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刚过小雪，明显降温。东校门前，翠园路两旁的银杏似乎还没来得及金黄，便在连日的阴雨里使劲凋落，连着风卷成堆。沿着路牙朝前望去，整条旧窄的巷子竟好像定格在时光的角落里，成为季节里的另一番景。</p><p> 穿过空气里的微凉，走进周一的教室，心里有份暗暗的期待。总有迟到的早读课经过多次修整，已经正常好久了；孩子们是否会一如既往地在这个突然转冷的清晨准时且完整地坐在我的课堂里？这对于我来说实在算是一种教育有无实效的考核……</p><p> 时间一秒一秒地在教室的逐渐热闹和我的期望值逐渐削减里飞跑。果然，又是小霖姗姗来迟，如我所料的担忧成为不完美的缺憾和懊恼。为了对付小霖的迟到，我盘问过细节，联系过家长，教他认过闹钟，还陪他吃过早餐……终于可以看见他每天按时抵达教室，成为我每天微微担忧之后莫大的欣慰与不小的成就感。结果，好容易建立起的一份安稳妥帖又在今天訇然崩塌。</p><p> 小霖站在门口，垂头丧气又安然无恙的复杂表情，对峙着我内心恼火又无奈的复杂心绪。“你必须站在教室外的窗台上，把《十二月花名歌》抄一遍！”明知道这一招不合情理和规则，却强烈地需要弥补为人师的威严和膨胀开来的征服欲望；“这是曹老师第一次这样做！”为了掩盖默认苛刻的内心，我面向教室发出自己的证明，继续抛出一个顽劣的理由：“抄《十二月花名歌》就是为了让迟到的小朋友感受时光美好，不要蹉跎岁月，迟到太不像话……”孩子们很自觉地收回各自的诧异继续晨读；小霖退回窗外翻找本子和笔，泪水也不动声色地翻找出来……我不动声色地瞥过去，第一次见到他落泪，背朝狭长的楼道，背负教室内外的目光，那种感觉必定拔凉和尴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p><p> 晨读课下课时，接过小霖抄好的“十二花名歌”,我有些讪讪地辩解，“今天本来心情挺好的，你该记住今天的教训了吧？”小霖的点头自然显得很诚恳。</p><p> 中午仍是我的午习。初冬的阳光微微烘暖整个教室。我正打算拖过讲台前的方凳坐下批改堆放的两套练习，一转身看见北侧的小书架上多了一只水壶，白色壶身加上可以喷洒的粉色壶嘴，还有一圈粉色壶底，细巧而且精致，让人满心喜欢。再看两个小书架上的几盆盆栽，竟已恢复元气。泥是湿润的，叶片虽然拖着枯黄的一截，却已很使劲地挺起身子。</p><p> 突然之间很是激动——就是前几天，看见那几盆早已没精打采的盆栽，只是很随意地抛了一句：要是明天有个爱心小朋友带来水壶，为教室里的小花小草浇浇水，它们一定很感激……说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期待，因为细致与情商暂时还不属于二年级的小朋友，再说每天忙于工作和教学，照顾这五六十颗小苗已够忙乱，我也无暇顾及这几株花草。可是此时，小水壶已经安静地倚着小盆栽开启教室里相伴的小时光，而我这两天几乎忘了这件事，也顾不上关注是否有人兑现这个诺言。二年级的小情怀——我心底暗自惊喜，一边夸张地表达我的赞赏，一边寻找这个“小田螺”。</p><p>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指向小霖；我微微吃了一惊，以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撇过小霖的方向。小霖不知所措地低着头，和迟到的模样几乎一样。我尽力掩饰自己刹那间的不知所措，的确有一丝惭愧拂过心间，为自己所谓的为人师的严苛，让一颗如此可爱的小小的心受凉和如此局促。</p><p> 稍作缓和，我郑重地把小霖喊上来，请他一起帮忙修剪。小霖端着蓝色的垃圾桶，及时接过我手中的枯枝枯叶，扬起的小脸有满足的笑意浮动在嘴角。我知道的，只有孩子从来不会轻易对老师记恨，即使尴尬委屈甚至遭受小小的惩罚，那份来自孩子的对我们的铁铁的拥护总如小小徽章般别在童年情感的衣襟之上。</p><p> 小霖轻声指指那盆长寿花——真的，大大小小两簇花苞竟大大方方地从碧绿饱满的叶片之间挑出来。我把这盆花端在讲台上，指着花苞让全班小朋友们看：</p><p>真是太好了，一定是它喝饱了水，嗯，这个小水壶里可是有爱的甜甜美美的营养，才愿意这么快鼓起自己的花苞；她一定想跟一个人说谢谢呢——</p><p> “小霖——”可爱的孩子们异口同声，伸出点赞的大拇指。小霖认真地笑着，还是低着头，但是我知道含苞的花已经在他的心底提前绽放，有一种莫名的轻松也正如花的芬芳在我的心底悄悄散发。</p><p> 我和小霖一起，把几只花盆的四周擦洗干净；又请小霖出主意，把花盆分类摆好在两个小书架的顶上。教室一下子显得温馨而美好，所有人都很已经懂得，爱心一定能够浇灌美好与期待。小霖和小霖的水壶，在这个如此特别的清晨烘暖了初冬的清晨；从此以后，也一定如花般盛开在我们相伴的岁月里，盛开在孩子们向美向好生长的枝蔓间。</p> 孩子与孩子的童年，是专属我们教师的馈赠与厚爱，与他们的相识、相遇、相知，让我们的日子有情有趣有美好。在我们彼此了解、相互珍重的缘分的方程式里，爱的赏识，爱的呵护，爱的包容，甚至爱的小小惩罚，都可以是求解孩子成长的步骤与方法。教育的立竿见影是每一个为人师的最美期待，教育的急于求成也是我们大多数人的通病。一定要相信，我们正面朝生命的花苞，随时都会迎接春暖花开的惊喜与欣慰。<br> 爱，也正如花蔓般攀爬在我的身体里。站在季节更替、岁月轮回的当口，专注以爱求解的目光，怀揣以爱相拥的情结，为童年的成长注解芳华，让我们的岁月温暖可期。（曹晓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