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早就想写一篇关于老屋的文章，一直没动笔，直到父母从老屋搬到城里，村里人要买老屋。我说，老屋不卖，它是我们的根，无论天涯海角，它永远占据我心灵最深处的一方圣地。老屋就像离家多年的我的行囊中珍藏的一个宝盒，累了倦了时，轻轻打开它的盖子，就会自然飘出一些童年青涩、幸福的回忆来温暖我疲惫的心。</p><p class="ql-block"> 我对养育了我20几年的老屋情有独钟。每到假日，我都回老家看看老屋，陪陪它，和它说说贴己的话儿。</p><p class="ql-block"> 走近老屋，它真的老了，矮小破旧低陋，像一位被岁月沧桑了容颜的老人，让人心生怜爱。夕阳下，它静默地安详地站立在风中，一定是在翘首等待它的孩子们回家——</p><p class="ql-block"> 也是这样的傍晚，太阳渐渐沉落，屋檐下飘起母亲长一声短一声催我们回家的呼唤。于是我，姐，弟，还有鸡们，羊儿们，都朝着同一方向——炊烟轻笼的老屋奔去，踏碎了一路残阳。此刻，我多想再像孩提时那样，一路飞跑进屋，猴急地从锅里拿起一块热腾腾的白薯，被烫得来回倒着手，嘘着气，干着急吃不到嘴……</p><p class="ql-block"> 我轻轻抚摸着黑褐色的门，不敢打开，怕惊扰了老屋，惊扰了它的梦，但我又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老屋，我来了！”终于，我推开了门，跨进门槛的一刹那，一种久违的感觉涌遍全身。真的到家了！</p><p class="ql-block"> 屋里空荡荡的，又窄又黑，一束阳光从过堂屋上檐笼射进来，屋里仿佛有了一丝暖意。静极了，想象得出，没有我们的日子，老屋会是多么寂寞！我痴痴地环视一周，伸出双手沿壁抚摩过去，就像抚摩自己的母亲，亲亲暖暖。</p><p class="ql-block"> 打开过堂屋的门，“扑——扑——”一下子惊飞了南院柿树上栖息的几只小麻雀。南院很长，从中间小道儿一分，两边都是菜畦。老爸是个爱花儿的人。记得从我们小时候起，老爸就总把第一个菜畦种上花儿。高的有白薯花儿，矮一些的是串儿红，挨地儿的就是一铺芫荽花儿。高低错落有致，也都不是名贵的花儿，但花开一片时，粉的，火红的，五彩的，一层层，一团团，真的很美，引得村里人争相来看。那时的老爸，不，连我都觉得神气，美洋洋的。</p><p class="ql-block"> 再往南的菜畦里依次种上各种蔬菜：黄瓜、辣椒、茄子、西红柿、小白菜、水萝卜等，都是老爸自己育秧自己种。村里许多人家都来要秧子，学着自己种。可每次都是老爸种的长势最旺最先成熟。让人家眼热好一阵呢！这么多蔬菜，自家吃不了，东家分，西家送，一家种菜吃半庄呢！每每这时，老爸总是望着满院碧绿的蔬菜，自豪地摸着下巴笑，一边还自言自语：“是老屋的土好。”柿树旁边有一口压水井，那可是村里最早打的一口井。那时每天放学写完作业，我们姐儿仨轮流压水帮老爸浇满院蔬菜。每人50或100下就换人，我们还小，胳膊很困很累，但我们更心疼老爸，愿意为他分担一些。这口井还真效了力呢，菜除了吃，送人，还有剩余，老爸就下庄去卖，攒些钱给我们姐儿仨交学费。</p><p class="ql-block"> 春天，柳树垂着长长的绿枝条。等柳条不再僵直，变得绵软，皮也离骨时，我们便让爸爸或者干脆搬个木凳自己折柳条做柳笛。</p><p class="ql-block"> 做柳笛是有讲究的，我的经验是选颜色翠绿、枝条均匀、没有疤痕、疖距大的柳条才行。开始做柳笛了。先把柳条上的“柳蛾”一只只轻轻掐去，不能用力太猛，否则柳笛会漏气。剪去柳梢，然后用手轻轻地，均匀地拧活拧松柳条，用牙齿咬住柳条大头中间的白棍儿，顺势一抽，柳皮完整地被取了下来。