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今年70岁了,很多往事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想来想去,还是从船说起吧,或许可以把大家的记忆再往前推几十年。</p><p class="ql-block"> 实际上我们的家庭是和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我们的变化与命运也是和船紧紧的连在一起的,因为船,我们全家从农村来到了城市,所以说是船改变了我们的一切,还是因为船,我们对生活充满了期盼和希望,所以说是船养育了我们。当然除船以外,还有驾船人的酸甜苦辣和不屈服命运的奋斗精神。</p><p class="ql-block"> 听父亲说,那条可以装载30吨左右货物的木帆船是我们全家在武汉市可以安身立命的根系所在。所以关于船的故事一直在我头脑里长久的挥之不去。每次到江边散步,看到江上行驶的船只,我都会驻足凝视很久,遥想当年,在这风高浪急的江面上,一只木帆小舟搏浪急进,该是多么艰难的拼博。那拉纤摇撸的场景也会象画面一样在我脑中浮现。</p><p class="ql-block"><br></p> <p> 在1945年的8月,日本人投降以后,光复后的武汉市也是百废待新,各行各业犹如雨后春笋般的成长起来,作为武汉运输业的支柱产业,水上运输也十分兴旺。稍有积蓄的人家也纷纷置办船只跑运输,也都想在光复后的充满希望的年代里分一杯羹。</p><p> 当时在汉阳鹦鹉洲,有个甘姓人家,家境虽不十分殷实,却也稍有积蓄,当看到置办船只跑运输的确能赚到钱,买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时,即以自家的积蓄230块现洋购买了一条大半新的可以装载30多吨货物的木帆船。买船后,苦于没人驾驶,便四处托人打听,欲聘请能驾船的师傅。当时母亲还有个小姨,我们叫姨婆就住在鹦鹉洲,也是个船上人家,经姨婆的介绍和引见,父亲从乡下来到了鹦鹉洲,帮甘家驾船。</p><p> 父亲出生在汉川索子垸,这是一个三面环水的半岛,汉水在这里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在圆的结合处还没有合拢,又急忙折而向东奔腾而去,这个圆形的半岛就是索子垸。在这里的人都是面向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同时,面临周边汉水的便利,与水相连的船只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利用汉水的船只运输也十分发达。驾驶船只也成了当地的索子垸人必须熟悉的技能。</p><p> 我们的父亲在13岁,大概是小学毕业后,十分不喜欢做农活,因父亲在家排行最小,他上面还有五个哥哥,由于是老幺,也较任性,不愿干农活,听母亲讲,经常性的,他拿着农具下地干活,待一会儿就只看见农具,看不到人了,他丢下农具,跑去玩了。后来干脆不干农活,跟着他的二个哥哥,我们的二伯,三伯一起去驾船了。命运也就这样阴差阳错的把我们和船接上了緣份。</p><p> 一个十几岁的半大的孩子,到了船上,按船上的规矩是只能烧火做饭的,因此父亲能烧得一手好菜,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当然,除了做饭,父亲也开始学习驾船的各种技巧,要把握船舵,保证航向,要辩别风向,准确使用风帆,同时也要熟悉汉水、长江的水势水情以及船只在行驶中的各种灯光信息。这样慢慢的,在20岁左右便能独立的操纵船只了。</p><p> 父亲的驾船技能是非常好的,深得同行的赞许,在1963年的技能评比中,父亲被评为二级驾长,要知道整个水运公司一级驾长就二个,二级驾长也是凤毛麟角,父亲的很多同行也就是三级驾长或者三级水手。</p><p> 在姨婆的引见下,父亲与甘家达成了协议,帮甘家驾船,跑运输,也就是帮工,这样也可以养家糊口了。</p><p> 父亲在武汉市跑水上运输,还有个得天独厚的条件,那就是父亲有个亲舅舅也在武汉,是汉川船帮的头领,他主要是联系货源,组织船只,相当于现在的调度人员,他在集家嘴岸上茶馆里有个包座,每天随时都可以找到他。有很多货主要运输货物都会去茶馆找到他,洽谈货运事宜,然后他再安排船只。他很正直,公平,是船帮中自主产生的头领,他也很精明能干,对货运的价额以及船运的来去时间,所耗的费用都十分熟悉,大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能力和气魄。</p><p> 在他的呵护和照料下,父亲的船运生意一直都很好,慢慢的也有了积蓄,也开始在鹦鹉洲买房子,置办家什。除此之外,父亲也看到了船运业在当时的难得的商机,也萌发了自己购买船只跑运输的想法,也准备自己买一只小船,独立单干。当时甘家看到父亲有独立单干的想法,也十分慌张,四处托人搓合。后经父亲与甘家反复协商确定:父亲不再自己买船,而是购买甘家船只原价额的三分之一,即甘家原价是230块现洋,父亲只要拿出73块现洋便可以享有这条船的三分之一的股权,父亲就有了股东与帮工的双重身份和双重收益。可见现代企业的让员工持股的办法,在我们的老祖先那里就已经根深蒂固的存在了。听父亲说,如果再晚解放几年,我们家会成为地主,可见当时的水上运输是非常红火的,其收益也是相当可观的。</p><p> 这样的经营模式一直持续到解放 后的1953年。在1953年国家实行公私 合营政策,赎买私营设备,组建国营企业水上运输公司。当时父亲就以那73块现洋所享有的三分之一的股权成了“资方人物”,每年享有利息和逐年的本金偿还。</p><p> 另需要说的是,在私营改革的成份划定上,因父亲所持的股金较小,而且大部分的收入仍靠父亲的劳动所得,因此我们家的成份依旧是工人,而甘家因靠资本投入所得,被划为独劳。</p><p>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家也添丁增口,人口多了,生活日渐见拙,那每年的利息就成了我们家日盼夜盼的希望所在。每到年底,家里就盼望着父亲能拿点钱回来,添置衣服,改善生活,记得在三年灾荒年间,国家停发利息本金,家里就干巴巴的指望着父亲的一点工资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直到1964年国家要补发前5年的利息,听到这个消息,对家里真是天大的喜讯。记得那天晚上,父亲回了,我们全家围在火盆边讨论着拿了钱后应该买些什么,大家诉说着,争辩着,夜已经很深了都还激动得没有一点睡意。第二天,父亲一大清早便带着我到水运公司去取利息钱,一到水运公司便看到人山人海沸腾的人群,都聚集在公司门口,等待取利钱。我清楚的记得父亲取了钱以后,我们大大的奢侈了一回,我们下馆子每人吃了一碗肉丝面,我们上澡堂,洗了澡。我与父亲还各买了一顶皮帽子,后神气十足的回到家中。</p><p> 至于那只船中父亲所持有的本金,一直到文革结束后的1980年才偿还完毕。船的故事也渐渐从我们的生活中淡化了。成了翻过去的依然浓墨重彩的一页。</p><p><br></p><p><br></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