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游戏、动漫与雪景山水画

月出东斗

我在整理电脑笔记本里的照片备份时，发现了一个文件夹，里面除了充吕1990—2013年的山水画外，还有我与充吕的两段较长的对话录音。记得那是2014冬天我回鹤城去充吕画室观赏他的作品时录下的。录音中只有我寥寥数语的发问，绝大多数是充吕向我介绍他的雪景山水画，其中说他的雪景山水画的灵感触发与一款游戏和一部动画片有关的故事，这故事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两段录音整理一下写出来，因为其中游戏与动画的两个故事表现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妙悟与独创”的道理，也可能和我近期阅读蒋勋的《美的沉思》中提到的“空间”与“移动”有关。 充吕在《我与书法》一文中说过:“在艺术上我一直是一个善变的人。”正如他自己所言，在中国画创作中他总能以多变的面目示人，不经意间的某些事物常常会引发他的创作灵感，而这些灵感往往又会引发他艺术基因中某一点位上的突变，使基因进一步优化，或者说是艺术的蜕变，每一次的蜕变都让他的画作有了新的变化和一大步的提升。 2003年是充吕最特别的一年，他收获的是满满一怀苦与乐——繁重的教学任务、带领学生赴外地写生、经历非典的隔离、科研项目结题、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三篇学术论文、出版了《山水画写生》一书并被评为教授。 寒假终于到来了，为了缓解一年的辛劳和紧张，也为了犒劳自己艺术与事业上的更进一步，从不玩电子游戏的充吕破天荒地下载了一款单机游戏——《暗黑破坏神2》。这个游戏给充吕的山水画带来了两个重要的启示，一是对他山水画景观观看方式的影响；二是对“空黑”艺术理念的认识与实践的启发。 《暗黑2》的展开和观看方式非常接近中国传统山水画的观察方式，即鸟瞰和游观的方式，但《暗黑2》的动态打开方式使充吕对传统山水画的观景方式有了新的理解，从此获得了随机调动布置画面景物空间关系的能力，进入了一种比较自由的山水画造境状态。 游戏中暗黑色的画面给他带了了视觉上强烈的冲击，埋头游戏间偶然抬头看到窗外的皑皑白雪，黑白强烈的反差让他眼睛不敢直视。这一强烈的刺激，仿佛灵光乍现，山水画中的雪何不用黑色的墨来映衬呢?这一想法瞬间和充吕1996年在北京当代美术馆办山水画展时，中央美院贾又福教授去看他的作品时对他说的那一番话遥遥相接：“你懂‘空黑’了！” “空黑”这是充吕第一次听到的词。后来他想：“空黑”和“空白”是对应的一个词，这应是贾又福老师独创的一个词。在中国画中，空白的地方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蕴涵着“无限”。中国画最擅长“计白当黑”，“化虚为实”的。充吕的“空黑”正是反其道而行，计黑当白、黑中有物、黑中有象。他要黑出个神神密密、黑出个匪夷所思。 想到此，他立刻在画案上铺上宣纸，开始作画。他大胆地将天和水都涂成黑色。一张、两张、三张……都成了案边的废纸，直到第八张终于画出了他较为可心的一幅画作。于是充吕将这幅作品命名为《暗黑雪域》。“暗黑”一词用在标题上，充吕说这既是一种纪念，又是一种跨界启示的标志，是对“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诠释。 　　另外的一个录音中，充吕讲了另一幅作品的创作灵感。与《暗黑雪域》这幅创作的同年，充吕观看了日本著名导演宫崎骏导演的《红猪》动画电影。宫崎骏为电影主角营造了一个奇妙的阳光海岛栖息地，在蓝天之下白云之间自由飞翔的水上飞机可以俯瞰美丽的海景，影片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浪漫而奇幻的故事。 《红猪》更接近于中国传统的移动式这奇特而浪漫的造景方式，与充吕对中国画的空间构成方式的认知交汇在一起并有了重新的认识。思考比如宋人王希孟的山水长卷《江山万里图》的那种传统的构景方式，如何在当下的山水画中的运用与拓展的问题。 