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我千回百转的喜乐与忧愁

逄雯丽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到2021年，现在的我身处云南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开始着手写我2020年的年度总结——我花了三百多天度过这一年，不妨再花个三五天来整理这一年的得失。毕竟记忆远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牢靠，很多闪烁微光的瞬间，如果不是再看到当时的照片，恐怕就会永远在幽暗处不再被想起。 今天我写下这些琐琐碎碎，一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自己老得不能动的时候，还可以躺在养老院的摇椅上想想这些往事；二是只要我一天还在写，就说明我仍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还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和热忱，没有被它锤打成一具冷漠的行尸走肉。 　　回头看看这一年，感叹人类的命运真是曲折多舛啊——2020，本该是一个浪漫温暖、让人听起来就欣喜的一年，但是年初的一场瘟疫却陡然改变了无数人命运，春天和爱还没来，很多人却走了……在这场瘟疫阴影的笼罩下，我没有发一条拜年短信，也没有打一个拜年电话，度过了心情最沉重的一个春节。相信很多人跟我一样，每天刷完微博就觉得心情郁闷，为在苍穹下求生存的普通人黯然神伤。 　　疫情改变了很多事情，包括我曾工作过9年的内分泌2病区在2月10日关闭了…… 　　春节假期也因为疫情提前结束——物资缺乏，人心惶惶，湖北告急……医院开始动员大家到各地参加支援，我北京、济南还有青岛各个医院的大学同学开始奔赴湖北。那时候大家对这个疾病还不够了解，前有非典时医护牺牲的前车之鉴，后有眼下物资匮乏的后车之辕，说去一线内心不紧张是假的。可是我最好的朋友都去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我想跟他们并肩而行。所以我去跟领导说:我要去武汉！ 　　最终武汉的第二梯队没用上，我被派去青岛机场海关排查输入病例。讲真，面对面取鼻咽拭子的时候也会担心被传染，起早贪黑开车往机场跑的时候也觉得累，大热天穿着防护服汗流浃背的时候也会抱怨，尤其是机场最开始的时候防护流程混乱，我们天天跟机场提意见……但是我的队长队友们都太可爱了！我们一边工作、一边吐槽、拿彼此逗乐、相互讲着今天遇到的有趣的人跟事，一起流汗也一起哈哈大笑。在机场工作的三个月反而成为我难以忘怀的特殊假期。 给队友屁股上帖纸——一定赢(一腚蝇)与一定行(一腚熊) 　　分别的时候90后的苟哥沧桑地说:人生就是一次次幸福的相聚，夹杂着一次次伤感的别离。我不是在最好的时光遇见了你们，而是遇见了你们，我才有了这段最好的时光。 　　再见了，查出过最多确诊病例的“最毒二组”，换个江湖，我们后会有期！ 　　10月11日青岛疫情又出现反复，一时间人心惶惶，各大医院应上级部门要求，开始对全民进行核酸检查。13日我再次穿上防护服，与同事们一起在志愿者广场露天连续工作十六小时，完成核酸检测六万余人次，拿下市区六百万人口的百分之一。 时值深秋，天气变凉，现场只有矿泉水，我们一天都没有热水喝，到晚上七点吃饭的时候终于有一碗热粥。我觉得同事们不易，随手拍了一条大家蹲在台阶上吃饭的视频发到网上，结果竟然进了抖音热搜。 　　晚上检测的人开始减少，不经意扭头，看到身边拿着试剂盒的小伙伴站在应急灯下虽然疲惫却让人安心的身影，宛若一座雕塑，拍下来作为那紧张的一天的纪念吧。 　在那些特殊时期，我收到了很多关爱。在疫情最严重口罩最短缺的时候，我的大学同学听说我要去一线，第一时间从北京给我寄来她以前在日本买的口罩；后来我去海关，青岛的朋友听说我们医院弄不到标准的3M口罩，就把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弄来的防护用品送给我……让我感动的不是你给了我我需要的东西，而是你把自己需要的东西也给了我！ 　