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之秋（五）

雷康平

　　从贾登峪到喀纳斯村，与喀纳斯河并行的近三十公里山路，是喀纳斯旅游观光的重点之一，在公路边的观景台可以看到喀纳斯河著名的“三湾”：卧龙湾、月亮湾和神仙湾。我们去时有点晚了，太阳斜挂在西面山顶上，看看可以，拍照效果不行，镜头对着太阳太逆光，而再晚一点，太阳又被高山挡住，没光了。只好寄希望于明天出来时的天气和光线了： 　　这样的河谷，一看就是喀纳斯河：

　　到喀纳斯村了。一眼就认出这个停车场就是15年前来喀纳斯时住过的地方，左边那栋厕所小楼的位置就是当年我住过的三层小楼的位置，正前方那一排房子还是老房子没变：

　　 　　下图是2005年夏天来喀纳斯住过的小木楼，楼前小广场（现在的停车场）有一块上书“云峰”二字的大石头： 相关链接：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742ea530102vbq4.html

　　暮光里的喀纳斯村：

　　注意：小学生们在打篮球时还都戴着口罩呢：

　　 　　故地重游，还记得喀纳斯河边的那座小木桥。15年过去，青山依旧在，绿水照常流，而看山水的人已经老得不堪了。凭谁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君不闻：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喀纳斯村的小木屋，和禾木村的一样，有暖气，有热水，200元/天： 　　

　　10月26日，准备离开喀纳斯，取道阿勒泰飞返上海。

昨夜可说是“一夜噩耗”：睡到半夜（新疆人认为0点不算半夜）几次被电话铃声惊醒，分别是库尔勒、阿克苏、乌鲁木齐等几个地方的政府疫情防控部门打来的跟踪电话，因为他们根据大数据查到我们曾去过这些地方，就来电核对我们的身份信息、是否去过喀什地区以及现在所在位置和未来去向（奇怪的是“风暴中心”喀什倒没有来电话）。其他地方问一下，我配合一下，就结束了。乌鲁木齐方面大概查到我们将于10月28日要从乌鲁木齐飞上海，就明确告知说：因为你们近期去过喀什，所以你们一到乌鲁木齐将被强制隔离14天。我说我们到乌鲁木齐只是中转去上海，不出机场也不进入乌鲁木齐市区。回答冰冷无情：我再次告知你们，只要到乌鲁木齐就必须强制隔离14天，除非不经过乌鲁木齐直接离开新疆。乌鲁木齐方面这样的电话后来又打过来一次，再次告诫我如果到乌鲁木齐转机就必须强制隔离14天。我按照来电号码拨回去想问问机场内有没有专门的中转通道？但拨不通。直接离开新疆？新疆所有的市县交通进出口都设卡严密检查，除非从喀纳斯村直接有飞机飞出新疆！据我所了解的信息：近日和我们差不多时间去过喀什的上海游客分别从库尔勒、喀什到乌鲁木齐转机回上海都没有被强制隔离的，且听说有专门的转机通道。为什么乌鲁木齐政府疫情防控部门打来的电话如此生硬不讲理呢？真是无言（语）了——对......

我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无眠，想了各种方案，在手机上查了各种离疆的方式，最后还是决定先改签机票，把原来26日晚23;10阿勒泰飞乌鲁木齐的航班改为27日，这样可以28日凌晨0；25到乌鲁木齐机场后等候几个小时就飞返上海（原来打算在乌鲁木齐停留一日和弟弟妹妹聚聚的）。携程客服建议先退再买，原来的机票要扣除50%的“退票费”，再买27日的机票又比26日的贵。这些就不说了，退的退了，买的买了。

早上起来，精神多少有点委顿，结果离开的时候把无人机的充电板都遗忘在小木屋的窗台上了。真是无言（语）了——对自己。

吃早餐时，在饭馆遇到一位须发皆白但身材高大挺拔两眼炯炯有神的老者，忘记他是哪里来的了，好像是河北辽宁那一带，今年已经75岁，自己一个人出来的，独行侠！厉害！佩服！

