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的爱恨情殇（之六） ——一场欢喜忽悲辛

医者仁心

三周后，小黑的肚子果然开始变大了，奶头也变黑了，我们都开始变得兴奋起来，估计她是怀孕了。因此，大家平常都特别照顾她，经常把最好、最多的食物留给她。据说，狗的预产期是两个月左右，在一个多月时，大家按捺不住了，纷纷押宝猜小黑能生几个娃，有的猜五个，有的猜六个，最多的猜八个，而周围的朋友、医院的同事已经有好几人向我们预订小狗了，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着喜悦与期待。

肚子日益变大的小黑

农村的狗分娩时都会躲到一个比较僻静安全的地方，但我们担心她自己不会选，这样会危及小狗的生命。有的狗喜欢在户外树林里或者墙角边挖个洞来产仔，但如果突然下暴雨，小狗容易被淹死，一位朋友就曾经有过这样的教训；我们院子的狗也多，邻居还有一只，它们有可能会撕咬小狗。于是，我们特别清理了一个弃置的房间，打扫干净后专门给小黑做产房和坐月子。然而，小黑好像不喜欢这里，不肯呆在里面，甚至要夺门而出。近十多天来，我特意在那房间给她喂食，偶尔也把她拴在里面，慢慢地她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大腹便便

12月9日中午，阿河首先发现小黑的大腿根部有点湿润，大家纷纷凑过来看，边看边闻，然后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都说这应该是羊水。她的肚皮已经绷得紧紧的，我们仿佛还能摸到子宫收缩，估计快要分娩了，于是大家有说有笑地把她牵到产房里面去，一路上她也很顺从。

入院啦

探视产妇

从中午到晚上，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小黑在产房里很听话，没有吵闹。我和林医生、阿河和小潘四人到海边散步回来，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半多了，我们一起到产房看看即将当妈妈的小黑。这时，我发现小黑有点坐立不安，拼命往外挤。我知道，小黑是比较爱干净的，不会在室内大小便，中午到现在都半天了，估计她想上厕所吧，打算让她上完厕所再关进来。一打开门，小黑径直走到草地里蹲着，我一看，嘿嘿，果然是要方便，于是几个人远远地看着她。只见她蹲下又起来，又走几步，又想蹲下，感觉不像在排大便。阿河眼力好，在阴暗的光线下，一眼看到小黑屁股上挂着一团东西，大家凑过来一看，像一个水气球，里面还有黑黑的一团东西，应该就是小狗！ 小黑没有生育的经历，显然有点惊慌失措，她想把水气球弄下来，却又不知如何下手，我们四人赶快上前，伟哥也闻讯前来帮忙。说实话，我们都没有给狗接生的经历，大家也是临急抱佛脚从网上学了一点。产科林医生赶快把它接住，把球囊的外膜撕开，小狗就出来了，还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叫声，小狗的体型比我想象中要大，大约有15厘米长，全身皮肤乌黑，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黑老鼠呢。林医生给小狗擦干口中和身上的羊水，接着结扎脐带。我们处理及时，一切都比较顺利，小狗也很有活力，呀呀直叫。看来，爸妈的基因好，生出来的宝就是不一样。

