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霾

闲云尚友

她是我大学同学，单名一个薇字，我们都喜欢叫她小薇。 大大的眼睛，小小的个子，脸上总挂着不知疲倦的笑容。到了冬季常穿一套果绿色的羽绒服，帽子上还背着两只长长的兔耳朵，像极了绿野仙踪里跑出来的小精灵。加上那银铃般的笑声，在班上赢得了好几个追求者。 有一回我们一起去校外听文学讲座，是那种大礼堂的长条椅子。后排几个外校的男生脚踏在前排椅子的横杠上，不停地抖腿。我已投过去几次鄙夷的眼神，对方不是没在意就是在意了且故意为之。 小薇腾的一下站起来，低声但不可抗拒地：“请你们把腿收起来，这是文学讲座，不是你们家楼下的大排档。” 那几个这才悻悻地收了腿。 没想到在她那娇小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如斯的震慑力。 每次学校组织舞会，她都会邀我作舞伴，她的舞姿灵动，我的身手也还成，当年还真是灭杀了不少菲林。 大学生活是快乐的，快乐生活是短暂的，几年时间倏的一下就过去了。 那一次我和女朋友逛街，碰巧遇见了她。我刚想介绍一下，只见她刷的一下脸变得煞白，转身疾走而去。 扭头再看女友，正冲着我一脸坏笑“你不觉得应该解释点什么吗？” 有什么可解释的，我没有任何暗示，更没有半句承诺。只是没有告诉她我有个中学同学是女朋友，可她也没有问过我呐。 我结婚的时候她和同学们来祝贺，一切如常，她还是那么爱笑，还是说不完的话。 她出嫁的时候没有邀请我。 愿她此生遇良人，择佳木而栖。 几年后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说她现在是一个人了。 我们找了一家茶座，听她平静地叙述她的遭遇： 那个男的先是下岗，后来他们投资了一家洗衣店，因经营不善没多久就倒闭了。那渣男直接窝家，酗酒，啥也不愿意去干。她稍一抱怨便遭来家暴…… 接着就是忏悔求饶、发誓赌咒、呼天抢地…… 在忍无可忍之下她决绝的选择协议离婚，将她单位分配的住房让给他，自己带着幼子住回娘家。 那男的居然几次三番闹上门来，死皮赖脸要求复婚。 对付无赖的方式就是找了几个亲戚将他胖揍了一顿，结果惹上了官司，对方告她伤害。 因为我在司法学校任教，她找我的目的仅仅只是让我帮她请个律师。 又过了几年，得知她嫁给一个大学教师，我们都为她感到高兴。 忽然有一天接到班长的电话，说她得了癌症。我们几个同学赶到医院，她刚做完手术，泛着青灰色的脸上强挂着微笑，头上系着花头巾。 “没事的，乳腺癌就是癌症中的小感冒。我用不了几天就恢复了，我买了好多漂亮的假发，你们别想看到我秃头的样子。” 半年以后，小薇走了。 那是一个阴惨的早上，我们去送她，她的遗像是一张年轻的照片，据说是她生前自己挑选的，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自信，那么甜。 那天的雾霾很重，整个天仿佛都要扣下来了，喉咙一阵阵发涩，眼睛发干，由无数的尘埃组成的灰霾像穹窿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夜怎么也无法入睡，试着填了一首词，作为对她的祭奠。 江城子悼念小薇学妹 经年同窗无猜想笑语在人断肠炎炎夏日难掩心悲凉天不假年人已去目呆滞神惚恍乎觉年少复返乡绿野外银铃响闲情絮语两鬓已染霜追思连连当年事他日后话短长 这是在她的单位——武昌辛亥革命纪念馆，这是她最后一次召集同学聚会。后排右三是她，后排左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