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四）母亲

长安人

文字撰写：杨种田

编辑制作：长安人

文中插图：网 络

第四章 母亲

母亲75岁时，在家里阳台墙上挂块红布为背景，我为母亲拍的一张照片，到照相馆进行了放大。

这张照片母亲慈祥、善良、豁达，可以作为母亲今后的纪念和遗像。

愿母亲寿比南山。  

母亲生于1927年农历正月15日，已84岁高令了。

真没想到人生坎坷比父亲大得多的母亲能如此长寿，真是上帝保佑我们家这个擎天柱啊！  

母亲出生在一个多灾多难的社会，贫穷的农村家庭里，一辈子都是家庭妇女，没上过一天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没有风风光光的历史，没有让人羡慕的事业，甚至没有让人值得记叙的事情。

但她对生活的执着追求，对子女及孙辈、曾孙辈的拳拳爱心，对家庭的无限责任心，对丈夫——一个长期有病的人，几十年如一日的精心照料关爱，这对一般人来讲都是无法想象的。

父亲脾气不好，经常给她发无明之火，耍脾气，性格本来要强的母亲想，与一个有病的人计较啥呢，逆来顺受，宽宏大量，顾全大局的品格，永远是我们的丰碑，永远值得我们敬重。

母亲的的确确是一个苦命人。

15岁丧母，就担起了照顾拉扯其弟弟妹妹的责任，不到50岁丧夫，古稀之年，母亲原本打算老年行动不便时，就到唯一的女儿家去养老，可女儿1998年却因肺癌先她而去。

人常说的少年丧母、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女）的人生三大不幸，全集母亲于一身。

因此说母亲是个苦命人。

但母亲也是一个刚强、明白事理的一个人，是她用苦命而坚强的双肩支撑了我们这个家。

她和父亲结婚时，炕上两床被子，第三天从娘家回门回来，炕上两床被子只剩下一床，她才知道那一床是借人家的，她没有怨言，对我父亲没说一句质疑和怨气的话。

用母亲的话说，问啥呢，问了更生气，不如不问。

新中国初期，我们一家人在西安生活得好好的，由于父亲的伯母，我们的奶奶，因一人在老家，有病孤独。

父亲说：“你还是带孩子们回老家去吧，以便照顾咱妈。”

尽管奶奶耳聋失聪，又不是自己的亲婆母，父亲日记中也写道，他伯母是一个一辈子稀里糊涂，有些不明事理。

但母亲还是义无返顾的带着我和妹妹回到了老家农村，照顾起了奶奶。

1955年奶奶去世，父亲在兰州住医院，母亲那时也正生病卧床，为了父亲能安心治病，母亲没有让人给父亲写信，发电报，硬是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借钱埋葬了奶奶，尽到了一个儿媳把婆母养老送终的责任。

历史变迁奶奶的坟墓早已找不到了，我们每次给父亲上坟，母亲都要叮咛：“把你奶也叫一声。”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由于父亲长期生病住医院，心理的压力，家庭生活的困难和重担全都压在母亲一个人的身上。

每年初夏，母亲都要大病一场，卧床不起，母亲躺在炕上，我和妹妹弟弟象无依无靠的孩子站在门外流眼泪。

1983年，我从陕北调回家乡和母亲生活在一起，说起那时的状况时，母亲总是几多感慨地说，没想到日子咋能变得这么好了。

那时家中生活艰难，母亲说她经常想到以死了结，可拿起绳子就想到我们弟妹还小，她走了，娃们怎么办时，心就软了。

母亲那时经常想到死，就是我那时也有死的想法。

我和妹妹弟弟稍有不对的地方，母亲就一说二打。

每次母亲打了我，我白天就不回家，到晚上天黑了就躲在柴草窝里，一个人想，还是跳井去，让她〈指母亲〉后悔，伤心，哭去，看以后还敢打我不。

最后都是母亲找到我，把我拉回家。

记得1956年大年三十下午，我出门和小伙伴到一人家院子玩滑冰，一直玩到天黑了才回家。

一进门母亲就吼：你干啥去了，你不知道我一个人既要做肉，又要包包子蒸馍、包饺子，帮我点〈煤油〉灯的人都没有，让你奶〈奶奶半年多以前去世，迷信说法，人死后，年三十魂要回家〉回来把馍捏了。