路师傅听我说了昨夜接到电话的情况，安慰我们说既然到这里来了，该看的地方还得去看看。早餐后，我们先到喀纳斯河边走走，拍拍照：

　　前方就是比较宽阔的湖面了，左岸是游船码头： 　　以前一直以为那些拍摄喀纳斯河边树林秋色的照片必须要骑当地牧民的马到深山里去才能拍到，原来就在这里也可以啊：

　　看见河滩上的“二点红”了吧？那就是我俩：

　　离开喀纳斯村后沿着喀纳斯河又看了一遍“三湾”：

　　 　　夏季牧场上的毡房，冬季就只剩个骨架，游牧民族确实省了筑房建楼的辛苦： 　　 　　去过喀纳斯的人应该都知道：转过这段盘山路，就算出山了： 　　 　　不经过布尔津，有一条路可以直插阿勒泰市。路师傅说这段路如果夏季走，绿草漫坡、野花盛开，景色非常美： 　　

　　要进阿勒泰市区了：

　　

　　新疆每个城镇的出入口都设有检查站，阿勒泰市自然不例外。

在阿勒泰这个进城的公路检查站，检查人员看到我们出示的“通信行程码”显示最近14日内曾到过喀什，于是先扣了身份证（不知道此举有何法律依据？），然后通知疫情防控部门派员来带我们去政府指定的集中隔离点：阿勒泰市温州大酒店。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告知或出示什么政府部门的相关规定、通告之类（也就是不明示此次行政行为的合法合规依据），就让我们老两口住进酒店901房间。于是我们知道是被强制隔离了。但隔离多少天？没人知道也没人能回答。我们可是预定了27日（明天）晚飞乌鲁木齐的机票的呀！我们向有关人员说明自己24日夜已在禾木乡做过核酸检测，结果应该是阴性，可以查询。但这些话就像在四壁都吸音的密室中说一样，说跟不说一样。不过，我们对此已经有思想准备了。

　　温州大酒店的条件说实话还是不错的，房间大，干净，有暖气有空调有热水，有沙发有橱柜，比我们此次新疆之秋行程中住过的任何一个酒店宾馆都要好，但我们并不会因此而生出“此间乐，不思蜀”的念头。我不断向有关人员说明我们是订好机票要离开新疆的，要么在登机前两小时让我们去机场，要么协助我们把机票退了，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已经把你们的情况汇报上去了，要等指挥部的安排。意即四个字：“稍安勿躁”。

10月27日

早晨天不亮就敲门通知咽拭子取样去做核酸检测。到下午还没有通知下来，门框上倒是用透明胶粘了一条“禁止出门”的封条，每间房间的门外都放一张小圆桌，一日三餐都按时放到小圆桌上自取：

　　

　　看来是没希望了，赶紧退机票吧！打电话给携程客服说明情况要求办理退票。携程客服一查，说我们订的上海航空28日从乌鲁木齐飞上海的机票属于不能退改签的那种，一定要退，只能退50元机场建设费。早退晚退都是50元，所以建议起飞前再观察观察，如果侥幸正好航空公司因故取消航班，就可以全额退款了。这个建议有道理，采纳了。

至于27日晚南方航空阿勒泰飞乌鲁木齐的机票，需要提供有关部门盖了公章的书面证明才能全额退票。阿勒泰疫情防控指挥部开了一个证明用彩信发到我手机上如下：

　　显然是借用了原先开给别人的一份证明的电子文稿，把“兹有”后面两个人的姓名、身份证号、电话等信息改了一下，后面都懒得改、也懒得核对一下，就发出来了，所以证明中的“杨建源”、“金桥酒店”等都让人不知所云。文末一句：“解除隔离时间另行研判”，没有明确告知隔离几天，话不说死，不留下把柄，随时可以变，此乃“动态管理”之精髓。也是醉了，无言（语）了。不过南方航空并不计较这些细节，同意全额退款了。

10月28日

早晨晨天不亮，听到手机“嘀铃”一响，一看，是携程发来的通知：

　　

　　还真有这事？看来连老天爷都对我们的遭遇不忍心看下去了，“苍天有眼”啊！赶紧给携程客服打电话申请退票，上海航空很爽气地就全额退款了，它推迟两小时起飞，怪谁呢：　

　　温州大酒店共有五个楼层的客房被政府征用为新冠疫情集中隔离点，每层楼建了一个临时的微信群，群主是防控办派驻酒店的干部，我们九楼的群主是市法院抽调过来的一名干部。群主发了一条“通知”：要求群里每一个被隔离的人员必须待在房间里，不得走出房门，不得到别的房间串门......走廊里有摄像头，一旦被发现，隔离期间所有费用自负。也就是说，我们在温州大酒店的吃住全是免单的啊！高兴之余，有一点为阿勒泰市的财政负担和纳税人感到歉疚......

