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银河思乡情

春风

席慕蓉有一首诗叫做《乡愁》，她在诗里写到：“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我深有同感。

对故乡的思念总在夜深人静，透过明窗，望着银河系里眨眼的星星，这时的思愫最清晰，灵魂最缥缈。我总在想，为什么那么多文人骚客写乡愁，并将乡愁文章描述得登峰造极？我迟钝之脑总这样认为：故乡是生养之地，大多数人最率真无忧、单纯质朴、花样美好的婴、幼、青春期都生活于故乡，我们那时天真无邪，所闻、所见、所交都是美好无暇，对童年、对家乡的美好回忆是人一生中抹不掉、解不开的思乡情怀。

家乡小镇地处汉江平原北，那里土地肥沃，沟渠网织，河塘星布，一眼平川。小镇因有上可至荆楚，下能达武汉的两条人工运河，故名二河。

在50年代以前的自然经济时代，水路交通的便利是决定地域是否繁荣兴旺不可缺的硬件指标，家乡的两条河流就担负起滋养乡民、繁荣经济之大任。

70年代之前，那时家乡小镇还没被改建。两里长的街面铺着整齐光滑的青石块，地下排水沟深而宽，大雨过后，滚滚的雨水便很快流入地下水网，地面从不聚水。

每到夏天，大人、小孩拖着木制厚底拖鞋，清脆的哒哒声相互呼应，像一曲曲交响乐曲！

街道两旁整洁、古典、雅致的两层楼商用民居，外部白墙黛瓦、飞檐反宇，巧夺天工；内部装潢讲究，绵长幽深但布局分明。进入大而亮堂的门面，第一层地面用一寸见方的杉木板铺得天衣无缝，墙体两面用薄杉板包裹镶边，防潮又美观。第二层厚厚的杉板铺设，主要作堆存货物。门窗上全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精美浮雕。往后走，进入客厅，客厅两边摆放着八仙大椅和茶几，这里是客商与老板洽谈生意，签订契约之地。再后面，中间有一个四方大天窗，两边各有一排卧房，透过房间窗户可见蓝天白云。特别是晚上那眨着眼睛的星星和皎洁的月亮，特别撩人浮想涟涟。诗仙李白所作：“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经典诗句的完成，一定是客投在这样的客栈吧！最后面是餐厅、厨房，这里也有一个小天窗，所以特别透气明亮。

房屋前后几十根粗壮的站柱像两排哨兵，雄伟地顶着几十根横圆的柃子，每根站柱下面都用下方上圆的石墩垫着，起着防潮美观作用。

解放后，这样的大房子被公私合营了，政府将它分给了无房居民，每个房间就是一户家庭。我家有幸分得一个房间，因此，我得以在这个深宅大院里度过了欢快的童年！

记得我住的这个大院有八户家庭，大家住着似亲人，谁家有好事、忧事都相互帮衬。记得有一天晚上，我睡得香甜迷糊，母亲将我从睡梦中摇醒，她手中拿一瓷碗，要我撒尿于碗中。以后才知那晚我们所住大院一户媳妇生孩子，母亲和一伙妇女忙腾了一晚上，烧开水、请接生婆、缝包布……。据说坐月子喝童子尿可止血生肌。成年后每想起觉得有点可笑，但足见那时的乡里乡亲的至真至诚。

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夏天大暴雨降临。每当雨水降临，各家各户都要将自家的木桶、木盆摆放在天窗四周接雨水，以备杂用（那时没有自来水，用水要到很远的河里肩挑）。但小孩子哪知道那么多，将柔嫩的小手小脚泡入凉爽清透的水中嬉戏打闹，你用水溅我，我用水泼你，我们称“打水杖”。彼此被弄得衣裤全湿，身体冰凉，才不情愿地被各家大人拖着回家。

最惬意的是夏日夜幕降临，家家将洗得干干净净的竹床摆放在天井四周，洗澡后躺在冰凉的竹床上，享受着从天窗上空飘下的徐徐凉风。小孩子躺在母亲的怀抱，要母亲数星星，要奶奶讲鬼神的故事。男人都大声讲着杂闻，在黑暗的夜晚，男人嘴边的香烟一闪一闪的，像汉江上的夜航灯塔。

临水而兴，商贾云集。家乡小镇的商业街仅两里之长，老字号商铺有几十号，排列科学有序、合理。

老辈将商业街分为上街、中街、下街。上街手艺人诸多。铁匠铺、银铺、篾匠铺、木工坊、皮革、缝纫……应有尽有。中街为小镇支柱产业，粮行、百货、杂铺……。下街餐饮、客栈、小吃、酿酒……麻雀虽小，也是五脏俱全。那时小镇从早到晚人来人往，繁华、喧闹。

