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怕猫？

小红儿

说了你别不信，童年的一次经历会让我终身怕猫，是真的怕，不由自己的怕，那种深入骨髓的怕。

忘了那是哪一年，我大概六，七岁吧。像往年一样，暑假我们又回到了安平司上司里的老家，那里曾是我们的儿时乐园。父亲兄弟姐妹六个，共生下了我们26个孩子，年龄悬殊都不大。每个暑假回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扎堆的少说也有十来个。一群饥肠辘辘的半大孩子无拘无束又无所事事，完全不用像今天的学生一样困在作业苦海里各种花样挣扎。我们成天价的除了前村后村的瞎窜，就是漫山遍野的疯跑。真难为了我的爷爷奶奶，他们满脑子就是想方设法来填饱这群口粮严重不足的孩子们的肚子！

奶奶家禾坪围墙外就是一口大水塘，水塘四周都是农田。村里的男孩子们一有空就下田捉泥鳅或跳进池塘摸田螺，我哥哥和几个堂兄弟也不例外，虽说每次都收获可怜但为了打得一点可怜的牙祭却仍是乐此不疲，害得我的祖父手里总是握着一根长竹篙，赶鸭子似的围着水塘边吆喝着赶他们上岸，夏天塘水很深，一群没有父母监控管束的孩子让爷爷奶奶凭添不小的压力，他们很怕孩子们有任何的闪失。平日里祖父很不苟言笑，但他的一句口头禅就是：我什么也没有就是有人啊！十里八乡的人都能听出来那口气里的骄傲和自豪呢。

那一天安平司赶场，爷爷奶奶都不在家，哥哥带着几个跟班小兄弟好不容易弄到了约一斤的小鱼小虾，他们跑进厨房把鱼虾倒进了一只大青花瓷碗里，放在灶台大锅旁又慎重的盖上一个锅盖。准备等奶奶回来后做熟了美餐一顿。等他们几个又一轮捕捞后，空手而返回到厨房时，发现锅盖打翻在地上，碗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几个男孩子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大叫：“猫！猫吃啦！”没错，就是猫！奶奶的猫！一定是那只可恶的猫又来馋嘴偷腥了！大家嚷嚷着立马要找到那只猫教训一番。因为之前他们已经有过几次这种遭遇了，都是眼看就要到嘴的美味没了，他们对那只猫早就恨之入骨了。今天奶奶正好不在家，大家决定行动。哥哥立马找到正在奶奶睡房里发呆的我，狠狠道：“小红，你一定知道奶奶的老鼠药放在哪里！”我望着那张气红的脸，想着下次要跟哥哥走三木桥过河去安平司玩不会再被拒而沮丧，决定今天还是配合他们，讨好哥哥一回吧，何况我也很讨厌那只猫，总是在夜里喵喵的叫，怪吓人的。我点点头，在哥哥的亦步亦趋紧逼下，哆哆嗦嗦的用两根指头从奶奶的大衣柜后缝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没等我说话，哥哥用力夺过纸包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我远远的看着他们在水塘边，从其他孩子那里讨来小半碗更小的鱼虾。然后跑回来，把那包粉末拌在碗里又放回了灶台上，男孩们作鸟兽状散开，静候那只猫来再次大快朵颐。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天快黑时奶奶回来了，在大门外猫的缺口碗里投了一些食物，迟迟不见猫回来，奶奶唠叨了几句，无人应答，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听见奶奶在窗外的菜地里一遍一遍的呼唤着她的那只立下赫赫灭鼠战功的爱猫，我蜷缩在奶奶的那张雕花木床旮旯里，拼命的捂住耳朵瑟瑟发抖。早饭到中饭期间如此反复了很多次。直到晚饭前奶奶去菜园里摘辣椒，才发现了死在水沟边的那只猫，猫全身乌黑肚子肿得老大明显是中毒身亡。气急败坏的奶奶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她急促的迈着一双半缠半放的小脚径直走向睡房的大衣柜，然后来到堂屋挨个挨个的问十几个孩子谁昨天最后见到那只猫和谁拿了那个小纸包，哥哥他们几个都镇定自如地回答没有，其他知情的孩子也都三缄其口，最后问到我跟前时，我把小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了没看见三个字。奶奶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的脸上，满是狐疑。因为她知道我这个和她同睡的小跟屁虫才最有可能看见了老鼠药的藏匿处。虽说我在她眼里一直是个从不会撒谎更不可能干坏事的乖孙女。我下意识低下头不忍直视奶奶眼里的黯然神伤。

接下来的三天里我就无缘无故的发起高烧来，小腿上已经结痂的一个伤口像被什么抓破了似的又莫名溃烂了。奶奶忙不迭给我又是找土方子又是敷药又是喊魂。我害怕独处害怕天黑害怕睡觉，每天夜里我都被同一个噩梦惊醒：那只诡异的猫每晚踩着猫步，肚皮圆滚尾巴高耸，游走在我的梦里我的床头！它边走边凄凄的叫，又像是嘤嘤地哭。我能清楚听见它的爪子刮刺床板的声音！我的面颊甚至能触碰到它颀长而坚硬的胡须！恐惧和愧疚如影相随的啃嗤着我的神经。都说猫有九条命呢，果真它还剩下八条命在四处游荡！即便是在大白天我也能感觉到那只猫的无处不在，它的气息，它的哀鸣，它的踟蹰。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它那双圆瞪的绿色的眼睛幽幽的闪过。我一反常态的盼望着暑假快点结束，盼望着父母早点来接我们，那种干了坏事的罪恶感让我真的快要崩溃了！

本来只是不喜欢猫的我从此就怕猫了！我从不敢靠近猫不敢去直视猫的眼睛，我不敢去养了猫的人家做客，深夜里猫叫声会让我辗转反侧汗毛倒竖。走在大路上的我会被一只突然窜出的野猫吓得魂飞魄散！所有所有的猫都让我想起奶奶家的那只猫，那只在我童年时代留下梦魇般记忆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