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多

睡莲

小城吉安的历史文化，城市建设，人文景观，陶瓷艺术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请跟我们一起去看一看。

2020年夏，福州比往年热了许多。71年来福州第一次在七月不曾有台风吹凉了天，日日高温，人如在蒸笼，酷暑难耐。熬过了因为疫情禁足宅家的日子，又为了避暑开始了蜗居潜伏的日子。

入了秋，几个朋友一拍即合，自驾北上探亲访友，休闲旅游。

2020年8月11日清晨六点，跟着初升的太阳，一行四人启程。

一路向北，一路风景，如一卷徐徐展开的画卷随着车行渐次展开。

高速路上，车辆很少，我们跟在台风“米克拉”后面跑，台风吹过的天空如洗，大朵的白云挂在碧蓝的天空，如同行驶在草原。

福建境内多丘陵山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洞。

看到这个路牌，车上三个和三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人异口同声说：三明到了。

毕竟是曾经生活过十年的地方，一份感情犹在。

说走就走，只有目的地没有详细计划，不做攻略，走哪儿是哪儿。

江西，是福建的邻居，是北上的必经之路。进入江西，地形明显变得平坦开阔，视野宽广起来。

井冈山大桥，第一次路过，却是熟悉的名字熟悉的桥，这几年全国各地新建的桥都是这样的斜拉桥。

6小时46分钟后，行驶585.7公里，抵达江西吉安。

吉安，在江西省中部，公元前221年，秦始皇设庐陵县。2000多年来，名称几经变迁，至元朝，定名吉安，取“吉泰民安”之意。

知道吉安，因为这里有友人；知道庐陵，因为这里有欧阳修、杨万里、文天祥。

这几年，南来北往，一次次路过吉安，却不曾驻足。和一个地方的缘份跟和一个人的缘份一样，没有早晚，该遇见的时候终会遇见。

我们从吉安东下高速，直接去庐陵文化生态园。

来这里，因为文友和网络上的首推，因为这里是展示吉安优秀传统文化的大型城市公园，是城区最引人入胜的景观，是一张吉安最亮丽的名片。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三点多入园，艳阳高照，林荫道上二千多年的古樟树遮天蔽日，微风吹拂，几分凉爽，比在福州舒适多了。

走过林荫道，远远看见庐陵湖上波光粼粼，千亩池塘荷花点点。拐入小道奔湖而去，一支荷静静躺在草地上，止步凝视，只觉得不仅仅只是与一枝荷不期而遇，而是千年等一回。轻捡起，如获至宝满心欣喜。

本是水中央的一支荷，开在了手指尖，成了这一刻庐陵湖畔最美的装点。

面对庐陵的一支荷，一方池塘，清风送来庐陵诗人杨万里笔下的一行行诗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夜热依然午热同，开门小立月明中。”

和吉安一相遇，便是这番诗情画意。

水车缓缓转动，细碎的声响从宋朝传来，空灵飘渺……到庐陵，一步步穿越，渐渐走进的是宋。

亭台楼阁尽显江南庐陵望郡风华。

没有走近文塔，但是在园内的四面八方都能看见文塔高高耸立在山上。

文塔，是展示吉安人文兴盛的象征和标识。“崇文重教，人才辈出”说的就是庐陵。谁都知道古代庐陵，尤以宋明两代文风盛于江右，以至三尺童子也稍知文章，家有诗书，人多儒雅，序塾相望，弦诵相闻，读书蔚然成风。

明代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在吉安乡贤的倡导下，吉安知府支持并主持，在府城的迎恩门外右侧建了一座文塔，当时名人邹元标写了《文塔记》。一座塔不言不语，庐陵代代人已经明白其深意：莘莘学子洁身自爱，勤学苦读，缅怀先贤功德，昭示后人见贤思齐，祈愿吉安文运兴盛不衰。

每一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符号。江西吉安的符号是“人文”。

吉安小小的恩江镇上，出过四位状元，让人刮目，古人修建的状元楼至今还在。据《永丰县志》记载，状元楼初建于南宋绍兴年间（1131～1162年），距今已有近900年的历史。当时状元楼是为纪念大文学家欧阳修和董德元状元而建。后来又有明朝罗伦和曾棨，清代刘绎三位相继中榜夺魁。

