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优雅芬芳

鱼儿

一次邂逅，我与92岁的华老师成为忘年交。同往常一样，星期天我去爸妈家，遇见华老师推着轮椅缓缓走来，她习惯用轮椅代替拐杖，累了随时可坐下休息。她朝我微笑着，不禁使我停住脚步，与她寒暄起来。她神情忧伤地说：“我家老颜去世已有四年了，我很想念他。我们俩人就象两座背靠着背的大山，一边倒了，另一边就立不稳。前天晚上下了一整夜的大雨，下得我呀心里好郁闷。华老师和颜老师同岁，出生于1920年间，1958年响应国家号召，从上海外国语学院来到南昌，支援江西创建高校。她说，他们俩就象是革命年代知识分子去延安寻求真理，凭着一股子革命热情，来到洪都南昌工作了一辈子。她告诉我说：“我八十岁学画画，是老颜鼓励我学的，我在美国的儿子要帮我做成画册，他的朋友问：‘你妈妈是画家吗？。’哈哈……，我这些画还被称为是画家画的，只能算是自娱自乐罢了。”我说：“你肯定画得很好，出了画册记得给我看看……”聊到此时，照顾她的保姆来了，要她回家开房门，因保姆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她忍不住地责怪保姆“你呀，我们正聊着呢，你就来找我…..。”见她焦急成这样，我连忙说：“华老师，你告诉我电话，我会去你家坐坐，欣赏你的画，现在，我也要去医院帮爸爸开药。”她说：“那好，你有空就来我家坐坐吧。”我感觉华老师不仅需要身边有人照顾她的生活，更需要有位能理解她能懂她的人，要有人听她倾诉，从这以后，我心里常惦记着华老师。过了一周，休息日我又回到爸妈家，在星期天的下午，我毫不犹豫地来到华老师家。我一进屋，她高兴地拉着我的手，领我到她的书房里。书房的墙上挂满了她的国画作品，真出乎我的意料，她画得实在是太美了，有些画经过装表，就象是画店里卖的一样，有些未经装表的画，夹挂在绳子上，挂不下就叠加在一起，令我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我问华老师：“你画得真好，字也写得好，是在老年大学学的吗？”她说：“我年纪大，上老年大学不方便，我是自学的，先临摹别人的画，慢慢地学会了，就自己画画。”我说：“你真了不起，自学也能画得这么好，你太有才了！”她谦虚地说：“我是随便涂涂画画，那有什么才呀。”有些画配有诗句，华老师指着其中一幅画的诗，深情地说：“这是我为纪念老颜写的:岩梅语故人！第四春来了！知否？知否？意思是我询问老颜，你离开我有四年了，你是否记得？是否想起？”她幸福地回忆：“有天，我收到一本厚厚的邮件，落款‘内详’，当我打开邮件，是本画册，我很惊喜，猜是老颜帮我买的，但又觉得贵了，价格58元，老颜笑着说，不贵的，对你来说是很值得的。你看他做得多巧妙，还寄给我，落款‘内详’哈哈…….。”她又回忆：“我画完一张画给老颜看，他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头顶，另只手将大拇指竖起，抖了抖，我当时就被他夸出了眼泪。我都这么老了，他还象对小孩子似地夸我。”我说：“华老师，你真幸福，颜老师欣赏了你一辈子呀。”这使我想起一首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她微笑着说：“我也很欣赏老颜，他是富家公子（颜老师的父亲解放前是中国银行行长），他除了不会做家务外，没有一点阔少爷的坏习，他为人厚道，钻研业务，工作踏实。他平时不爱说话，但有时说起话来，我会被他逗得大笑起来（我插嘴：这说明他不爱说废话，一说就一鸣惊人，有幽默感。）他手很巧，家里什么坏了，经他一摆弄就好了。她又说：“他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做事，在70年代，《参考消息》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老颜是系教导主任，他有资格看，订了《参考消息》锁在柜子里，被我发现了，我想拿来看看，他迅速过来，用手遮挡住报纸，严肃地说‘你是不能看的，就不要看了，这是规定。’想起他那时的样子，觉得很可爱，很好笑….哈哈…..。”我也跟着笑了。华老师在颜老师去世后，无意中发现一张小纸条，上面有颜老师写给她的诗：漫天飞雪，寒潮频袭；劲骨傲霜，暗香不绝。时间是2008年2月24日晚，正是颜老师生病住院的头天晚上，也是我国南方闹冰灾之时。“劲骨傲霜”是指梅花在冰霜中绽放，“梅花”是指华老师（她名字含“梅”字）。华老师说：“我看到这首诗，伤心地哭了很久……。”此时此刻，我心潮起伏，难以平静，要说是被华老师的才情所感动，不如说是被这对高龄知识分子含蓄高雅、真实感人的爱情故事所感动，他们彼此的深情与厚爱是那么的甜蜜、那么地凄美，我眼里盈满泪水，紧紧握着她的手，激动地说：“华老师，我被你们感动了！也许会有人说，他们这是“知识分子的小资情调”，但我却悟懂了他们的这种所谓的“小资情调”其实就是一种高雅的精神世界。高雅不是肤浅在表面上的东西，也不是追求时尚，穿名牌服饰，享受奢华，而是自身的文化素养与内涵。从这对知识分子前辈身上，能感觉到他们高贵的精神品味，并早已渗透在他们的灵魂深处，融入在他们的血液里，贯穿在他们的日常生活当中，使他们的情与爱就象一壶陈年的美酒，愈久愈香醇，不断散发出他们优雅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