再用刀或剪把取下的柳皮截成几小段，(长短呢，根据自己的喜好而定，长短不同，笛声也不同。）最后在柳笛的一端轻轻用手或刀揩去外面的一小块儿绿皮儿，只剩下里面一层白绿色的薄膜。这样，一支柳笛就做好了！</p><p class="ql-block"> 我和小伙伴们把柳笛叼在嘴上，有的竟叼两只或几只，轻轻地咂着，再慢慢地均匀地用点力，长的，短的，粗的，细的，不同的柳笛便会发出不同味道的声音，短促的，活泼的，尖细的，洪亮的，清脆的，悠扬的，真美妙，反正乐队里是找不全这么多声音。调皮了，就你对着我耳朵吹，我对着你耳朵吹，嘻嘻笑笑，躲躲藏藏，乱中有趣。“那个喜呀，那个乐啊，那个追呀，那个打……”每天我们都变着花儿地吹呀，玩呀，常常绿着手指、嘴唇，天黑了仍意犹未尽，不愿回家。</p><p class="ql-block"> 吹累了，我们也闲不住。折下大把柳条，编柳环。那时我们叫“草帽子”，就是红色电影八路军头上戴的那种。几根柳条拧在一起，每隔一段就再续上几根，短了再续，直到弯成一个头大的圆环，圆环边上蓬着绿叶。戴在头上，顿时有了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感觉。我们排成长队，学着电影《闪闪的红星》中潘冬子他们的样儿，唱着：“红星闪闪，放光彩……”精神抖擞地大踏步地围着村子转圈走，跺得脚疼，尘土也淹没了裤管。现在想起来还兴奋不已。</p><p class="ql-block"> 五月，正是槐花飘香的季节，老槐树上万朵白花，一团团，一簇簇，白雪般铺于浓密的袖珍的绿叶间。微风过处，老屋周围飘散着一缕缕淡淡的幽香。每到这时，我们小孩子最爱做的事就是采槐花，嚼花芯儿。我总是三下五下爬上高高的槐树，采下开得最盛的槐花，掰开花瓣，细细地吮吸、品嚼着甜津津的花芯儿，唇齿留香，简直有如醉如仙的感觉。这时，爬树高手的我总是最骄傲。我总是为树底下眼巴眼望的小伙伴们采最新鲜的花朵。他们笑着，吃着，然后抬着我上下颠呀颠呀，我觉得自己就像高傲的女王，那个得意呦，比吃了槐花芯儿还甜！大人们则烙槐花饼，捣槐花糖。景美，花香，连老屋都享受着槐花带来的舒心和甜蜜……</p><p class="ql-block"> 夏天的中午，太阳热辣辣地照射着，屋里无法午睡，我们就拿两条装粮食用的空口袋，铺在老屋南道边的大槐树下，躺在上面休息。大槐树枝繁叶茂，偶有风时，树叶还沙沙地亲密说话呢！树底下一大片树荫，即使没风，也阴凉得很！有时我们也天南海北的瞎侃，惬意极了！有时没有睡意，一时兴起，就去老屋南的小河沟里钓鱼。我们用细绳拴住一个罐头瓶，再绑上长树棍，瓶里放一层秫米粥粒，轻悄悄把它下到稍有树荫的水里。然后往远里走走，坐在那儿耐心地等鱼去瓶里找食儿。太阳晒得头上脸上直冒油儿，我们都挺有耐心，虔诚地等啊等，“啊！鱼有动静啦！”兴奋的当儿，猛地一提树棍，几条小浮鱼、麦穗鱼便成了“瓮中之鳖”了 。</p><p class="ql-block"> 最过瘾的还是在村西水渠摸鱼的故事。水渠底部的两边长了好些繁茂的水草，夏日的中午，鱼儿们最喜欢在水草丛里休息了。这使得小孩子们纷纷下河捉鱼。脚在水中要轻抬轻放，不能惊扰到鱼儿。待走近水草丛了，猫下腰，低下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只手猛地往上一起一攒，差不多每次都能收获几条鱼儿。眼见鱼儿在手上“扑棱”翻动，欢喜透了！姐和弟最喜欢下水摸鱼了，他俩在水里摸，摸到就往水渠顶上抛，我喜滋滋地在渠上等着接鱼，然后用狗尾巴草从鱼儿的腮、嘴处串成一串儿。他俩一会儿一抛，亮闪闪的小鲫鱼儿在空中翻转跳跃，上下乱飞，忙得我眼睛都盯不过来了，我就用他俩的鞋子扣住鱼儿，一会再接着串鱼儿。