当然这是母亲的迷信想法。

现在分析，当时是因为天黑，光线不好，蒸馍的笼没合严，跑了气所致。

那时候，粮食是极其珍贵的，尤其对一年很少用麦面粉蒸的白面馍，若没蒸好，是很心疼的。

那天母亲没打我，因为是大年三十，放在平时肯定免不了一顿挨打。

加之，我儿时身体素质不好，母亲每打我一次，我就生病一次，吓得母亲打我的次数要少于打妹妹弟弟。

母亲为什么那时要打我们孩子们呢？

母亲的脾气是一方面，主要还是生活的压力太大和日子的极不顺心，使得母亲容易生气发火，拿孩子来出气、排解和减压。

母亲每次带我到兆寨村她的舅舅家，都要在她舅舅面前痛哭诉说。

那时我年幼无知，但心里有疑惑，为什么母亲每次到舅爷家都要哭，我长大后才理解，因外公外婆离世早，母亲在那时还能给谁诉说自己生活的不幸，日子的艰难呢。

减压排泄怨气的方式只能是：一撒在自己孩子的身上；二是给其唯一的亲人舅舅诉说。

因此说母亲那个时侯实在是太难太苦了。

1954年，我们家已是7口人之家，奶奶、父母亲、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和我。

1955年初，父亲生病住进了医院，五月份奶奶去世，两岁的孝田小弟因无人照管，十月份也夭折了。

父亲一病就20几年，直到去世。

这20几年，母亲既主内又主外，以她那柔弱之躯，为我们那时风雨飘摇的家不知操了多少心，洒了多少汗，流了多少泪。

每到领粮食时也是母亲心里最难过的时候。

看到有男劳动的人家兴高采烈的去领粮食，因钱凑不够，母亲去领粮吧，钱不够，不去吧，又怕别人说，干活没劳力，领粮还不积极。

母亲拿着口袋，在家里走来走去，就是走不出家门，没勇气到生产队去领粮食，只是难过叹息。

母亲难过，我也跟着流眼泪，深感母亲太难、太苦了。

母亲流着泪说：“娃呀，好好上学，学上成了，就是给妈争了气。”

可以说我儿时学习的动力，就是来自母亲的这句话。

儿时的记忆中，家里的经济永远都是困难的。

那时人们的精神生活，就是一年半载东兆余村小学操场放电影。

一听到当晚放电影，下午就盼着太阳快点落下山，张罗着看电影。

一张电影票2分钱，可每次向母亲要钱都很难场。

电影都是安排在星期六的晚上，一般星期三、四就知道要放电影，为了好要钱，几天前就很好地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很听话，母亲叫干啥就干啥，还给母亲说：“看电影能增长知识，将来就可以考上学。”

家里经济确实困难，每分钱都得掰八半用。

但在母亲的辛劳和精打细算下，我们兄弟妹在学校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上小学时同学给我的顺口流是“杨种田，一身兰”。

说我穿的母亲手工做的小制服美观时尚，引人注目。

我的衣服也就成了隔壁邻居，我的小伙伴海海出门走亲戚的礼服，海海他妈来借我的衣服，母亲连同我的鞋袜都借给他们。

我有一个叫九娃伯的人，从爷爷（父亲的伯父）时代到解放后的1954年国家实行统购统销，土地入社，由于我们家地多人少，缺少劳动力，他就一直在农忙时节，就到我们家来帮干农活。

记得儿时一次伯伯驾着我，坐在他的肩头，我两小腿夹着伯伯的脖子，小手搂着伯伯的脑袋，伯伯双手紧抓我的双脚，到曲江池去逛会看戏。

在路上伯伯碰到邻村一个熟人，谈话中伯伯讲到：“我过去一直给这娃家帮作农活，他们家的人对我很好，从他爷手里就给我管吃管穿，农闲了我自己做饭，拿口袋到他们家灌粮食，从来都是我自己灌，我想灌多少就拿多少，他爷从没把我当外人看。

我父母更是把伯伯当成兄长看对待。

伯伯是个孤寡人，母亲尤其同情这类人。

1954年后，伯伯再不给我们家干活了，但伯伯的夏天单衣，冬季棉袄，一直由母亲剪裁缝制。

我们家做了什么好吃的，就把伯伯叫过来，或者由我给伯伯送去。

伯伯快50岁时，还是在我父母的撺掇下给伯伯找了个老伴。

伯伯给我的印象也太深刻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因为伯伯一个人孤单，我儿时经常去伯伯家睡觉，儿时所养的兔子、鸽子、小山羊，都是伯伯带我赶集、逛会给我买的，逛韦曲、到杜曲、去曲江池赶集、看戏都是在伯伯的肩头上驾去的。

因此，儿时我心里就埋下了，我长大了第一个要孝敬的就是伯伯。

但遗憾的是，1969年我刚上工作，伯伯便去世了。

1970年春节，我从陕北回家探亲还给伯伯买了孝份，才知道了伯伯去世的事情。

现在每想起这件事，也让我伤心。

提到九娃伯的往事，说明了长辈人的为人处事会影响下辈人的为人处事。

好多人说我是个孝子，其实这也是上辈人，尤其是父母影响的结果。

做儿女的只是父母的精神寄托，真正把心操在儿女身上的，为儿女担心分忧一辈子的是长辈，是父母。

上面写了母亲一些很平凡的往事。

在父亲的描写上，写了父亲使我印象深刻的三句话。

写母亲，我也想说一说印象深刻的三句话，作为对母亲人生个性，为人处事的小结。

第一句话，和大家一块干活不要偷懒，那怕挣死，也不要让人指脊背。

第二句话，不吃少睡能行，家里不打扫干净不行，不然心里瞀乱。

第三句话，我不烧香，不拜佛，人只要心好，比信啥都强。

母亲已84岁高令了，现在仍然是每天按时很早就起床，从不睡懒觉。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抹布把家里桌椅板凳，床头书柜，里里外外擦一遍，这是她一辈子的习惯。

做饭时间，只要我进灶房，她就跟进来，挣着抢着总想干点活，不让干就不高兴。

对曾孙子她也是操不尽的心。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历尽磨难，勤劳一生，总是把心操在别人和下辈人身上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