大阿哥来了

但是，小黑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们，她好像在问，“我只是想排大便，怎么会有团肉肉拉出来？还会叫，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我们拿着小狗给她嗅嗅，她依然一脸懵逼，扭头就想走。她的肚子很大，里面肯定还有几个小宝，我们都担心她半夜在室外生产，自己又不会处理，尤其是如果不知道把包膜咬开，那小狗就会因为无法呼吸而死亡。于是，我们硬要把她拉回产房，但她死活不肯走，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找了一块大床板，把小黑搬上去，四个人像抬轿子一样把她抬回产房，这种VIP待遇可不是一般狗能享受到的。 9点多，我们终于把小黑搬进了产房，大家满心欢喜地静待第二只小狗的降临。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们把刚刚出生的大阿哥送到小黑的怀里，她竟然不闻不问，远远地躲开了。据说，有些猫狗不喜欢人们碰触它的小宝，粘上太多人的气味后，它们就会遗弃小宝，甚至会把它们当成异种而咬死。我们真有点害怕她会遗弃大阿哥，但这时也不能想太多了，先让她生完其他小狗再看看吧，也许因为她还要集中精力体力生后面的孩子，所以无暇顾及大阿哥吧。 林医生查阅了一些网络资料，狗的分娩时间通常间隔20-40分钟，如果超过一小时下一只未生出，应注射催产素；如果超过二小时，应进行剖腹产。但是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也过去了，但第二只还是没有出来。有段时间，小黑还偷偷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在院子里溜达，可能因为她不习惯被关起来的感觉，或是要自己寻找一个适合分娩的地方？我们发现她后，把又她牵回产房，而且门也加固了。我和林医生都有点着急，因为还没出生的小狗在她肚子里会有危险，林医生建议打催产素，但更多人认为分娩是动物的本能，不需要什么干预，就让她自然分娩。我想，他们说得也有道理。几个人都笑着说，“你们不要想太多，早点休息，明天起床后，就会看到几只小狗围着妈妈吃奶奶”。一切真的会那么顺利吗？一切都如我们所愿吗？

大阿哥亲亲疲惫的妈妈

这一晚，我彻夜难眠，始终记挂着小黑，担心她能不能正常分娩，担心她能不能照顾好大阿哥。第二天一早，岳医生告诉我，“还没有看到第二只小狗！”此时，已经相隔了11个小时，有养狗经验的人都说，估计后面的狗可能都活不下来了。我深感情况不妙，赶快叫醒翻译小潘，让她打电话给兽医。这一次兽医来得颇为及时，他也建议尽快注射催产素。由于这天上午我要上班，后面的处理就交给在宿舍的队友。 下班归来，我就收到了好消息，二姐终于出来了，居然还活着。三弟也出生了，但不幸的是，他的肚皮竟然裂了一个口，大段肠子外露，蛮吓人的。腹裂可能是在分娩过程中撕裂伤，也可能是先天性腹裂，外科陈医生检查一番后，觉得先天性腹裂可能性大。如果不手术治疗的话，三弟肯定无法存活，手术了还有一线生机。于是，陈医生把三弟的肠子回纳入腹腔，然后把腹壁肌肉修补好，为了控制感染，还给他肌注了抗生素。处理好三弟的伤口后，其他人先去吃饭，我和小立留下来照顾小黑和她的三个孩子。

手术

没多久，小黑肚皮收缩起来，生殖器外又露出一个水气球，我知道，又有小宝出生了！便和小立一起帮她接生，一切都很顺利，四弟哭声响亮，应该是个健康的娃。天色渐暗，五弟和六郎又先后降临，看到六个可爱的小狗，我们都喜形于色。

十分熟练接生的林医生

分娩了一整天的小黑，此刻已经极度疲惫，我们喂她吃东西，但她已没有食欲，只喝了一点点牛奶。她靠着墙角躺下，我们把6只小狗放在她的身边，小狗们争先恐后地去寻找奶头，寻觅着母亲甘甜的乳汁，小黑终于也用舌头舔她的孩子。三弟做了手术，活动能力比其他兄弟差一些，但还是可以吸吮的，我特意帮助他占据一个最好的位置吸奶。但愿，可怜的三弟可以度过生命的难关。六个可爱的小生命，错落有致地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小黑啊，您真的已经进入母亲的角色了吗？还是因为无力挪动身体而暂时接受他们？ 眼前的一幕看似温馨，但我还是充满了忧虑，因为小黑的肚子还是有点鼓，应该还有没娩出的胎儿。夜里，林医生给小黑再检查身体，发现她的肚子里还能摸到乒乓球样物体，估计至少还有两只小狗没有出生。此时，小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也摸不到子宫收缩，大阿哥出生到现在已经超过了24小时，如果还有小狗没有出来，那存活的机会将很少。 为了帮助她尽快分娩，林医生决定再次给她使用催产素，小黑无力地看着我们，我轻轻地抚摸着她，在注射过程中她静静地躺着，既不挣扎，也不喊叫，小黑心里明白，我们正在帮助她。我和林医生轮流看护，三个小时过去了，已是凌晨一点，好像还没有动静。是因为妈妈肚子里已经没有小狗？还是小狗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痛苦的难产