一会儿功夫，就串了11串儿。好家伙！也太容易了吧！痒痒的我也下了水，准备过把瘾。我学着姐弟的样子，双手一扣，“啊！”我被手中的家伙吓到了，叫嚷着甩手一扔，原来竟摸到了一只疙里疙瘩的癞蛤蟆！我惊魂不定，半天才缓过神儿来。哎！那次捉鱼的经历之后，我就再也不敢下水摸鱼了……</p><p class="ql-block"> 到了晚上，有蚊子了，吃完晚饭，家家户户都到屋顶上乘凉，坐的坐，躺的躺，扇扇子的扇扇子。大家都撺掇老爸吹几段口琴，随着悠扬的琴声，有的还跟着哼唱起来。邻居四叔也手痒痒了，抱来凤凰琴，拨弄起来，大家就笑着，说着，唱着，一直折腾到半夜，好不开心！也忘记了白日的劳累。老屋也默默地承载着我们，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也跟我们一起快乐。</p><p class="ql-block"> 秋天到了，院子里的柿树结满了橙红色的柿子，压弯了树枝，老爸自制了小网兜儿，用长竹竿挑着，瞄准柿子，那么一翻转，一勾，一拽，一个柿子就落网了。有时枝头的柿子太高了，或者用网兜不得劲儿时，我这爬树高手总是自告奋勇，“噌噌”几下，爬上高树枝，不管老妈的担心、嗔怪，摘下来就好了。看着满筐的红柿子，欣喜涌上眉梢儿，笑意写在脸上。</p><p class="ql-block"> 晴朗的夜晚，我们小孩最喜欢玩“跳大锁”，在老屋的北院儿，两组小伙伴手拉手，连起一道坚固的城墙，任攻城的勇士勇猛冲击，守城队员誓死保卫家园：“跳大锁，这么高，你们房上几把刀？三把刀！啥刀？犁刀；啥开？钥匙开。嘀了嘟噜给大老爷带过来！”我们的口号和欢笑声响彻在老屋上空。玩到天黑，玩到月明，父母不呼唤我们，绝不会回家！</p><p class="ql-block"> 冬天，放寒假了，我们更自在。天冷了，老爸在老屋后门口夹上风帐保暖。我们则在风帐里藏猫猫儿。从这家风帐藏到那家风帐里，跑着，窜着，记得老弟老追着我们跑，他太小，跟我们玩不到一块儿，我们不想带他玩，他就哭。转眼我们藏到秀杰家的风帐里，哈，把老弟彻底给甩掉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冬天出奇地冷，河沟的冰冻得可结实了。天再冷也冻不住孩子们的心。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袄，蒙上花头巾，到冰上玩耍。孩子们不论大小，都带上家长做的冰车来滑冰。坐在冰车上，两只手握紧冰锥，不停地快速向前扎呀，滑呀，为了能取胜，连小屁股都一个劲儿往前拱啊拱的，生怕落后。一场比赛下来，脸也冻红了，脑门儿也出汗了。叫喊声，欢笑声此起彼伏。也有的孩子在冰上玩“打猴儿”。（学名叫陀螺）鞭子啪啪抽，“猴儿”滴溜溜儿转，人也跟着跑，正得意，脚下一滑，摔个屁股墩儿，惹得旁边的人哈哈笑起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老屋哇老屋，你带给我太多的欢乐，正是在你笑意地陪伴、爱抚下，我度过了愉快而难忘的玩耍年代，开始了少年的学习期……</p><p class="ql-block"> 老屋的故事太多太多，那热闹的小院儿，那炊烟袅袅的烟囱，那温馨的小屋，那狭窄的土炕，那昏暗的灯光，那阵阵欢声笑语，还有，一切的一切将永远铭刻在我记忆的最深处。</p><p class="ql-block"> 该走了，我要在老屋前再停留一会儿，一个人静静地。虽然老屋已失去了往日的欢颜，虽然老屋已缠满了枯草。只有房檐下、草丛间叶子与叶子相互轻轻的拍打声，唱着当年一样的摇篮曲，摇曳着童年梦，诉说着老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