没计划去恩江镇，一段状元的故事只能听听，和“状元楼”也只能擦家而过。

没想到在江西工作的福建友人把晚餐安排在“状元楼”，把酒会友看状元楼一举三得，暗自欢喜。

下了车，方知此“状元楼”非彼“状元楼”。我们来的“状元楼”是坐落在市内的一家酒楼。傍晚时分，天空呈现出蓝调，酒楼“状元楼”在半透明的背景下，不失那份古雅。

走进状元楼，我们被楼里的状元桥、榫印、藻井、镂窗、吊船以及各种匠心智造的庐陵建造艺术吸引，顾不得饥肠辘辘，细细看，举手拍，摆PS。

一个酒楼建造的如此精致古朴，完全模仿“状元楼”的建筑风格，每一处细节都渗透着庐陵文化。

点餐的方式也是别具一格，每一道样菜前面放着一个竹签桶，签上写着菜名。进门提个小篮子，想点那一道菜，只要抽一根竹签放进小蓝子里交到前台即可。

此行第一站的第一顿晚餐，友人做东，状元楼里品美味佳肴，欢歌笑语直到华灯初上。

夜色下的状元楼灯火辉煌，装点着吉安初秋的夜晚。

天空飘起毛毛细雨，我们依然兴致勃勃地来到老街，没想到在这里又一次看到“状元楼”。

有谁能想到吉安走出过十七位状元？欧阳修、文天祥、胡铨、杨邦义等都是庐陵先贤中的杰出代表。

怪不得处处都有状元楼。

地杰人灵。吉安，是块风水宝地。

吉安老街和我见过无数多的老街不太一样。一栋栋古楼高大豪华超乎一般低矮的古街，完全是古色古香的一栋挨一栋的层楼。

有文字记载：宋时，永和陶瓷业兴旺，“辟坊巷街三市”，“七十二条花街”。锦绣铺有几千户，百尺层楼万余家。

百尺层楼万余家？这里果真宋时就有了楼房。

这里原来就是老街，只是原建筑早已烟飞灰灭不见踪影，老街不老，眼见的是一座座重新翻建的高大上的古楼，只能透过簇新的飞檐翘角去寻觅古老的故事。

古建无论如何地簇新，建造理念、设计风格依然离不开古时的文化古时的人，处处流露出的文化标识，让我知道欧阳修在这里，王阳明也在这里。

走出老街，站在古后河畔，波光粼粼，剪剪凉风吹散了白日的暑气。

友人介绍说河对面的大楼有一栋是福建商会。一群福建人在为吉安的建设挥洒热血，友人就是其中之一。友人退休多年，依然精神矍铄，谈笑风生，挥洒汗水和政府共同努力，为吉安建造“海底世界”，如果一切顺利，不久的将来，吉安人将会在自己的家门口领略海底世界的奥妙。

“三千进士冠华夏、文章节义金庐陵”，有谁能想到在吉安从古到今开设过276座书院？

到吉安，必须去书院。我们首选建于南宋淳祐元年（1241）间的白鹭洲书院。这里江水环绕，青翠雅静，书声朗朗，人才辈出，是当时江西三大书院之一。尊崇诗书，染一身书生气，是我们几个最大的欢喜。只是非常遗憾，因为2020流传全世界的疫情，书院大门紧闭，保一方清净安宁。

遗憾转身。

吹着凉风神清气爽，不想回宾馆，但是一日从福建到江西奔跑了600多公里，马不停蹄从早到晚，无论如何还是暂别了这初秋夜色吧。

吉州窑是是目前世界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古窑遗址群之一。始于晚唐，兴于五代、北宋，极盛于南宋，衰于元末，距今已有 1200多年的历史。

一座城，看明珠风采；一座窑，见文化传承。

路过，不能错过。

清晨，蓝天如洗，气温宜人，一路去寻坐落在吉安永和镇的吉州窑遗址。

看见路边三五成群的群雕泥人在阳光下练泥、拉坯、印坯、晒坯、刻花、施釉、彩绘、烧窑，停车，左顾右盼，和泥人玩的不亦乐乎，几个已经不再年轻的朋友如同回到儿时玩泥巴的时候。

忽见一个硕大无比的黑釉花瓶，瓶身有许多立体陶瓶，像一座小山一样摆放在碧绿的湖水中间，湖边杨柳依依，湖里黑天鹅悠闲自在，好一幅美丽的画面。我们不由惊叹一个镇上能有如此审美情趣，用本地文化元素，别具一格的造型美化家园，美妙风雅。还没来得及拍照，黄先生在远处频频招手，说这里不是古窑，赶紧上车。

