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今年,先后收到了石舒清先生寄来的两本小说集:《眼欢喜》和《九案》。一读之下,就难释怀。想写点阅读感想,表达我的谢意。时光好快,和舒清相识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却同事之缘也已二十年过去了。多年未晤面,我们都已人到中年,两鬓有霜了。展读他的小说,仿佛就在身边相谈。掩卷之时,每每想到与他相识交往的事。总之,他文字的光亮伴着那些美好记忆一起温暖我的心头。我很自豪,昔年朋友中有舒清等好几位英才。人说,文如其人。那就说说我认识的石舒清。</p><p> 1989年初春时分,一位文友说,高台中学有位英语老师叫田裕民,发表了好些小说。我俩骑着辆旧摩托去拜访他。从县城到高台中学路途并不远,但单薄的衣着让我们在春寒中冷得有些发抖。走进宿舍,不等我们自报家门,他赶紧让座、递过开水,接着捅开封着的火炉。他有些单薄清瘦,显得内敛真诚,沉静地坐在桌前。聊到高兴处,镜片下的目光炯然出神,有些许腼腆的激动。宿舍干净有序,小床、火炉、脸盆架、书桌,桌上的作业本、教课书、教案、笔墨,粉笔盒里五彩的粉笔刚好是个点缀。那天,外面天冷风大,小屋炉膛火红,我们意气相投。</p><p> 短短数年,舒清便声名鹊起。记得宁夏电视台 “五色土”栏目给他作了一期专题,介绍他的文学创作。我佩服专题片制作者的“手段”:高天流云,远山巍峨。一段斑驳沧桑的城墙,草木遥看荒芜近如眉。舒清或远望或沉思。他的那种虔诚宁和、勤谨执着的禀赋气质真是一展无余的。后来,舒清进入宣传部,成为我们的同事。大家都不叫他田裕民,称他舒清,觉得这笔名更适合他、也更亲切些。这与他给人清净宁和、真诚适宜、善良谦虚的个性修养颇为相合。</p><p> 莫说是作家,即使有新闻稿见于报端者,在那时海原人的心目中也是有分量的。我上中学时,就知道海原有个农民作家叫翟承恩。当然,还有王红久和舒清的岳父马老先生。接着是王漫曦、李成福、刘成、刘华、张青、李正山这一批人。海原人对他们都十分器重。真正掀开海原文学之卷的要算是舒清这批人。那时,这个阵容中有邢连平、梦也、冯雄、马占荣、杨柏林、李进兴等人,还有马卫民老师和从事文艺评论写作的李有智(白草)等。这“雁阵”虽几经“分流”,依然走出几位今日宁夏文坛的实力派作家和评论家,对培扶海原文脉之影响是自不待言的。</p><p> 文如其人,对于舒清是一点不错的。温暖,是舒清小说的格调,温暖更是舒清为人的品格。他的作品中有句话:“哪怕是一只残缺的麻雀,它的指望也是全美的。”生活中的舒清总是默默地把善良、温暖和关切送给别人,我不止一次得到他的帮助,他总是说:“哎,老兄我不是有点‘外抓’(指稿酬)呢嘛,还有老人帮衬着嘛。”他真诚帮助病中的左侧统,为其遗著《骨箫》面世付出很多。有一年,他获得自治区宣传思想工作先进个人,奖金却坚持人人有份,大家坚决不要,他急得差点哭了,反复说:“工作是大家干的嘛,我得了荣誉已经过头得很了。”舒清总是记着同事、文友和那些在文学之路上帮助过他的人。成名成家了,依然谨守如初。</p><p> 对于思想生产者而言,如果缺少了来自心灵深处的高尚和干净,即使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会有“狐欲渡河,其尾奈何”的不期。我曾这样向朋友介绍舒清的文字:温暖的舒清!干净的舒清!他小说中几乎都是小人物。对此,他呵护有加,即使有这样那样的瑕疵,他也照样挖掘出他们身上的亮光。比如《淘书纪事》中的书贩们。干净,有着宽广的理解。我想说的是,有些作家的作品我是不会推荐给我的孩子们读的。舒清的小说则不然。眼睛不好时,可以放心地让女儿读来听。那么干净透明,那么含蓄隽永,彰显对生命伦理的谨守和敬畏。</p><p> 舒清的小说的确是典型的“中国特色”的小说,随笔式、故事化、书札类,等等,语言亦复如此,句子很精短、很平顺,没有句片化、段落式和欧化风,甚至连标点符号也带着中国文人的“特色表情”。但读来总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为什么呢?两重文化濡养,方得含膏孕秀。一重是儒家文化,一重是回族文化。舒清家族,重视两通教育,虔诚笃定,他从小就深受西海固特质回族文化的熏陶。这培养了他为人处事的优良品格,也蕴育出他文学作品的独特釉彩。这釉彩不光在他早期小说如《清水里的刀子》《逝水》中灼灼生辉,同样在近期“转型升级”的作品中依然得见。</p><p> 舒清的勤奋坚守、富有韧性给我留下美好印象。青年时期的舒清,也是个急脾气,遇到急事经常会搓着手在地上转圈,嘴里不停念叨,那咋办呢啥!那咋办呢啥!但,他从来都是喃喃地小声自言自语,接着匆匆收拾好桌面,打声招呼,赶紧去了。他对老人、对妻儿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勤奋谨守,对生活的遭遇淡然处之、富有韧性,对创作更是这样。有时,他会和我念叨,哎呀,我咋办呢啥?好久没写啥了么!许多时候,我们看到了成功者的亮彩,却忽视了他们焚膏继晷的勤奋谨守和韧性执著。《眼欢喜》中大多篇章源自舒清那段时期的生活,读起来特别亲切,仿佛他在说叨,仿佛还在昨天。那些故事,带着他的口吻、他的表情和他的喜乐忧苦。</p><p> 舒清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不抽烟,不沾酒,喜静思,爱独处,读书写作是他最大的乐趣。但这不意味着他不乐群不活跃,诚若个头矮、身材小却不柔弱一样。他爱好健身、臂力蛮大、身手矫健,还拜过他笔下的银匠贺老五习练武术好几年。在我们那时的文友圈中,他不显山不露水、静默周道、善良谦和,很有人旺。生活中他是机敏智慧的活跃分子,不动声色的笑话会让大家笑得前仰后合。那时候,不光我们经常相聚,邻县文友也时有游访。梦也先生的那辆摩托车上经常会捎着几个人,左侧统家的黄米饭也吃过好几回。“夜雨剪新韭,晨炊间黄粱”。惜哉,老左先生英年早逝了!那段青葱时光,不免让人怀恋。</p><p> 一直很喜欢舒清的文字,过去断断续续读过一些,但不系统。舒清寄赠的两本小说集,使我获得充实快乐的心灵之旅。舒清的作品有品位有情怀很温暖很干净,是不可多见的纯净优美的文字。舒清是一位用极虔诚的心灵与社会交流思想感情的作家,他的好些作品定将经得起淘洗成为闪耀独特釉彩的经典名篇。最新出版的小说集《九案》,传递出舒清创作进入了“转型升级”,或许是他的“惊人一跃”。昔年那棵风姿绰约的文学劲苗,已经长成卓然而立下自成蹊的文坛大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