我们能帮助的手段很有限，只能默默地祈祷，但愿幸运之神再次眷顾。这一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岳医生习惯了早睡早起，发现问题总能及时处理报告。第三天一早，岳医生就向我们报告了两个坏消息。一个是做完手术的三弟已经不行了，五个小狗抱成一团取暖，唯独三弟在一旁四肢已冰凉。岳医生边给他做心肺复苏，边给他保暖，但已回天乏术。可怜的三弟，他的一生何其短暂，来不及睁开眼睛看看美好的世界，生命便如流星般消逝。然而，他又是幸运的，在有限的生命里，他享受过母爱的温暖，得到人类无微不至的关怀。 第二个坏消息是小黑还没有娩出其他小狗，于是，大家把小黑放到户外活动一下，晒晒阳光也好。她出来逛了一下就躲到香蕉树丛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们都担心她在树丛里产子，那里空间狭小，蚊虫也多，不利于我们帮助她分娩，我们又把她牵回产房。林医生、小立要去上班，我这天刚好休息，专门负责观察病情。每隔30分钟，我都去看一次。 快到中午，我终于看到小黑的生殖器外露出一条黑色的大腿！外面已经没有了那层裹住的包膜。在人的分娩过程中，腿先露是一种异常的体位，会造成难产，若不能纠正胎位，就须要剖宫产，否则很可能造成严重后果。我想把小狗拔出来，但它体型太大，卡在生殖道无法取出，想把它推进去产道再倒转，但感觉里面还堵着东西，根本推不进去。弄了十多分钟，那条腿就卡在小黑的生殖器外动弹不得，这只小狗估计肯定无法活下来，我最担心的是小黑也会有生命危险。阿河、陈医生和小潘翻译都来帮忙，我叫小潘打电话给兽医，但对方一直没有听电话，这时，小黑气息也很微弱，极度疲倦。 我们揉着她肚子，呼喊着她，“小黑，再用点力气！把它生出来！”小黑的眼神中流露着绝望与哀伤。我们不能等着她坐以待毙，可惜产科林医生正在上班，经商量后决定由陈医生给他做侧剪手术，他马上去取手术器械。术前准备都完成了，突然小黑身体一阵颤抖，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压，小狗的屁股终于露了出来，我赶快把它轻轻的往外拉，另外一条腿终于也出来了，接着头也出来了。跟我的估计一样，出来时小狗已经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身体已经完全扭曲变形，从外形来看，它比之前的几个都要长、都要大，也许因为这样，巨大儿加上胎位不正而导致难产。 过了没有多久，小黑又有动静，一个水囊又冒了出来，还有小狗！我赶紧接住，这次出来还比较顺利，我马上给他破膜和扎脐带，我们都庆幸，这小八还能微弱地呼叫。正在此时，一大滩血水从小黑下面喷涌而出，第九只小狗也跟着流出来了，他的体型很小，全身已经僵硬，身上也没有了生命迹象。小八的生命力很弱，肌张力低下，估计预后不好。我一边给小八做心肺复苏，一边拿给小黑闻一下，但她无力地闭着眼睛，已经完全虚脱了，我很担心她无法继续支持下去，因为分娩时间长，消耗极大，分娩时也出了不少血。这时，林医生下班回来了，马上一起抢救小八，在她的刺激抚摸下，小八的哭声居然大了一些，反应也有所改善。 这时，小黑也稍稍缓过气来，站起来到室外走去，我们远远地看着她，只见她又有下蹲的动作，我们走过去一看，原来又一只小狗，那是小十！看起来，小十的反应要比小八好点，哭声比较大，我们连忙过来处理。我们的内心既是欢喜，又是担忧，三弟和小七、小九都已经不行了，今天出生的小八、小十状况都不理想，尤其是小八，气若柔丝，估计要养活都比较困难。 生了十个娃的小黑仿佛有种解脱，在院子里晃悠，在一个废旧轮胎里找积水喝，喝了一点马上又吐出来，我赶快装一盆自来水给她，她竟对自来水一点都不感兴趣，继续喝积水，可能因为此时她不喜欢自来水中消毒剂的味道吧。 从9日到11日，三天两夜，坚强的小黑终于把10个孩子都生出来了，母亲的喜悦还来不及享受，就要经历丧子之痛。看着小黑虚弱落寞的背影，真有点心酸。小黑并没有回到产房里，又躲到汽车底下，也许是太累了，我们也不想打扰她休息，就由她多躺一会。但现在的7个小宝怎么办？他们正在嗷嗷待哺，他们正在呼唤着母亲的名字。于是，我们拿点牛奶，对小宝逐个喂养，吃了东西的小狗总算慢慢地安静下来了。我最担心小黑可能会遗弃他们，因为整个分娩过程我们都参与了，她会否觉得这些孩子跟她无关，而不去照顾他们呢？ 两个小时以后，小黑主动地回到产房里，跟孩子们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我的心中霎时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母爱，永远是一种世代绵延的本能，不管是人类，还是哺乳动物，它都与生俱来！

