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14)我们的跃进路

黑姑

<p>  小伙伴约我去逛跃进路,看看老街区的保护和利用,同行的还有几个历史文化爱好者以及社区干部。 </p><p> 我曾经多次来过跃进路,冬天过来却是是第一次。时近隆冬,凛冽的寒风伴着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或许因为太冷,街上行人不多,偶尔有人擦肩经过,也是缩着脖子,匆匆而去。</p><p> 缓行中,道路两旁粗壮的梧桐树上时而有宽大的五角形枯叶随风飘零,它们在空中翻飞旋转,最后翩然落下与地面的青砖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p> <p>   这些树应该是1958年栽的吧?</p><p> 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国家布局了</p><p>156个国家级重点工业项目,其中有一大批落户到绵阳。</p><p> 那一年跃进路开始建设——为了迎接长虹(代号三0五)、九州(二0三)、华丰(二0四)、涪江有线电厂(四0七)等首批四家军工企业迁入此地,绵阳在一片稻田里动工修路,寛10米,长500米。那年国家开始“大跃进”,路也顺势被命名为跃进路。</p><p> 陆续地,围绕四家企业的配套小厂数十家也在周边星罗棋布,跃进路于是有了工业跃进的蓬勃景象。</p><p><br></p><p>(↓长虹职工宿舍,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p> <p>  那时中苏友好,国家一五规划的实施得到了苏联专家的帮助,四家军工企业也不例外。为了安排好苏联专家的生活,长虹厂修建了小型宾馆。宾馆像一个三合院,主体建筑是苏式。2016年我曾经进到小宾馆的楼里,看见内部有宽阔的木质走廊和楼梯,木头的门框带着时代包浆在悠长的通道里发出微弱的哑光。我想象着当年苏联人出入其间时皮鞋敲击着楼面磕磕磕清脆的声音,心中涌起人去楼空的怆然。今天再次走进庭院,但见梧桐参天,小楼依旧,只是房顶一角已经开始坍塌,紧闭的楼门已被丝网围栏,观者不得近前。大门左侧的副楼,据说是七十年修建,门外悬挂着红底黄字的横幅“抗击新冠病毒先进个人表彰大会”,表明这一部分建筑目前尚在使用。</p><p><br></p><p>(↓当年接待苏联专家的小宾馆大门)</p> <p>  苏联专家撤走后,几家工厂未完的设计由职工自行完成设计和建设,以后又在此基础上修建了职工宿舍、医院、电影院……当时以农业为主的绵阳县,因了现代工业以及大量外省工程技术人员和产业工人的入住而熠熠生辉,四家军工企业则成为绵阳乃至四川荣耀的象征。记得小时候老家有一位邻家姐姐因为“进了二0四当工人”而轰动一时,每次她放假回家都会成为院子里的一个公共事件,引得无数小孩围观羡艳。</p><p><br></p><p>(↓涪江无线电厂职工宿舍“百号楼”,红砖砌成的文革口号依然夺目)</p> <p>  当年雄踞半城的四家企业,后来华丰被长虹收购;涪江无线电厂则已改制转型,我在市委工作时,上访的涪江厂老职工曾经声情并茂地向我这个后来者讲述那段辉煌的故事;长虹、九州则当之无愧地作为绵阳地方工业的栋梁,与紧随其后进入绵阳的几家大型国防科研院所共同构成了绵阳这个英雄城市国防工业的科技底色。</p><p> 我至今无法想象当年在绵阳这个拥挤不堪的小小县城里科工农商和平共处相互交融的历史景象,但是若要考察绵阳历时千年的农业文明何时蜕变为今天的工业文明和科技文明的话,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原点就在这里:时间,1958;地点,跃进路。这是绵阳两千多年的发展史中一个印记鲜明的断代标志,它一头连着传统的过去,一头连着现代的今天和未来。</p><p><br></p><p>(改造后的老街区以“1958”命名。网络图片)</p> <p>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徜徉在“1958”新老建筑交错的街上,但见不同时代的城市符号交互混杂。我的视觉神经在黑白和彩色的频道之间不断切换,令大脑中枢无所适从应接不暇:梧桐树,霓虹灯,红砖房,玻璃墙,筒子楼,黑油路,一二一广場,万象汇商城,老公交巴士,新能源汽车,防空洞,推土机,灰色的怀旧墙,橙色的便民亭……时光的片段在烟雨迷离中闪烁,支离破碎的记忆遗落在大街小巷,我竟然因为无法清晰聚焦而错愕眩晕。</p><p><br></p><p>(↓我站在苏式的老建筑里与现代的高楼大厦彼此对视)</p> <p>   跃进路是绵阳的一座历史丰碑,更是孕育绵阳绵阳现代气质的精神源泉。它曾经激励并引领绵阳从农业社会走进工业社会进而走向现代文明。很多绵阳人谈到它,就如一个成熟的人回忆自己生命中无法割舍的童年故事,留恋怀想的深情溢于言表。然而,今天跃进路似是而非的街景却呈现出这个城市在自己光荣的历史和今天难以抵挡的商业诱惑面前无法描摹的矛盾心态:王顾左右、不知所措、焦虑不安、信心不足。</p><p> 掌灯时分,我们离开社区自发筹办的微型“三线建设纪念馆”。雨还在下,我们在路灯下踩着梧桐树斑驳的光影踯躅前行。此刻大家言犹未尽却默不作声,心中拥有一个共同的疑惑:我们的跃进路,何去何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