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风景

阿祥

1   封城第48天，儿子接到快递员打来的电话，去大门口取快递。

从楼栋到大门口，一个来回，十来分钟路程。若是平日，大概率这份差事是落在我身上。

但近来因为疫情，情况有所变化，这份专享，经常受到威胁。关在家里快两个月，小区门都出不去，能下楼溜溜弯，放放风，晒晒太阳，呼吸下新鲜空气，顺便取一下快递，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因而这份美差谁都不想放弃。

于是，竞争开始了。

儿子：“东西是我买的，就不劳各位了。”一副理所当然，志在必得样。

女儿：“我去吧！顺便在便利店买点零食回来。”有点诱人，但其他人似乎不为蝇头小利所动。

“我不嫌远，我去吧，再说餐餐顿顿做你们吃喝，作为奖励，也该是我！”老婆说。呵呵，取快递成了奖励，稀奇！还打温情牌——果然厉害！

“我看这样吧，疫情还没消除，外面还很危险，出于安全，我是一家之主，怎么也不能让你们出门吧，我的防护装备齐全，还是我去帮你拿。”此话一出，感觉自己在演老电影，赴汤蹈火，堵抢眼去。接着一本正经：“团购菜到了，刚刚群主@我下去领。”

说话的当口，我迅速戴好帽子、口罩、护目镜和橡胶手套出了门。

下楼来，我得意的笑了。抬头仰望楼上，我分明看见了我家阳台窗口，露出了三张熟悉的面孔。

2   正午的阳光，十分灿烂，已经没有了初春的寒意，风，暖暖的，草，青青的，玉兰花开得正旺，一片片，雪白耀眼。

算起来，我们宅在家快五十天了。

从冬到春，季节的变化，唯一感受到的，也就是我们衣着的变换。天气晴朗，气温上升，脱下羽绒袄，披一件上衣，站在自家阳台，和楼下树叶的距离那么远，看不见露珠，闻不到花草的气息，似乎也就没有了春的韵味。风吹进屋里，阳光并不随行，呆在家里的每一天，感觉不到春光春色。

白天，拉开窗帘，满眼是高低错落的楼群；夜里，灯光璀璨，万家灯火，却安静的让人生畏，那些春天该有的色彩，只在最近，才迟迟从楼宇间露出脸，和楼前的这片林子，共同挑逗我对春天的欲望。

我不禁为拥有这少许的自由时光而兴奋不已。

3   返青的草坪中，有块不大的石板，上面摆放着几个碗碟，里面盛了食物。一个女人，远远站在草坪中，静静看着石板的方向。我看到了几只猫，其中一只黑猫，紧张地回视着女人。

女人不动，猫也不动，女人悄悄向前走了两步，黑猫立马跳到石板，用前爪按着石板上的碟子，俯身趴下，眼睛依旧看着女人。那只灰猫，自顾在草地上打滚。一只白猫，远远站在玻璃顶上，紧张看着这边。

女人带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但我还是能认出她是经常下楼来这里喂流浪猫狗的那个人。年前，我常常见她手里拿着猫食，倒进石板上的碗碟里，不久便召来一群觅食的流浪猫狗。那两只猫不知是不是她收养的，看不出端详。但有一天，我走在小区路上，听见她问别人，是否看见过自家的一只白猫，还说，她养着两只猫，不知何故，丢了一只，再没回来，为此，女人伤心，数日茶饭不思。

我从未养过小动物，我是觉得自己没有这份爱心，也没有这份闲心，或者说耐心吧。

我从没有见过女人家的猫，更谈不上认识她失踪的那只，就连眼前这只黑猫，我也很少见过，我不知道她家那只失踪的猫，后来是否找到。小区里，很多人养着各种猫狗，也常常在楼栋通告栏，贴出寻猫找狗的启示，上面附有照片，都十分可爱。但据说，大多没有找回，不知何故。收养者，一般是子女不在身边，或者独居的老人，或者特别喜欢小动物的年轻人。失去它们，收养者是不是像被拐卖了孩子的父母一般痛苦？

4 我没想到我取快递路上的这会儿功夫，几只猫和一个女人，竟然同时，又有些意外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让我有些惊喜，毕竟，关在家的这些日子，太过于压抑，这一幕，也是这个特别的春天，带给自己特殊的记忆。

此刻，在安静空旷的小区，那些还被关在自家屋里，站在自家阳台上的人们，也许正透过窗口，俯视着我，像我看那只猫和女人一样，瞪大眼看着我。楼上的人，看楼下，有个移动的矮人，现时也是一道风景。这个瞬间的念头，有点像一首诗描绘的画面：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我心里念着，然后禁不住笑出声。

如果没有这个春天的所见所闻，没有出门走出来的机会，没有入眼的猫和女人，我大概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触，依旧像往日一样，无暇顾及身边的人事，和每天目送我进进出出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看山是山，看水还是水。

总是在经历一些事后，我们才会想起曾经的美好。觉得从前那些平淡无奇，漫不经心的日子，甚至自己做过的一件奇葩事，都是值得回味，令人想念，也因此，每一秒现在和无数个未来，更值得我们去珍惜和期待。（202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