在这种古今结合、中外融合的意念下，充吕创作了《北辋川》。唐代山水诗人王维闲居的辋川，辋川别墅庄园就在终南山之下。诗人的很多诗作描述了那里的优美恬静的景色，《辋川集》二十首山水诗的集成就是在辋川别墅庄园时所作的。其中如《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中写道：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爰。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落余日，墟里上孤烟。 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诗人不仅咏叹自己的辋川别墅，更是以诗入画，用笔墨来表现辋川之美，“辋川图”也被历代画家作为心中的世外桃源而不断的表现。而充吕却要用他手中的画笔创造出一个独特的北方冰雪别墅庄园。 在画面左下角是一个可以划船进去的小港湾，里面有茅屋草舍，然后可以从掩蔽的石径上一层一层的向上，石壁下的道路可以通向树木掩映的山顶人家。这是一幅充满温馨的雪景山水图象，仿佛每扇冰雪的窗子里都燃着红泥小火炉似的，这是用画笔在冰天雪地中营造了一个富有温情诗意的“北辋川”。 　　充吕的《北辋川》空间处理上有一种不受焦点观看束缚的延伸感，如宗白华在《美学散步》中说的那样“中画因系鸟瞰的远景，其仰眺俯视与物象之距离相等”，宛如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观其景，如同在近百米的高度低空飞行俯看景观一般，没有近景的遮挡，只有中景和远景展开，它不强调焦点透视的近大远小和近实远虚，远近树木房屋的大小比例接，不强调近景，按我们现代人的认知习惯会觉得有些许的缺憾，但这种移动视点的透视法的灵动自由而使画面具备了广阔而多变的视域，这些优势足以弥补这点小小缺憾的。 除了采用俯瞰式的造景构图，画面上依旧是大胆的黑白对比，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精致的房舍和漫山遍野笔直挺拔的北方树木，黄褐色的树枝树干有如鎏金，琼楼玉宇般的美好，摒弃了北方冬季的凋敝与荒凉，在黑色的天与水的衬托下，渲染成不同色彩的雪山如美玉琉璃般光耀夺目，作品走的仍是唯美的浪漫主义路线。 有了《暗黑雪域》《北辋川》的尝试之后，充吕的雪景山水进步很大，变化也很大，特别是他大胆地将天和水都涂成黑色，使雪的白更加突出。充吕的雪景山水和人们所认为的雪景山水画大相径庭，既不同于古人，也不同于现代。不仅天黑、水黑，最后连雪也黑了。只留下重要之处的点点微光，让雪的白，不只是白，而是要发亮、发光了。这是一种吃螃蟹的尝试，带来的是新奇与惊艳，闷头作画的充吕并不想将它们过早示人，他要不断地深耕他的这片试验田，让这些小苗开出娇艳的花，结出丰硕的果来。 　　2004年5月末时，黑龙江省美协主席吴团良老师来齐市指导全国十届美展创作活动，对充吕的雪景山水评价很高。他认为很有个性，在雪景的表现上，搞出了自己的语言；同时，也批评了某些人的画，认为陈陈相因，能看出明显的抄袭痕迹，而充吕的作品找不到基因图谱。即使有，也是上溯到北宋了。这些话给了充吕很大的鼓励，因为在这之前他的雪景山水几乎从不示人，一拿出来就得到专家的认可，他还是非常兴奋的。 2004年3月至2006年7月的两年多时间里，充吕又陆续创作了《寒山暮雪》《鄂乡雪》《苍茫暮色》《鸟入林》《寒地夕照》《寒林密雪》《密雪幽居》《寒崖积雪》《寒地》《寒源》《雪后晴光》等雪景山水画近百幅。通过2005年至2006年两年间的四次投稿参展，使充吕在较短的时间内成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的会员。 充吕就是这样，他的山水画总是处在不断的求新求变之中。我相信，凭着他对事物敏锐的观察力和善于在各艺术门类中寻找灵感的感悟能力，他笔下的山水画会不断地给我们带来独特的艺术享受与新奇的视觉体验。 仙鹤宾馆 鄂乡雪 雪溪渔隐 暖阳夕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