我们都是第一次看古窑，竟然不知古窑该是什么样。

这不是古窑是那里？管它是那里，开心快乐就好。

吉州窑遗址，在永和镇西侧。永和镇，在吉安县东南隅，这一次完全按照导航指引的路线行驶，准确抵达。

不知道想象中古窑遗址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是看到大门上“吉州窑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几个字一定不在想象中。遗址已经成了公园，入园需买票，门口坐着几个正在聊天的当地老百姓，知道我们从福建来，他们很高兴，其中俩人曾经去福建石狮打过工，过去的日子深深烙在的记忆中，对福建别有一种感情。

入园，蓝天碧水，微风轻佛，远望塔近看小木屋，逃离了福州的酷暑，摆脱了疫情的干扰，结束了长达7个月的自我隔离蜗居的日子，只觉得身心舒畅，放飞心情，我们又一次兴高采烈，在木栈道上扭起了秧歌。

走过栈道，就是环秀轩。

环秀轩，名起的好。当然好，因为“环”、“秀”两个字是从祖籍永和人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中信手拈来：“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

永和的山水灵性，吸引着苏轼、黄庭坚、杨万里还有许多文化名人到此游历，讲学、访友，小住，舞文弄墨，留下许多经典诗文。

文人的灵感一旦被触发，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一个和欧阳修有关的亭轩，自然是我们休恬话史的地方。

不经意地走进展示陶文化和茶文化的舒翁轩，边看边思忖着“舒翁轩”轩名的由来。问了小妹，果然有历史有故事。

舒翁轩是为了纪念创造吉州窑历史的制瓷工匠舒翁、舒娇父女而建。历史上舒家出产的陶瓷枕赫赫有名，瓷玩具和瓷塑人物憨态可掬，形象逼真。舒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制瓷技艺胜父一筹，是我国陶瓷史上见于文献记载的第一个女性制瓷名家，作为宋代著名瓷塑名家名入《中国美术辞典》、《中国工艺美术大辞典》。

走进历史，人有几分出离，讲经台前，恍如看见苏东坡、黄庭坚这两位大学者、大诗人、大书法家侃侃而谈，讲经论道的声音从遥远的宋时飘来。

陶冶坊内以泥人的方式再现了古代制陶工艺流程。如果有兴致，可以在师傅的传带下亲自动手做一件陶器，这是我喜欢的。但是，坊里只有一个师傅全神贯注两手泥巴自己忙乎着，不好打扰，还是去此行最想看的古窑吧。

还以为“龙窑”会修建在半山上，结果是平地而起，坡形砌筑，自下而上渐渐升高，窑身像一条倒扣着的长船，是一种烧造瓷器最古老的一种窑形，烧造时火光通红透亮，如一条火龙，故叫“龙窑”。

龙窑已弃，无法想象这里曾经窑火红透半边天，一窑又一窑的瓷器出窑，窑工们挥汗如雨搬运瓷器的样子。

太阳当空照，蓝天如洗，踩着用阻坛和窑砖铺成各种图案的小道从龙窑走到从四面八方都能看见的本觉寺塔。

本觉寺塔，远远看着挺拔纤巧，走近看古朴细高，一砖一木巧层叠，这个始建于唐，重建于清的古塔，八面九层，沿螺旋台阶拾级而上，嘿，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古窑地儿，连塔刹都是一个大黑釉瓷葫芦。

只可惜在塔的旁边本来还有一座本觉寺，不知那个年代销声匿迹了，原本塔因寺命名。如今却只有塔只身孤影独立耸立在蓝天之下。

吉州窑，就在本觉寺塔边上，先去看塔，为的是把大把的时间留给吉州窑。

木质的屋沿沿坡势层叠，上台阶看黄土筑砌的窑床如龙，太阳光斜照着龙身里裸露着的瓶碗碟罐，原始朴拙。

窥见一斑而知全貌，吉州窑其实不是指一个窑，而是指上溯赣州，下达南昌，浅山丛林中绵亘数十里，如冈似岭的24处从晚唐至宋元时期的古窑包。

2001年6月25日，吉州窑遗址被国务院列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曾经这里是怎样的辉煌？炉火燃烧，窑工穿梭。后来又是为什么弃窑停烧？这里有多少鲜为人知的故事，怎样从蛛丝马迹中追寻过去？没有文字记载，人们只能在历史事件、考古挖掘的痕迹中做着种种分析和猜测揣摩，也许是天灾人祸，也许是战火纷飞，也许是历史的选择……