还有平素谨小慎微的吉他老师坚持给我上了很多次免费还管饭的吉他课还有纯粹蹭饭的课；滑翔基地的教练们也一如既往地喊我去飞伞。完全没有嫌弃我们在海关查出过多例输入病例。 青岛全民核酸检测完毕的第二天，我下班以后跟平时一样去滑翔基地练伞，不曾想一下车就被大家鼓掌、拥抱、还公主抱转圈圈……突如其来的厚爱，真的是羞红我这老脸。 　　其实无论是援助海关三个月、抑或是参加全民核酸检测，对我而言，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工作环境和工作方式，到现在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所以后来收到各种荣誉与回报常常会让我在感动之余也心怀不安，毕竟在这场疫情中全国人民都做出了努力与牺牲。我付出甚少，却所得甚多，唯愿未来不负所望。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不是说某种性格的命运一定好或不好，但是你的人生路途，一定跟你的性格有关。很多事情发生以后我再回头看，发现当一个人漫不经心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的时候，已经为日后某种结局埋下伏笔。随手插花也好、无心栽柳也罢，眼前种种不过是昨日因，今日果罢了…… 　比如说我今年差点错过的第一次旅行—— 很久以前我和一个跟我一样有点二的朋友出门旅行，因为她的一根烟耽误了飞机，后来在机场遇到一个专门做旅游小伙子，花钱请他帮我们改了航班，当时聊得蛮开心，事后互加微信，他就一直埋伏在我的朋友圈。4月6日我记错了起飞时间，眼看错过值机，突然想起他，凌晨五点多把他薅起来帮我摆平，在机场一路绿灯冲到底，总算没让后面的所有行程泡汤。事后只有一面之缘的他却怎么也不肯收钱。静下来想想，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有伏笔，多少年前因为某人突然想抽的一支烟而认识的人，居然解救了今天的我。所以，不妨对人多存善意，用我已经去世的睿智的外婆的一句话:指不定哪片云彩上有雨！ 　　4月初全国旅游还未恢复，大部分人都猫在家里，我在机场轮休有3天假期，趁着机票便宜，住宿便宜，汽油便宜，全国高速不收费，景区人少车少……决定自己出来放放风。三天时间远的地方去不了，就去一趟陕北吧。 陕北第一天——我开了一整天盘山公路，走了一万三千八百步，吃了一顿饭，喝了四瓶水，说了不到十句话，看了黄河九十九道弯之最美不过乾坤湾 爬了古代防御工事会峰寨，下山的时候已是夕阳遍野。 　　陕北第二天，继续开着一换档就哆嗦的破车，顺着曲里拐弯的破路，颠搭着去了永宁山古寨与雨岔大峡谷。永宁山古寨:据说曾是一座军事堡垒，整个山头都被掏空，易守难攻。 雨岔大峡谷:号称媲美美国羚羊峡谷，山谷内外温差很大，外面温度二十多度，山谷里面还结着厚厚的冰。 空无一人的山谷里只有我跟自拍杆 　　陕北第三天——永靖波浪谷 难以想象在黄土高坡之中居然孕育着这样一颗明珠，除了丹霞地貌、还有湿地、湖泊……地貌多变，气势磅礴！而且，真的没有人——这是我一个人的山谷！ 　　五一劳动节期间去了上海无界美术馆，我很少为人工景点打call，可是这个景点真的震撼到我。这是一座光与影打造而成的魔法迷宫，漫步其中宛若在无限的时间与宇宙中往复穿梭。 　　6月份，是一场特意为老妈安排的路程。以前带她去过泰国、新疆、黄龙九寨沟很多很多地方自由行……可这几年她的身体大不如前，太远与太折腾的地方已经去不了。两年前第一次去泸沽湖的时候，觉得这安逸优美的湖边适合老人家过来呆一呆。有一种遗憾叫“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想快一点，撵在时间的前面…… 于是乎一路上我当司机、当导游、当儿当女、当行李工，从早上六点出门坐飞机、转机、租车、自驾辗转4小时山路……总算在晚上八点安全护送太后抵达丛山之中的泸沽湖畔。 