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伤祭不了情

一叶舟

一今天，2020年12月12日。我走在落叶飘零的山路上。四周或是丘陵，或是田地，近处是零乱的枯黄，远处是薄薄的山岚。大雪时令的赣西北，早不见了生机盎然的风光。到了。山不是很高，站在坡上看，远处应该是热闹的山村、喧嚣的集镇。但这山窝窝里却是很静，只有风偶尔吹着树叶发出的轻微声。眼前，就是我姐夫游承喜先生长眠的地方。墓的周围已经长满了草木，没腐去的花圈架子残留在墓的外沿。姐夫就安静躺在这里，无人打扰，再不去为俗事操劳，不要去念想一切的一切。三年来，我不愿意触及我那根最脆弱的神经，不愿意把自己心底的哀痛表露，只是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泪流满面凝视他慈祥微笑的照片，回忆我们几十年亲如兄弟的情谊，感念他对我的恩德。 二1985年，姐姐结婚了。从此，我多了一个哥哥，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姐夫多了一个小弟，一个要牵挂的人。孤儿的我在家里得不到温暖，姐夫家成了我最能去、最想去的地方，哪怕走路也一定要去，尽管相距15里。在黄泥坳塅里，姐夫玩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他干活的时候，我在一边看着，很好奇他那么有本事。很多时候，他在为他家族建祠修谱奔走，在为各家的婚丧嫁娶忙碌；铜鼓客家狮在地方扬名立万后，让我吃惊的是，他们人人敬重的那位“传人”、“班主”竟然是我的姐夫，他那一身好武艺从没有显山露水；我父母早逝，孤独地长大，面对陌生复杂的社会，面对自己要走过的人生，我总是一头雾水，懵懵懂懂。跟随着姐夫，他很少对我说教，很少给我上“政治课”。从他身上，我体会着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看着学着记着，潜移默化地受着他的影响。正是姐夫，让我步入社会后慢慢地树立起自己的理想信念，确定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观。在姐夫心里，我是小弟；在场面上，我是舅“兄”，从来都是以礼相待，敬重有加，他给足我尊严，包容我所有的缺点，甚至打牌玩都让着我。每当我认识到错误或者成长中有进步，他就喜上眉梢，笑逐颜开。很多时候，我总是以他为楷模；在他的影响下，我不再是那个孤僻内向的孩子，建立了自己家庭，能在社会上立足，让姐夫欣慰，让他引以为傲。 三姐夫是一个最能吃亏的人。他从来没有当我是一个甩不掉的尾巴，而是主动地找亏吃。我跟他炸过鱼、砍过山、淘过金，贩卖过笋干、香烟，我人小力薄，做什么都“人在心不在”，或者说是想跟着姐夫混工钱。姐夫内心亮堂，却从不嫌弃，从不多拿一分钱。为了让一起干活的朋友心里平衡，他情愿少休息多干活挑重担。姐夫一人要牵挂着几个家庭。由于老弟出走、大哥负伤、二哥早逝，几个家庭要他操心，但他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对我，从建房、结婚、创业的大事，到栽种、收割，甚至吃穿用度等小事，他三十余年初心不改，一如既往地张罗操持。很多时候，姐夫是我的依赖，什么事都要他出主意。我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位好姐夫，有这么一位呵护我疼爱我的哥哥。 四姐夫是一个开心果。尽管命运多舛，天大的担子压着他，但他少有愁容，更是从不把痛苦和伤感带给别人。在亲人、邻居眼里，他是个幽默段子手，经常用风趣笑话把别人的不快一扫而空；哪个年龄段的人都喜欢他，每个小孩子都能与他玩耍谈笑一番，都当他是快乐的老哥哥。我从遥远的浙南打来电话，向他吐苦水或告知我取得的成绩，他都乐呵呵地与我交谈，排解我的忧愁，分享我的喜悦；我们每次的久别重逢，他总是那么开心，那么热情，总是隆重地为我接风洗尘，以致让我每次回家都归心似箭，回到他的家就流连忘返。 五我和姐夫几十年如影随形情深意重，感情早已超越了任何手足情、江山义。对于为我付出太多的姐夫，我总想给予回报。我希望自己能照顾他，能支持他的生活，解决他的困难，可是他总是说自己可以，不要我操心，不接受我的援助，就是接受了，他也想法用另一种方式回馈我。他喜欢景致，我就陪着他去看中雁荡山黄坦硐里面的古村落；他喜欢钓鱼，我就给他买一些装备；他喜欢看拳击，我就陪他在电视机前看到半夜。我们说好在各自年老的时候，一起去旅行、一起去钓鱼、一起谈天说地侃大山。 六可是，姐夫没有等到我从异乡回来，在三年前的今天——2017年12月12日，走了。那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姐夫安详地睡着了。任凭我们千唤万呼，任凭我们泪流满面，他不再开口，不再睁眼。我对他的所有承诺再也实现不了，我亏欠他的一生情再也无法偿还。人不在，情未了。愿姐夫在另一个世界，不为俗事缠绕，不被疾病折磨，不留诸多遗憾；能纵情歌唱，能畅游山水，能开怀痛饮；若干年后，我们再次相遇，再续前缘，再做兄弟。我在墓前，烧香、焚纸、奠酒、跪拜，默念着三年前为他撰写的一诗一联表达我对姐夫离去的无尽哀痛和思念—— 诗 怆恸黄泥万树枯，凄风苦雨暗归途。江山义诀寒侵骨，手足情离痛切肤。抛却红尘云鹤远，遗留幼子水鸥孤。灵前纵有千盅酒，泪眼何堪对玉壶？ 联 立志何须上寿？承遗风，行孝悌宽仁；接祖艺，怀侠骨柔情；如今勃发英姿空有影离尘总是撕心。授良训，赠温馨暖句；送金言，解纠结纷扰；此后殷切话语杳无声 （借用某抖音作品结尾，承王哥剪切，一并致谢！） 作者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