既来之，则安之，就一天天过吧。

阿勒泰市区建在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谷里，克兰河从北面的阿尔泰山中流下来，沿着山谷向南流，也就是从阿勒泰市区穿城而过。温州大酒店座落在在河西的城区主干道团结路上，901房间窗口朝东，从窗口望出去，下面是团结路街景；抬眼往东看，可以看到克兰河东的将军山滑雪场：往东北方向看，远处就是连绵起伏的阿尔泰山脉......每天就趴在窗台上拿个相机拍来拍去：

　　 　　隔三差五发个朋友圈，写一段文字，不知道的以为是文人雅兴，知道的说实在被憋得不行了：

　　阿勒泰下雪啦！果然是“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啊！——其时阴历九月中旬，已经是第三场雪了。

　　

　　有一天看见天上的云很漂亮，就拍了一张这样的照片：

　　发个朋友圈吧，写些什么文字呢？正好那几天看抖音小视频里一个卖唱的男人因为用哭腔唱“我在可可托海等你”把好几个喝酒的女人唱跑了而在网络上火起来，可可托海就在阿勒泰地区，而附近又好像有一条可可托海路，于是觉得说这张照片有“我在可可托海等你”的含义似也并无不可，于是发了这样的朋友圈：

　　虽然只是一时的附会，但当时心里便隐隐地起了去看可可托海的念头。

............

突然一天通知要做体检，上午采集了咽拭子，下午一辆120救护车专门把我俩送到市人民医院，验了血、做了CT。根据惯例：体检是解除隔离的信号。可是到第二天还没有动静，询问群主，答曰：等指挥部的通知。

第三天（11月7日）早饭后，突然接到通知：解除隔离，发还身份证，立即离开温州大酒店。从10月26日进来，在温州大酒店整整住了12天，现在说叫走就得马上走，看起来好像没毛病，但心里多少有点被“召之即来、挥之既去”的不爽。

当天飞上海是不可能了，第二天合适的机票也订不到了，只能订到第三天（11月9日）下午从阿勒泰经由乌鲁木齐中转飞上海的机票。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暂栖身，然后打电话给路师傅，问他最近有没有去过喀纳斯？如果去过，有没有帮我把无人机充电板带回来？路师傅说正在从喀纳斯回阿勒泰的路上，充电板也带回来了，下午回到阿勒泰就给我送过来。怎么有这么巧的事？莫非真有神助？看来实在是天意难违啊！

安顿好住处，就上街去逛逛，虽然秋冬季节的阿勒泰是个乏味的小城，但能够自由走动随处张望，即使再乏味，还是有说不出的畅快感。幸福怎么来的？就是不幸消散以后自然而来的，苦尽才能甘来，忆苦方能思甜，果然是这个道理！想要幸福？先多给你一点不幸就齐活了。我们走到一家“青岛饺子店”痛痛快快吃了一顿现包现下的白菜大肉馅饺子。然后在阿勒泰商业最集中的街区转了一圈。回到宾馆后不久，路师傅把无人机充电板也送来了。我一边给无人机电池充电一边就在想：第二天一天怎么度过？宾馆保安大叔和前台大姐说好像除了看看将军山滑雪场和桦树林公园等，其他没什么特别可看之处了。问去可可托海如何？都说太远，一天时间去不了。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与其在阿勒泰无谓地白耗一天实在不如到可可托海去跑一遭，毕竟以后再特地去可可托海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11月8日。早上起床后，就向老婆提出这个设想，她已经被关怕，不想再在新疆惹出什么事来又遭隔离，但禁不住诱惑，终于答应去看看可可托海。于是打电话给路师傅说要包他车，他正好没事，答应吃过早饭来接我们。我们到隔壁一家餐馆吃早餐，早餐品种一般，但老板是个热情好客的年轻人，见我们是外地来的游客，便和我们聊天，说他刚从可可托海回来，问他那里怎么样？他竖起大拇指说好，说会滑雪更好。问当天来回行不行？答单程三百公里，当天往返不可能，可以在富蕴县住一晚，第二天不耽误赶阿勒泰下午的飞机。吃过饭，回到宾馆把房间退了，路师傅的车也到了，出发时已经上午10点，稍微有点晚，不管那么多，走起。

阿勒泰出城往南，到北屯往东一条路去富蕴，沿途都是戈壁滩。北面的远处是连绵的阿尔泰山脉，往南通往戈壁深处有一条条的岔路，路牌写着都是通往XX团，这一片都是北屯农十师的地盘：

