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文/夏月</p> <p> 冬天，最冷的时候，应该从清晨开始。 </p><p> 寒霜在夜里聚拢，凝结，像锥入肩胛的骨刺，牢牢攀附在空气中，攀附在房顶上，树梢上，土地上，还有玻璃上……地面踩上去硬邦邦的，像一块刚从冰箱冷冻仓里拿出来的馒头。头顶的月亮散着幽若的光，瑟缩着蹲坐在屋脊上，瞅着远处发黄的路灯，它们一样暗淡。</p> <p> 马路上一排枯了的树，伸着干燥的枝，在风中瑟缩着。天还很暗，甚至很黑，看不清远处的山，只能模糊辨认出那与黑暗交织的轮廓，还有从山顶暗处突然闪现的星。山下高速公路像一条盘山的蛇，有几处灯光照着它通体发亮，像萦绕在远处山腰上一条软软的银丝带，仿佛一下子与山那边的曙光对接，流通了血液一般的充满了生气。</p> <p> 此时时间尚早，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我有些害怕，回头望去，除了那棵我每天都会路过的老榆树，还有自己被拉的很长的影子，我的影子和那树的影子一样的瘦骨嶙峋。突然，我看见昏暗的路灯下，石阶上，一双发亮的眼睛看着我，像两团火。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那只猫，那只我似乎经常看到，却记不得在哪里看到过的猫，它蹲在台阶上，看着我，从远处走到近处，从近处消失到远处，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看它的眼，那眼神没有敌意，反倒有些柔和。我知道，它是一只没有同行者的猫。</p> <p> 一会儿，天边开始发白，由暗色变成浅灰色。慢慢地，东方的山头与天空，彼此拉开了一道白色的口子，淡而发白的光挤了出来。太阳，奥！太阳像一个怂包似的弱弱地从灰色的云层中被拉起来，连散热的勇气都失去了，像夜晚并不很亮的白炽灯，圆饼似的挂在云层之后。空气中的寒气越来越重，丝毫没有因为挂起的太阳而减少了傲气。它们像一群从口袋里跑出来的细菌，无声地汇聚，靠拢，凝结，越来越厚重，越来越深沉…… </p><p> 中午的时候，当寒冷汇聚到最高点的时候，雪落了下来，轻轻地，柔柔地，软软的地落了下来。起先是看不清形状的细碎的小颗粒，忽而又变成了小原片，像极了春天榆钱被风吹落时的样子。不一会儿，大雪纷飞，像小孩子打闹时弄破了沙发上的羽绒靠垫，羽绒飘扬着从空气中落了下来，瞬间染白了地面。这雪，正是这样飘落的，于是，整个校园的操场，对面的山头，屋顶，还有目之所及的公路，都铺满了雪，那雪真白，很像我喜欢的那件白色的羽绒服，可是怕很快就会弄脏了它，索性就让它挂在服装店的橱窗里，永远成为我纯洁的梦。</p><p> 孩子们从操场上跑着，扔着雪球哄闹着过去了，留下一串串横七竖八的脚印，真像是给我那件白色羽绒服上溅上了油渍，让人很难过，很疼惜。此时，真希望那行走的人，奔跑的兔子，路上的车辆，还有树梢处那把头伸进翅膀的鸟儿，通通都禁止不动，定格成一张永久的画面，洁白的一尘不染，连呼吸都怕扰了这圣洁。</p> <p> 我蹲在马路边上，沿着路基看向远处，洒满白色雪沫的道路一直向外延伸，我的眼前突然就变宽广了，我站在某快砖头上，砖头突然也延伸的无线广阔，四周只有雪，白茫茫的一片，不带一丝尘土，洁净的让人还是不敢呼吸，何曾体会过这般的净，一个人若能把太多的压力和纷繁卸掉，给心灵多一点自由去看这雪，岂不是也会像现在一样的净？这一片的白，真好！</p> <p> 看那青松的枝头，雪落下去，枝丫将它们揽在怀里，紧紧地握住，深深地嵌入每个缝隙之中，在那一点一点的白色映衬下，青松显得更加青翠了。</p> <p> 下午的时候雪停了。太阳斜斜地照过来，那光热，像冰箱里发黄的灯。可路边的积雪还是开始融化，慢慢地化开，成为水。在冷风掠过的时候，又变成了薄薄的冰。走路的行人穿着厚重的衣服，围着宽大的围巾，像挪动的企鹅，小心翼翼地走着。马路上的车辆，缓缓地前进，可还是有那么一两辆车因为失控滑进路渠中。于是打电话叫人的，交警封锁道路指挥的，还有下课后接孩子的家长，三三两两地聚集，三轮车，摩托车，小轿车，挤满了门口。这个时候，宁静的，瑟缩了一天的日子，才开始活跃起来，发出了哄闹的声响。</p> <p> 看向远处的大地，很远处被雾气缭绕的发白的山头，与天边接壤的远方……</p><p> 我想起了小时候最盼望的季节便是冬天，穿着厚厚的妈妈亲手缝制的棉衣棉鞋，奔走在雪地里，和伙伴儿们尽情地堆雪人，打雪仗。那没过小腿深的雪，是那样的白，那样的亮，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睁开一会儿，仿佛要被灼伤了似的，又要赶紧闭上。我们索性躺在雪地里打滚，翻滚着让雪裹住全身，连嘴唇和眉毛上也都是雪。两个脸蛋冻得通红，通红，像红透了了的苹果，很鲜艳。那时的孩子的手都是肿的，像在手掌上按了五根粗短不一的萝卜，有的还裂开细长的口子，一用力，血就从口子里流出来，生疼生疼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丝毫不影响他们用手去捏雪球……</p> <p> 突然的，几个学生哄闹着从我身边走过，其中一个小孩子的鼻子流到了嘴边，天气太冷，冻结在了鼻台上，他也懒得伸手去擦，而是和同伴你推我搡地从雪地上滑了过去。我突然从远方的我们儿时的岁月中撤了回来。看到枯瘦的树枝上落着一只鸟儿，静静地，树枝也静静地，没有一丝风……</p><p> 这时，静立在土地上上的树，卸下了周身的叶，赤条条立在土地上，将干瘪的枝头伸向孩子们的窗前，然后一只鸟儿落在了枝头。一个无心听课的孩子，把眼睛扫向窗外，他看到了伸到穿前的枝，还有枝上的鸟，他心中有了这一天的欢喜。还有那路，路上的车辆，土地，远处的山，雪地里的行人，一个围着红色围巾的女孩儿……</p><p> </p> <p> 小时候，喜欢寒冬。现在也一样，喜欢寒冬的雪，喜欢那突然静止的画面，喜欢站在窗前看那突如其来的风景，岁月就这样走过，这寒冬，醉了最后的流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