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昨夜无风。一觉醒来,不知什么时候,阳光早已偷偷的爬上了窗户,鉆过窗帘的缝隙,悄悄的落在了书桌上,亮亮的,暖暖的。院子里叽叽喳喳的麻雀,也不知道它们在讨论着什么,亦或是争论着什么,反正听起来声音大大的、热热闹闹的。</p><p> 我抬头看了看桌子上凌乱摆放的字帖、毛笔、水洗、墨盒,还有没有来的及拾掇的,满地墨迹的毛边纸,不经意的嗅了嗅屋子里淡淡的墨汁散发出来的清香。但这一切都没有给我带来好的心情,反倒是勾起了我对昨天回家遇“旺哥”的追忆和联想。</p> <p>早年,由于高考是被师范录取的,所以从事教育工作当老师便是再顺其自然不过的事了。最早是被分配乡镇中学,教一个班语文和四个班的音乐课。后来县城的海兴中学缺少一个音美老师,也不知道是哪位贵人给推荐的,在我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85年便被调到了县城最高学府。早年父母都还年轻,我们回家的时候自然很多。后来父母年岁大了便随我们在县城生活,我们回老家的时间自然就少了。今年夏天,由于老家的老房子需要返盖,回去的次数便陡然多了起来。</p> <p> 昨天上午,我开着车刚要进村口的时候,远远看着一个穿着和季节非常不想称,头发蓬松满脸污垢衣着邋遢的人站在垃圾堆旁,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渐渐近了,看到他一手拿着一个馒头,一手拎着半塑料袋苹果,很显然,是从垃圾堆刚捡拾出来的。看到有车过来,他抬了抬头看了我车一眼。呀!这不是我小学的同学“旺哥”吗!只知道这些年他单身一人生活不如意,混的不咋地。按说60来岁的人,凭自己的劳动,混口饭吃还是可以的,咋到了靠捡垃圾食物来充饥哪!我赶紧停车下来走了过去,冲着他的脸喊了一声:“旺哥!”也许是我贸然的举动他没有准备惊吓了他,也许是他好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带有尊敬意味的称呼而诧异,他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仔细的瞅了瞅我。当看清是我的时候,他呆滞的目光像是忽然闪了一下并随口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句:“荣兴啊!”随后,便呆呆的像木偶一样着,一直看着我不再说什么。我的心忽然紧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就这样默默的相互看着,尴尬的场面足足待了两钟。我的眼睛湿润了,眼泪也慢慢的流了下来,我走上前随手掏出钱包,抽出一百块钱,伸手递了过去,并说:“旺哥!你拿去吧!”,他没有说话,似乎动了一下手但马上又缩了回去。我知道这些年生活的磨难打击使他精神状态不好,便不再相劝,把钱强塞到他的衣兜里。开门上车发动了汽车并随机望了他一眼,感觉他好像身子没有移动,只是远远的望着我,呆滞的眼神中隐隐闪着一丝亮光。咋会这样呢?当时由于我忙于盖房的事情,便没有再多想些什么。现在静下来了,我的思绪反倒收不住了,脑海中,小学生活的一幕幕情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p> <p>记得刚上小学的时候,教我的老师是我本家的一个叔叔,年纪也就不到四十岁,浓眉大眼,穿着朴素大方,咋一看与其他农家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当时在我们眼里,感觉他知识丰富,什么都懂。他画的画,写的毛笔字特别漂亮,村子里谁家有红白喜事,都少不了他这位账房先生忙前忙后的身影,特别是过年的时候,一进腊月,他更是忙的不可开交了。村里边没几个认字的,更遑论会写毛笔字了。家家户户把整张整张的红纸送到学校里,老师便利用课余时间给乡亲们叠纸割纸写春联,记得每天晚上老师都忙到很晚,有时实在忙不过来,便让我们帮着抻纸、割纸、晾晒。他自己搭上笔墨,书写也是无偿的,因此老师的人缘很好,谁家有高贵客人到访都会请老师作陪,谁家有些新鲜吃的东西也都愿意送过去。</p><p> 七十年代,学大寨、评《水浒》、批宋江、打到“四人帮”,街面上到处都是他绘制的标语和宣传画。从此经过的人们没有不驻足观看的,一提起我们老师,四邻八村没有不知道的。就在那时起,在老师的影响下,我的心里也慢慢喜欢上了书画。</p><p> 小时候的我们,打打闹闹调皮捣蛋是正常的,也在所难免的,除了课上课下的,包括校外谁玩凌扒掉到冰窟里,偷偷的洗澡挨灌,毁坏集体树苗庄稼等等诸如此类吧,这个时候如果被他知道了,一顿臭骂接着教鞭照顾到屁股上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了。</p><p> 记得有一次一个星期天,我和三个同学一起玩的时候,看到生产队枣树上挂满了半红的枣子,太馋人了。也忘了是谁提议的要摘几个吃,我们便脱下鞋子,有的爬到树上摘,有的在树下往鞋窟窿装,忙的不亦乐乎,也忘记了危险。突然一个背着背筐的老头出现了,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小崽子们,你们干嘛了!”,我抬头一看,原来是生产队保卫的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快跑!”我们也顾不得鞋子了,光着脚撒腿顺着小道就往地里跑了下去,老头没有追,也许是没有追上。知道给大人惹祸了,我们中午也不敢回家,直到天快黑了,才被家长陆续找回。当然,一顿揍和臭骂是在所难免的啦。