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里的老龙

拈花微笑

<p>  “范姑娘,范姑娘,过来躲哈雨,今天有新鲜的藕,清炒,熬汤都好的,来拿些回去吃。你今天特的来还钱,几不好意思哦。”</p><p> 早锻炼完后,因为纷着麻麻雨,我沿着路旁急走。老远的老龙在大声的喊我,热情地招手。四目遥遥相对,我也能隐约感觉到她的笑意,她总是临到三五步的距离时才猛的堆笑,脸上像菊花一样的皱纹随着笑容荡漾开。我突然想起前几天买菜差了她五元钱,最近忙了,一直没买菜,忘了五元钱的事了,我佩服她怎么总能找到一些客套话。</p><p> 我一般不买菜,我不是不肯做事情,我只是不耐烦与人打交道,但我爱好逛菜场。老龙的摊位就在临街边上,她既不是自己种菜卖的菜农,也不是有固定摊位,固定批菜卖的菜贩,比如卖肉的卖肉,卖鱼的卖鱼,卖蔬菜的卖蔬菜,卖水果的卖水果。老龙是散戳,她盘的是应季的,紧俏的,有什么卖什么。她有辆三轮车,三轮车上放着一块木板,吃虾的时候卖虾,吃藕的时候卖藕,新花生上市她又卖花生,还有时候卖西瓜,甜瓜,她往往卖的都是大家可以买点的,正好需要的,所以她的摊位上总是挤满了人。每一个跟她说话的人她都给予了快速而准确的答复,她服务周动,动作麻利,整个摊位都回荡着她高亢的声音。老龙生意好极了,每天八点不到就售罄走人。</p><p> 有时候也有人磨磨蹭蹭地,挑三捡四,嫌东嫌西,讨价还价,但最后也会买上一把两把菜。老龙不管碰着什么样的人,都一律笑脸相迎。她和我解释:“还价的就是想买的主,不想买的瞄都不会瞄你。”</p><p> 她似乎和每个人都是熟人,她和每个人都打着招呼:张家嫂子,李家婆婆,孙家爹爹……她叫我范姑娘,应该是夏天我第一次到她摊位上买虾时,碰到个熟人和我打招呼时叫了我一声,她就记住了。</p><p> 一回生,二回熟,有时候我准备在别的摊贩摊前买菜,她大声叫我,我也会放下手里的菜,去她那里。每次,老龙看见我来,就顺手抄起方便袋往里装菜称,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其实也不必商量,她装几多是几多,她装什么是什么。秤杆一翘,秤砣往外一拨;秤杆一沉,秤砣往里一挪,那姿势真的很淳熟。就算她的秤砣打在秤头,秤尾翘在天上,我也知道不差斤两就是好的。</p><p> 我洞穿一切却又嬉皮笑脸的打趣她,“莫太给多了,小心亏本,上回称的苕差了半斤。”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苕是真差斤两,但我也没指望她赔。大约是我好说话,不计较,她也很自然的压底声音,“范姑娘,莫呕气,年纪来了,眼睛不中神了,冒看清秤哈,你莫怪,补一节藕你。”她顺手拿起了一节藕加在称好的塑料袋子里。</p><p> “还要不要些么事?芋头来点?多粉的芋头啊。”</p><p> 我其实不想买芋头了。“上次买的芋头蒸不熟,是不是泡了药的?”</p><p> 她二话不说,从案板底下提出一袋芋头,她又刻意的压低声音,面庞上是中老年妇女讲起悄悄话时特有的那种神采眉目,高挑起的眉梢,圆瞪闪光的眸子。</p><p> “这是我留倒自己吃的,称的你算了,这是叶家台我的亲戚种的,随哪个要我都冒拿出来的。”</p><p> 老龙说着又拿出塑料袋装芋头开始称了。我就又任凭她了,我都没有像别人那样去挑捡一下那些芋头了。老龙对我是这样好,这样的特别,这样的与众不同,我哪有资格去挑挑捡捡呢。</p><p> “青菜,屋里总是要碗把青菜的撒,你莫看我这青菜蔫头蔫脑,我这是干的,冒洒水的,可以放。北街的那些菜,看倒是好看,那都是大棚里种的,菜用化肥种,只要水跟上,就长的又快又大,看着嫩绿鲜亮,但那是菜吗?吃起来滋味寡淡,没有一点菜的香味儿。不好吃的呢,我们这都是叶家台自己屋的亲戚种的,味口都不一样,包你好吃。一样的价钱,最后两把,不哄你,拿回去吃。”尽管我知道,我要是隔会杀个回马枪,老龙菜摊上肯定又会摆上最后两把青菜。</p><p> 她让每个人都买的是她的最后两把青菜。让每个人都买了她留给自己吃的芋头。让每个人都舒服了,她赚了每个人的钱。虽然她也短斤缺两,但我总觉得占了她的便宜。</p><p> 讨生活的人,总有点自己的智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