亲密的母子

夜里，小黑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墙角，任由小狗们匍匐在她的身上。小黑确实很累了，连日以来进食很少，翻译小潘给小黑喂了牛奶和鸡蛋，我们都轻轻地抚摸着她，希望她能早日康复。小十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虽然出生时反应尚可，但这晚不停地叫喊，四肢活动也不灵活，感觉不太好，我赶紧把他放到小黑的怀里，让他慢慢吸奶。安顿了一段时间，小黑和她的孩子们都慢慢地进入了梦乡，我将永远记住这甜蜜幸福的一幕。谁又会想到，这充满温情的一夜，竟然，也是他们相聚的最后一次。

难舍难分的母子

12日天刚亮，我就听到岳医生急促的敲门声，他告诉我竟是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噩耗——狗妈妈小黑去世了！我一听，整个人都蒙了，怎么回事？昨晚她还好好地跟小宝们一起睡觉，怎么说走就走？小黑应该是天亮前从产房里出来，走到我们的宿舍前，最后躺在她平常最喜欢的仙人掌树下。她已经没有了心跳呼吸，但身体还有余温，我拼命地给她按压心脏，但这一切已于事无补。 我突然想起一个细节，昨天林医生给小十接生的时候，说了两次“怎么还没有见小十的胎盘排出来？”当时我想，她过段时间就会自己排出来，但后来好像一直没有看到胎盘的影子。她去世的原因是胎盘残留？或是还有已死亡的小狗没有排出？或是因为感染？或是因为出血……？确切的原因无从查究，但无论哪种原因，都已无法挽回我们曾经深爱的狗狗。接着，不幸的消息接连传来，小八和小十也先后离世，三天生下的十只小狗，目前仅有五只存活。

用生命换来的5个小生命

小黑为什么临终的最后一刻不陪伴着小宝，还要用尽最后的力气走到我们的宿舍楼下？是她不愿意让孩子们与她的遗体同眠？是想见我们最后一面？是想请求我们帮助？是要告诉我们她已无法完成母亲的使命，叫我们继续照顾她的孩子……？ 回想起一年多以来跟小黑的朝夕相处，我有万般的不舍。她既是我们忠诚的保安，也是我们亲密的朋友。我的手机里，留存了许多她的照片；我的记忆里，将永远留存着她的印记。 从孕育新生命的开始，每个人对未来充满着喜悦和希冀，谁又会想到，最终竟是一场欢喜忽悲辛。人生就是这样，得失无常。人生总是难以完美无缺，正如你不可能同时拥有春花和秋月，不可能同时拥有硕果和繁花。于是，我们必须学会接受命运的残缺，学会坚强。

为了逝去的母亲，你们坚强起来吧！

生命不息，轮回不止。五个羸弱的新生命，又将面对怎样的坎坷旅途？又将发生怎样动人心弦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