泸沽湖的风景还和两年前一样地美 我住了两年之前的住过的客栈 吃了两年之前赞不绝口的石锅鱼 拥抱了两年之前遇到过的大狗 夜宿两年之前就爱上的女神湾 并奢侈地希望这位老人家还会陪我很多个两年…… 半夜十二点，妈妈睡着了，我一个人坐在客栈的阳台的地板上拍下泸沽湖的流云与星空。那一刻，想起几米一本漫画书的名字——《又寂寞又美好》 当你望着这样的星空，经历种种美好的时候，都会想起谁呢？ 离开泸沽湖，一路经过束河古镇、虎跳峡、香格里拉的独克宗和松赞林寺…… 月光之城——独克宗 香格里拉的大草原 　　坐在松赞林寺阳光普照、金光闪闪的广场上，想起两年前来云南旅游的时候，内心曾为某件事充满不安，现在回头去看，风景依然，而那些让我觉得焦虑不安的事情早已风轻云淡，意料之外的美好的人与事正在接踵而来。 九月初，有个朋友说她想去青海看看，那么好吧，正好我也没决定今年秋天去哪里。于是我第三次走进了青海。 这次青海甘肃大环线行程历时9天，开车3300多公里，步行110000步，途经:青海湖——茶卡盐湖——德令哈——可鲁克湖与托素湖——大柴旦翡翠湖——东台吉乃尔湖——水上雅丹——西台吉乃尔湖（双色湖）——火星一号公路——俄博梁——火星营地——茫崖翡翠湖——大苏干湖——敦煌月牙泉——瓜州榆林窟——张掖七彩丹霞地质公园——张掖冰沟丹霞地质公园——张掖大佛寺——三十三天石窟——祁连山大草原——阿柔大寺——卓尔山风景区——门源——仙米娜国家森林公园。 旅途中总会遇到波折，期间因为预定不到酒店，差点露宿野外，万幸找到一间收留我们的KTV，事后想起来都是有趣的回忆。 特别开心的是在没有信号没有地图的荒蛮之地，纯粹靠之前网上查的线索找到了火星一号公路，并开着轿车穿越成功，完成了网上说的开轿车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找到这块界碑的一刻真是自豪极了！ 　　我之所以这么喜欢旅行，是因为每一次旅行对我而言就像是从紧张工作的高速公路上开进了服务区休息加油——这个星球每天都有疾病、战争、饥饿和生离死别，有那么多肮脏而黑暗的角落……它甚至都不是一个完美的球形，可是旅行让我看到世界还有另外迷人的一面~觉得时光这个玻璃瓶中无论盛放的是花朵还是虫豸，都是好时光，真的。 　　我的梦想也不是特别多——无非就是去非洲看角马迁徙、看猴面包树，去南极看企鹅，去北极看极光，去美国黄石国家公园看尼加拉瓜大瀑布……然后我就可以心满意足安度余生，像一个真正的老中医那样看看书喝喝茶画个画，就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老了就老了，死了就死了。。。 看过张文宏谈非洲的各种病毒，他说:当你坐在非洲大草原上看星星的时候，病毒也在跟你一起仰望星空。啊！吓得有非洲情结的我虎躯一震，但是我还是要去的呀。我说过“人生就是要拿时刻努力工作，换一刻醉生梦死”这样的大话，却也是真心话。 所以读书也好，弹琴也好，行路也好，飞滑翔伞也好，都不是任务，是纯粹因为高兴所以会去做的事情。不高兴就不要做。世上有万般事，总有一样能把生活这件爬满了虱子的袍子给撑起来。 　　今年最后一场旅游给了滑翔伞，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背着伞包去旅行。 　　这次旅行的初衷是学习盘热气流，但是天公不作美，到了以后元江天天刮大风，夜里就听到外面风吹得鬼哭狼嚎，降落场的风筒都刮烂了。我跟三个师弟就像窝在洞里的耗子似的，除了吃饭天天起床就趴在窗户上看外边的树枝晃得厉害不？ 　　这位不喜欢按套路出牌的天老爷爷既然不想让我们练伞，我振臂一呼:我们开车玩去吧！接下来就有了—— 凌晨4点半被薅起来开夜车去看的那诺梯田 西双版纳的傣族手抓饭 意外遇到绝美的大金塔和星空夜市 一见倾心，异龙湖国家湿地公园 湖畔栖息的候鸟 青岛四舍山三位撒欢儿的英雄好汉！ 　　其实车往哪里开不重要，重要的是沿途的风景，沿途的风景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起看风景的人。说到底飞没飞成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旅途中我收获发自内心的喜乐。