商业的繁荣自然带动了消费，尤其是餐饮业的兴旺。家乡的“三蒸”即清蒸、粉蒸、泡蒸，色香、嫩滑、爽口，回味无穷。特别是小吃品种多样，特色独创。最使人难以忘怀的是糊汤米粉。在汉多年很难找到一间糊汤米粉馆，有时偶尔碰上一家，但味道相差甚远。

餐饮业的发达离不开丰富、充足、优质的食材食料。小镇周边肥沃的土地，众多的湖泊、堰塘里培育和野生的食材鲜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长流甘泉。在国家三年自然灾害，物资贫乏的时期，家乡人民靠得天独厚，湖乡丰富的莲藕、鱼虾、野菜……日子过得富足有余，肚皮还没多受委屈。

作为上层建筑的文化，它的繁荣是离不开一定的经济基础。家乡的商业兴旺，村民的富足，给了文化、文艺绵长而兴盛的生命力。

学校师资力量雄厚，学生满员充足，教室座无虚席，从家乡走出去的人才辈出。

特别值得一说的是家乡的文艺剧团，在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小镇就有两个文艺剧团。一个是镇上各单位抽调的有文艺专长职工组建的镇剧团。另一个是由镇周边生产队组建的生产队剧团。两个剧团各有千秋，镇剧团擅长演现代剧，生产队剧团擅长演古装戏。

难能可贵的是，所有剧组人员都没有薪资，都是牺牲自身的休息时间排练演出。特别让人敬佩、赞颂的生产队剧团，他们为了坚持演出，驻扎在匡姓祠堂内，他们创建了一个草包厂，白天剧组人员打草包维持生活开支，晚上排练或演出。演出是不卖门票的，完全属于无私奉献，剧团人员发挥自己的爱好执着地给家乡人民带来无限欢乐！

家乡虽属汉川管辖，但它紧邻天门、仙桃，故受多方文化冲击、影响。家乡人民喜好楚剧，又钟爱天沔花鼓戏。家乡的剧团无所不能，既擅长楚剧，又擅演花鼓戏。

每每夜幕降临，匡姓祠堂内灯火通明，锣鼓齐鸣，祠堂里聚满小孩、大人，舞台上扮相逼真的生、旦、净、末、丑各显神通。小姐扮相温婉美丽，小生年轻英俊，老生儒雅文弱，小丑相貌丑陋……。特爱听花鼓戏里小姐悲情的唱腔，每演到小姐面向观众膝盖跪地，剧情就到达了高潮，这时锣鼓急烈地响起，二胡、板胡、笛子似天籁之音，小姐婉转绵长的嗓音高亢、悲凄，唱到情深处，演员泪花洗面，台下观众鸦雀无声，善良的妇女、老人鼻泪双流，并哭出了声。

谢幕了，观众掌声雷鸣。

在那个没有网络、电视的年代，家乡的演出剧团涵养了乡民的精神世界，凝聚了民心，活跃了乡土文化。给了乡民满满快乐，给了我们珍惜回忆。

在我深深的记忆里，最不敢忘记的就是那些为家乡人民带来快乐，为家乡精神文明作出了贡献的民间文艺爱好者，他（她）们不为名利，只是为了自身的爱好、追求。他（她）们中有我熟知的朋友、同学。最让我想写的有这样一个朋友，她家属商品粮户籍，她也拥有那个时代让农村人羡慕的商品粮户口，但她为了自己的文艺追求，硬是将自己的商品粮户口迁到了生产队，以表示自己坚定决心，并之与剧团同生死共命运。想想那个时代的人对爱好的执着，对理想的追求是何等痴迷！

还有一家三姐妹，人才个个出众，姐姐饰老生，二妹饰花旦，小妹更是多才多艺，二胡拉得如诉如泣。为了剧团的兴旺，她们都毫不犹豫加入其中。她们中还有些人为了演戏，将自己结婚谈朋友的日期一拖再拖，之后成了大龄之人……

他（她）们中很多人为了演戏，错过了当时招工、招干、招生的众多时机。正因为有了这一批不计得失、不计报酬、甘愿奉献家乡的文艺精英，才有了家乡绵长的繁荣。他（她）们这种精神发人深思，需要代代去传承。

(文中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