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

小老汉

<p>  寒衣节的前一天,薄雾茫茫,他们说这个叫做雾霾。我和我的姐妹们,还有父亲的兄弟们和父亲的侄儿(媳)外甥(媳)们,默立父亲坟头,想着躺在这块土地下那个老人的点点好处,至少我此时是这样的心情。真快,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十九年了,也奇怪,岁月的流逝非但没有把对父亲的思念冲淡,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沉淀出更浓的情怀,像一壶老酒。</p> <p>  十九年,阳城的南乡有个民俗要给过世的人做十九周年(好像城周边做是二十年)。趁着寒衣节的到来把父亲过冬的寒衣送上,也入乡随俗把十九年的周年做了。对于过世的至亲也许这几千年留下的这些做周年的习俗是对那个世界亲人思念的最大释放。我一直对祖先从古至今流传几千年的风俗习惯抱以很虔诚和敬畏的心,正是这些不成文的规矩填补了我在成长过程中的许多的疑惑和精神上许多的安慰。我不相信也不会相信有时候一时心血来潮的行政命令会让几千年的的传承就这样的销声匿迹。上世纪在那个荒唐的年代为了过个“革命的春节”不是也是曾经禁止过年走亲戚么?小时候有几年过年回乡走亲戚,各村口都有戴红袖圈的人员把守,没收串亲戚所携带的馍馍糖果,就像现在各要道拉绳拦截上坟烧纸的纸折香火那样,你说,现在谁还敢对走亲串友说三道四?</p> <p>  没有袅袅的香火没有鞭炮的喧闹,甚至也没有烧纸的味道。我们只能掬几捧鲜花放在父亲的坟头,顺便也给爷爷奶奶坟上放把鲜花培把新土。没有鞭炮的鸣响和香火的缭绕,不知道那个世界的父亲和先人们可知道我们在坟前对他们的问候?传说清脆的炮竹声是通知那个世界的人让他知道有人来看望他们了,“袅袅青烟”是传送阴阳两界之间哀思和诉情的唯一媒介。为了防火山护林,地方加大了上坟烧纸和焚香的力度,鞭炮更是严中大忌,城里早已二年前就不允许燃放了,据说这样是可以保护环境清洁空气的,也许吧。反正最少是这两年正月初一可以睡个安生觉。只是以后小学生们可否理会“锣鼓齐鸣,鞭炮喧天”的含义?没有了炮竹清脆,父亲,你能感应到你的不孝不才之子在你坟前垂泪?没有袅袅青烟,生活在那个世界的至亲至爱可知道我们对你们的怀念和感恩?没有了“纸钱”你们在那个世界里可否会感到生活的清贫?</p> <p>  寂静的山野除了偶尔的几声鸟叫和弥漫在四周的薄雾,一切都游离在蠢蠢欲动的往事里。很敬佩父亲对生死的坦然,父亲六十那年,自己开始给自己置办“喜寿”和“寿坟”:买来山柏木板请来木匠给自己和母亲打了两口棺材,又在老家祖坟爷爷的脚下修建了墓穴用来自己百年之用。父亲生前曾带我巡视他百年后的“行宫”,站在已经完工的坟头指着下面的一块地对我说,下面这块地你也可以用的;父亲生前对阴阳风水很有见解。后来,我和妻子去祭扫祖坟,我一边戏谑一边正经地指着那块地对妻子说:这就是你我以后的葬身之地。可是,时过境迁,多年以后,我们可否能落叶归根如愿地守候在先人的脚下尽孝?父亲坟前原来是一块很平整的土地,前几年还有茂盛的庄稼而现在仅剩下枯草萋萋,不知道是没有人种地了还是政府鼓励退耕还林的结果,很好的一块土地成了杂草的栖身的好地方,让本来就伤感的旷野在初冬的季节更多了几分的悲情。父亲倒是很坦然的和故土拥抱到了一起,但我们百年之后呢?政府现在正推行死后火葬政策,许多的地方已经把死后的安葬方式和安葬费联系到了一起,特别是上班的工作人员(当然也包括我们)。前几年河南还出现因为土葬而惨遭挖掘祖坟的事情。有时候,我们是宁可让土地荒废也不会让死去的人安心,唉唉,也许是我有点替死人忧愁了。</p> <p>  初冬的凉意使我思绪万千,笼罩在薄雾中父亲的小山庄忽隐忽现。我并非生于此也不曾在这里长期生活过,但我知道我骨髓里流淌的是这片土地的血,我的祖辈都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张嘉佳《云边有个小卖部》上外婆说:祖祖辈辈葬在这里,才叫故乡。是的,这里是我的故乡,这块土地上安眠着我的父亲、爷爷、奶奶、父亲的爷爷奶奶……。故乡,真是不可思议又确确实实存在的一个梦幻。</p> <p>  小时候上学、年轻时工作……每每填表在籍贯这一栏中,我总是会毫不犹豫工工整整地填上:山西省阳城县驾岭公社(现在改为乡,再后来已经在撤乡并镇完全消失)观腰大队(现在为村)沟底村(现在称作庄)。几千年中国历史文化的传承,籍贯是最为重要的因素之一。从有文字记述开始到《史记》,在对每个人特别是对流芳百世的名人的叙述,除了姓名字号紧接着总是要把籍贯明白的报上来,可见籍贯也就是故乡对中华民族的重要性。从记事开始父亲就给我灌输着亲情乡土的深情。年少的时候,逢年过节我都会被父亲委派为他的全权代表,背上他特意从南方买回来的竹蒌,装上一篓用白玉米面蒸的馍馍(后来随着生活的慢慢好转玉米面馍馍成了纯好面馍馍),按着辈分的长幼亲戚的远近,分别发送着不等数量的馍馍。那片安谧的土地上生活着父亲的长辈和姊妹们,我慢慢知道那送去的馍馍不仅仅是父亲对亲戚们的问候和祝福更是他对那片土地的眷恋和感恩……从小的感受和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胎记使我心灵深处也早早打印上这片土地的烙印,我丝毫没有为我的祖上是农民而感自卑,更没有觉得自己是乡下人的后代有什么不适,我理所当然的已经把我化作这片土地一粒尘埃。