我们站在废窑面前，只能声声叹息。遗憾、可惜重复说了一遍又一遍。

历史有时候太过沉重，吉州窑从辉煌到销声匿迹，把过往永远地埋藏在了这片土地上。好在，2013年11月，断烧了六百年的龙窑点燃了复烧之火，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期待着吉州窑再创辉煌。就像路边这一树粉白相间的花儿，年年盛开，闪烁着如丝的光芒。

走出吉州古窑国家考古遗址公园，转身走进吉州窑博物馆。

吉州窑瓷器种类繁多，纹样装饰丰富多彩。按胎釉可分为青釉、黑釉、乳白釉、白釉彩绘和绿釉等类，尤以黑釉瓷著称。独创的“木叶天目”、“剪纸贴花天目”和“玳瑁天目”饮誉中外。

黑釉，在青瓷的基础上烧制而成，早在东汉时期已开始使用，但因朴实无华不出彩少有人注目。直到宋代建窑的出现，把黑釉艺术化，才大放异彩。

1982年出土的红绿釉印花纹盏，是镇馆之宝。

木叶天目盏，吉州窑独创，充满禅意，典雅新颖，是吉州黑釉中大放异彩最吸引人的一款。

烧制时，胚胎内外均施黑釉，盏内放一片桑叶，送入窑床，经过1300度高温烧制，桑叶美丽的金黄色叶片与漆黑的茶盏浑然一体，纹路、脉络清晰可见，完美无缺地印在了茶盏上。

看了一圈，最喜欢的便是这木叶天目盏了。

　　奉为日本国宝的剪纸贴花天目盏

1975年，日本东京博物馆举办了一场日本出土的中国陶瓷展览，吉州窑的兔毫斑、鹧鸪斑和玳瑁斑成为传世珍品，日本国珍藏的剪纸贴花盏被誉为国宝。

吉州窑黑釉剔刻梅花纹瓶 宋

吉州窑是宋元时期最富创造性的民间窑场，各种造型的瓷器融禅学与儒家文化为一身，吸收多种工艺，装饰新颖独特，变幻无穷，实用性与艺术性相得益彰，深受古代欧洲、中东各国的王室贵族的喜欢，源源不断地从陆地和海上的丝绸之路销往海外。如今韩国中央博物馆、英国博物馆都收藏着吉州窑瓷器。

大约1323年前后（元朝），一艘满载中国瓷器的国际贸易商船从中国庆元（宁波）出发，前往日本福冈，途中遭遇台风沉没在高丽的新安外方海域。1976年，从沉船中打捞出1．5万余件中国古陶瓷，不少属吉州窑烧制。

出了博物馆，来到古街。

古街清寂，不见游人也不见当地人。看来疫情的影响远远没有结束，大家依然蜗居，足不出户。

曾经永和镇是“天下三镇”之一，坊巷街市，连殿峻字，民物繁庶，舟车辐辏，商贾云集，舟车辐奏。繁华里，繁华外，昔日的繁华已逝，从街头走到巷尾，重新修建的自宋至明清古建筑家家户户闭门上锁，巷陌内外的古井、古祠堂、古牌坊、古桥、古樟、古庙观以静默的方式，激活无边的想象去触摸千年的庐陵文化。

撑一把伞，留个影，我们曾经来过。

古街广场中心放了三个硕大无比的天目黑釉瓷花瓶，一身宋韵迎接着八方来客。

吉州，本来只是我们一路北上必经歇脚的地方，几乎没听说谁讲过有关吉州的历史、风景名胜，周老师甚至是第一次听说吉州，也没打算久留。但是，吉州遥远的历史，出彩的古瓷，优美的古城，美丽的风景让我们停步、驻足、流连，大家异口同声说：不虚此行。

带着满满的欢喜，我们继续北上。

作者简介：

杨丽，陕西汉中人。居福州。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海洋摄影协会福建分会理事。

用文字记录人间百态，用镜头定格美景。

出版散文集《露润清莲》《行走的诗意》及台湾版《人间自有真情在》《潮落还有潮起时》。文章散见各杂志、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