毕竟热气流常有，而美丽的际遇不常有。 　　讲真，在学习滑翔伞之前我真不曾想到这个运动会带给我那么多的惊喜与快乐。一年前我从土耳其旅游回国的第5天就开车60公里到即墨报名学滑翔伞，全凭脑子发热还没凉下来的那股劲。开始学习以后，好几次我苦着脸问基地的李总:之前有没有人笨到最后都没有学会？他就安慰我:风好的话猪都能飞，不过猪落下来还是猪！我:呃……🙄 　　2020年9月，我终于拿到了中航协的飞行执照——有幸成为中国第12204名航空运动飞行员，其中女飞行员应该不超过四分之一吧。在14亿人口里，这恐怕是我这辈子唯一能排进一万名次以内的一件事情了。 　　2020年12月26日是今年最后一飞，场地所有教练都去旅飞了，我跟一个师弟一起练盘高，他到了920米，我到了733米。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我们俩个新鸟一合计，斗胆飞离基地，试着往5公里以外的海滩冲过去，而这场小越野竟然真让我们完成了——他降落到沙滩上，我降落到了跨海大桥上。至此，我提前实现了自己冲海滩的梦想，并成为青岛滑翔基地第一个飞到海边的女飞行员🥰 是第一个哎，多棒呀，后面的人就是飞得再好，也不能取代！ 　　当我扯着巨大的滑翔伞华丽丽降到马路上的一刻，路过的司机师傅一定很懵逼吧。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事后回想起来，在没有教练指挥、没有经验的情况下，擅自越野飞行，还是有一点点后怕的。但无论如何，这次飞行都给我今年画了一个特别完美且充满惊喜的句号。 　　我不知道我对滑翔伞的爱会持续几年？至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滑翔伞就是平淡生活中横空出世的闪闪发光的存在，是天空上浮动着的水母，是云彩上长出来的蘑菇，是童话，是甜梦，是营营役役中不切实际的翅膀，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生活就是反反复复的死去活来，偶尔会觉得人生真是烦闷死了，但是会遇到一些事情一些期盼，两眼一亮一下子就扑啦啦支棱棱地活过来——滑翔伞就是可以让我支棱起来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 　　这半生中遇到过很多波澜壮阔的景色，也遇到过很多怦然心动的欢喜，每次我被巨大的幸福所笼罩，都会隐隐觉得惶恐不安，因为我知道:我始终要向前走，我遗憾这些美好我无法永远拥有，我怕已经见到这辈子能见过的最好的，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感动……我像是无意中发现了海盗的宝藏，惊喜又忐忑，得到的同时又觉得随时会失去。还好，我一边担心着，一边仍然时时被感动着，生活中那些琐琐碎碎的幸福，并不曾因为经历过而变得寡淡。我每次午睡醒来，看到旁边睡眼松惺的猫不易还是忍不住要扑上去蹭一蹭，即墨的问海路和天泰路我一年四季走，觉得它每次都有不一样的美。 　　如今的我几乎不再定什么新年目标，不再说我一定要怎样怎样……因为我连一场旅行都难以预测，更何况是漫长的人生？还不如信马由缰，悠然前行，想到的事情就去做，想念的人就去见，想看的风景就去看。尽人事，听天命，思前想后，不如往前一步，说不准反而水到渠成。 　　能一去再去的地方，想一见再见的人，会无限回购的物件，都是真爱吧，那些内心再也不起波澜的人，要么是得道高僧，要么已心如死灰。我两种都不想成为，希望到鬓发皆白、目花齿松的时候，我仍然能够像一个初初入世少年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爱与好奇。 　　时间，让深的东西入骨，让浅的东西无痕。或喜或忧，即将过去的2020年对于很多人都是刻骨难忘的吧，那又怎样呢？谁的人生不是于泥沼之中仰望星空，于荆棘之中开出花来呢~ 最后附上2020年的生日快乐留念！2021年，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