可是,我真能化作这片土地上的一粒尘埃吗?</p> <p>  父亲年轻时候就出外工作,远离故土而效力国家。随着年龄的增大,思乡心切,一半自己要求一半组织照顾和工作调迁,渐渐从异土外乡回到县城,虽然离故乡越近职务越低。文革过后在故乡和职务之间,父亲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故乡,但父亲从来没有半点的怨言。父亲生前一直想在退休告老还乡时在那个安谧的小山村修一处房子,尽情的享受着故土的安静和舒适。村中有一块闲置了好多年的宅基地,据说那就是当时村里给父亲留的盖房子用的。此时,那块宅基地已经是荒草满地,随风摇曳,能否是还在等待着曾经许下的主人的到来?爷爷留下的老屋子也因为没有人住塌落的只剩下一个框架,故乡,还有我立锥的一席之地?</p> <p>  冬日的太阳虽然惨淡,但没有风的肆虐照在身上也还是感到暖暖的。早些年间,交通不便,即使从县城回来一趟也是很辛苦的,记得爷爷过世我们从百公里的异地异乡回来就坐了一天的车,奶奶出殡我们是从县城步行回来的,那时候的乡村闭塞可想而知,但乡中的温馨却是我记忆里最奢侈的藏品。</p> <p>  记忆中,回乡走亲戚总要一种美妙的事情,每次回乡都会受到全村乡亲们贵族般的招待,无论亲戚远近从早到晚家家户户都要请的吃饭。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虽然有点贫乏,可那乡情的浓郁却是现在生活所不能比拟的。乡村中只要有客人到来最为美味和贵重的食物总是蹲油锅的,于是,村中到处都弥漫是椋子油(驾岭特有的椋子树籽压榨的食用油)的味道,家道殷实的,炸是纯好面“油圪垛”,也有用红薯和白面掺杂炸出的“油糕”,最次的也要蹲上油锅炸上用玉米面做成的“油饼”,不知道现在这种食物还有人会做么?时间的推移,交通的便利和社会的发展,城乡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近,只是飘散在村中那浓香的椋子油味再也闻不到,那浓郁的乡情再不会重现,哦哦,多想再返回从前那让人流连的日子……</p> <p>  记忆里,村中的打粮食的“场”是最最热闹的地方。虽然那时候晚上在雪白如昼的汽灯下,穿索于大人们开会的间隙中也是一种快乐,但“场”却是儿时最最惬意的游乐场。傍晚的“场”留露着丰收的骄傲,大人趁着凉快或是扬“场”挑剔麦子里的土砾,或是扬鞭畜生压碾摊在地下的谷物……而我们,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么,却是在肆虐着丰收带来的欢乐。大人们忙碌着收获,在这个时刻即使你有点过分,他们都会宽厚的原谅你的,因为在丰收的季节,孩子们再大的不是否不足以冲淡丰收的喜悦。于是我们或“绊跌”(摔跤)在麦秸之上,或“藏老母”(躲猫猫)于玉米杆之中……一直要等得各自家长吆唤在满天星宿的时候……呵呵,故乡,有多少的童趣让我时时把你记起。</p> <p>  静静的村庄洒着冬日的阳光,天空下的寂静让人有点恓惶。老家,儿时记忆中那人欢马叫,牛嘶鸡鸣的景象像变魔术突然消失的有点不可思议,留在现在的只剩下残垣断壁的空巢和留守在村的老人,偶尔有那么几栋较为端庄的楼房也是人去楼空,只剩下空有的华丽。</p><p>空旷的村子让人窒息。原来的热闹好像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到处是断壁残垣,萋草丛生。没有了学校没有了供销社没有了卫生室,村庄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没有了人烟没有了鸡鸣狗叫,村庄成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像行尸走肉;寂静的山村早已没有了暖热的气息。我穿行在村里曾经很熟悉的小巷,心,却在初冬的太阳里慢慢冷却。</p> <p>  我知道,我和故乡愈行愈远,但我不知道的是故乡弃我而去还是我回不到了故乡。我突然想起那么一首流行歌曲“……归来吧,归来呦,我已厌倦漂泊……我已是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泪,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抹去伤痕。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归来吧 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浪子……”。故乡,我已是满怀疲惫,你可还会让你的浪子回到你的怀抱?故乡,你可会为我拼搏的遍体鳞伤的身体送上你的温柔和安慰?故乡,你可原谅我年轻莽撞的豪情和无知?故乡,我已是一无所有,只剩下对你的寄托,可是,故乡我还能落叶归根回到你的怀抱么?</p><p>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p>

故乡

父亲

没有

土地

馍馍

我们

知道

现在

归来

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