发疾病去世,去世时身边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留下一句话。终其一生也没有学会一首曲子,“1234567”的音律在他的世界里永远是个谜,我至今都不明白文肓的二伯父为什么喜欢二胡,宁可卖掉口粮饿着肚子也要买一把根本不会拉的二胡。</p><p> 我1989年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大港油田采油三厂工作,那时三厂刚成立,条件十分艰苦,日常喝的是地下的碱水,冬季住在寒风刺骨的板房里,但三厂办了一个乐队,我第一个报了名学习黑管儿,每天下班后去厂部练习,晚上十点左右搭车回到沧县的后枣园村矿部,有时搭不上班车就步行12公里走回去,当时的天津乐团指挥森林老师知道了我的情况,专门鼓励我并送了一个相册,在扉页写上:音乐神圣,声域传情,激励世界,陶冶心灵!</p><p> 我在音乐上并没有任何天赋,至今唱歌也总是跑调,但偏偏喜欢音乐,业余时间也学会了笛子口琴,虽远远谈不上独奏水平,但自我陶醉总是够了,我想这是受益于文盲二伯父给我的最早音乐启蒙吧。。。</p><p> 音乐何需懂,只要心中有情,心中有愿,就能奏出心灵的最美音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