第二天上学,也不知道老师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们四个每人屁股上挨了一顿教鞭还外加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个上午。那个时代偷集体东西,那可个大耻辱啊!我们几个好长时间在学校都抬不起头来。</p><p> 记得刚上学的第一天,我来到学校,老师问我“写什么名字啊!”,我呆呆傻傻的吭哧了好半天也没说出来,他抬了抬头也许意识到了什么,说:“啊,你爸爸你娘都不认字,我给你起个大名</p><p>吧!你们家兄弟占荣字,家家都盼着孩子有出息,兴家立业,就叫姜荣兴吧!”从此以后,荣兴就伴随着我的兴衰荣辱一路走来。也许是老师的话冥冥之中起了作用,从小学到初中,从高中到师范,反正我的学路历程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没出现大的波折。因为我是我们村恢复高考后第一个考出来的孩子,父母荣光,乡亲赞誉,多少年都成为我们村乡亲们的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p><p> 性格温顺,学习成绩好,自然受到老师的表扬多,当然受到些委屈也是在所难免的。但有一次对我的伤害,我是终生难忘的。至今每每想起,心中还隐隐作痛。记得是一个上午的第一节课还没上课,老师把我叫去,说:“你是不是拿了别的同学的东西了!”我说:“没有啊”!“没有!昨天下午放学后是你一个人值日扫的地,姜桂花的一头红一头蓝的铅笔没了,不是你拿的是谁拿的?人家放学的时候是放到书包里头的,今天发现没了,难不成它自己会跑!如果你拿了,就给人家送回去”!这件事让老师没鼻子没脸的足足教训我一节课时间。期间我流着眼泪跟老师解释了好久,但后来才意识到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过两天听说铅笔又回到了桂花的书包了。再后来便经常感觉到学校里有同学在我背后喊“一头红一头蓝的铅笔啊!”当时我心那个痛啊,真是有死的心。我真的没拿人家的铅笔,怎能接受这样的屈辱冤枉哪!</p><p> 由于我的小学成绩优秀,作文也每每当范文来给同学们读,成绩排名也是高高的在榜上排到坐火箭的位置。说起来,我们的老师对我们的管理,不管现在看来科学不科学,还真是挺有一套的。他在粉刷的墙壁上,画了个大大的学习标榜专栏,一等的画上火箭,二等的画上飞机,三等的画上汽车,四等的画上老牛车,五等的画上鸭子。每次考试,全班都按名次排列,挂上带有姓名的小牌到所在位置。坐火箭飞机的少,坐汽车的最多,当然也少不了少数同学坐到牛车、鸭子上,所以才有了同学之间你是“老破车”,他是“笨鸭子”之类的不雅的戏耍称谓。班上作文好的老师当范文读,不好的也当范文读。记得有一次,同学旺哥的作文,就被老师写了一段不雅的批语,而且在上课时读给我们听,至今记忆犹新。他是这样写的:“从家南到家北,家东家西兔狗追,兔子跑了十万八千里,细狗后边跑折腿。”还没读完他自己先笑了,接着就引来大家哈哈大笑。</p><p> 六七十年代,特殊时期,我们学习任务并不繁重。除了课间的诸如男生的弹球球,女生的跳房子等等之外,我们最喜欢的还是雷打不动的,周三下午一节课后老师给我们讲故事。那个时代,能有几本故事书的确实很少,而老师的书柜里却偷偷藏了整整一箱子书。什么老黄历,相面的,算卦的,看阴阳宅的应有尽有,而让我们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有着魔幻魅力的故事书。《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杨家将》,《大八义》《小八义》《隋唐演义》等等应有尽有。老师说有些东西是封建的不能让你们看,更不能讲给你们听,讲了犯错误,还是给你们讲现代打土匪的《林海雪原》吧!当时我们也不懂的什么是封建不封建,反正有故事听就行了。于是,三年的时间我们知道了英雄杨子荣,少剑波,刘勋仓,小白鸽以及土匪座山雕许大马棒滦平等等人物故事。想想当年,老师讲故事也确实是我们最喜欢的事情之一了。快五十年了,每每想起来《林海雪原》的故事情节仍记忆犹新,老师眉飞色舞的讲故事情景更是历历在目。那时起,我就有了崇拜英雄、憎恨坏蛋的思想,文学的种子也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开始生根发芽。</p> <p> 其实,老师对我影响最深的,还是从三年级开始的每天一篇的毛笔字练习。老师喜欢毛笔字,也让我们每天都跟着练。那时候字帖很少,是稀罕玩意,老师的字帖是舍不得让学生碰的,每次都是老师亲手给我们写仿影子让我们照着写,当然大部分时间是摹写。由于我的学习成绩、毛笔字深得老师喜欢,因此有所例外的有时带我到他家拿出来让我看一下,并迅速放回箱子里锁好。随后多少年,老师的箱子就成了我神秘而无限向往的宝贝所在。从三年级到五年级,三年的时间,我们不但跟老师练习毛笔字,也学到好多书画知识和书画技能。老师的教诲,潜移默化的影响,使我由喜欢书画,到爱好书画以至于今天的痴迷书画。也是我由乡村中学迈到县城最高学府的最重要的因素。老师的恩情是我一辈子也难以忘记的。以致后来多少年,一有时间我便回去看望他。关系也由叔叔老师逐渐发展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朋友。我们一起研究书画,一起探讨阴阳八卦,一起喝茶一起聊天。由于老师积劳成疾60岁的时候便去世了,每每想起他我都非常的难过。</p><p> 我的叔叔、老师、朋友,我永远都怀念您!</p><p><br></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