　　 　　这种毛色就是著名的阿勒泰大尾羊，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 　　

　　第一次看到公路上有这样的指示标识：

　　过了富蕴，公路再折向北，有这样指示标识的路段更多了：

　　原来这是风雪迷途路段的指示牌，这种路段风特别大，冬季下雪时会把公路路面完全遮盖，当地人称“闹海风”，这样的指示标识可以帮助驾驶员始终保持在公路路面上行驶，不至于因为看不清路面而掉落到路边沟里。

先是到了可可苏里，这是可可托海的门户、去可可托海的必经之处。夏季，湖边野花盛开，争芳斗艳，称为“花海”，现在湖面已经封冻，虽然白露为霜，但蒹葭已然不再苍苍而是一片枯黄：

　　 　　再往里走二三十公里，就到了可可托海镇。先经过国家矿山公园，也就是著名的三号矿坑： 　　 　　关于三号矿坑，百度一下即可，这里就不多说了。百度地图上网友对这里的评价大多是说态度牛、服务差，路师傅也认为看不看无所谓，知道就行了。于是拍了几张照片，算是来过这里的证明： 　　 山体上“大跃进万岁”的标语下就是三号矿坑：
　　在可可托海镇上找吃午餐的地方找了半天（现在这里冷冷清清看不到人影），找到以后等饭店现做又等了很长时间，这样到额尔齐斯河大峡谷景区就有点晚了。景区不要门票，但必须买景区观光车的车票，即使自驾车也要买观光车票： 　 　　从景区大门进去到神钟山还有好几公里路，到神钟山下就必须停车步行进去。神钟山在大峡谷口，其形如倒扣在地的大钟： 　　 　　从下面往上看像口大钟；到高处看，则既不像钟，也不好看了： 　　 　　过了神钟山再往里走，就是额尔齐斯河大峡谷六七公里“最精华部分”（景区介绍牌上这么写的），其实也就是两边山谷中间一条河： 　　太阳落山很快，一会儿就躲到山后面去了，拍照要抓紧时间： 　　 　　可可托海原来就是这样！多少有点低于预期。但不管怎样，算是来过了，值得。

原来打算到富蕴县过夜，顺便尝尝阿勒泰的特色美味：马肠。但是路师傅接到一个电话，说明天有个包车去喀纳斯的活。他跟我们商量说想挣那笔钱，但要当晚赶回阿勒泰，问我们行不行？我们说行，就怕他连续开车太累，他说没问题。于是当天夜里11点多钟赶回了阿勒泰。

还是在吃早餐的那家餐馆吃晚饭，年轻的老板认出了我们，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问我们吃什么？我们说想吃马肠，他说马肠至少要煮两个多小时，现在这么晚了肯定不行，只有大盘鸡了。他和路师傅打招呼，我以为他们认识，他说不认识，只是早上听我们打电话找“路师傅”所以知道。居然这么好的记性！然后和路师傅几句话一聊，原来都是林场出来的，谁谁谁都认识。我问他老家哪里？他说山东。问到潍坊，他说也待过......年轻的山东老乡笑着说：“不能再说了，越说越近乎了......”我们买了一瓶富蕴酒厂出的“蕴河洞藏”酒，50度，口感有点甜，很柔和，我喝了最多二两，其余路师傅全喝了。临走时，我和热情的年轻老板友好地拥抱。

11月9日，离开阿勒泰回上海。在登机楼发了个朋友圈，借用了《无言的结局》里的几句歌词作为此次新疆之行（心灵之旅）的总结：带着简单的想法来，怀着复杂的情绪去，既有对新疆风物民情的喜爱，又有对有关当局的腹诽。以后既想再来又不愿再来......

　　为避免误读，还特地解释：“无言在这里就是无语的意思”。结果还就是一个当语文老师的微信好友读出了内中的“难言之隐”。

后记：在阿勒泰机场办登机牌时，值机柜台给我们衣服上贴了一个“中转旅客”的不干胶贴纸标记，到了乌鲁木齐机场，凭此贴纸有专人引导走内部专用通道直接到登机口。既然如此，又何必花时花力花钱把我们这样核酸检测正常的中转旅客关了那么多天？在政府工作信息共享技术已经非常普及的今天，新疆各地区各部门还如此互不交换信息、各行其是，实在让人无语。

到了上海浦东机场已近凌晨两点，就这一个从新疆来的航班，在当时喀什疫情警报尚未完全解除的情况下，也没有对这趟航班的乘客特别严查。取到行李出去时，只要把手机里的“随申码”绿色的截屏举起来晃一下ok了，检查人员并不来看你手机是什么时间截的屏。再次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