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本世纪初，北塘区城管局组织街道城管主任和科长去福建参观学习。在厦门机场，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见行李传送带上空无一物，周围的人也已基本散去。我惊呼：“我的行李去哪了？”</p><p class="ql-block"> “在这里！”我循着声音望去，一张憨厚的脸，朝我微笑着。说完，那人在长椅上站了起来，提着我和他自己的两只行李箱说“走吧！”我望着这位长者替我拎箱子，无论如何过意不去。我急忙上前抢夺自己的箱子，那长者却紧握在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并调侃道：我脑子不如你，你力气却不如我。</p><p class="ql-block"> 上了接机大巴后，我悄悄的问邻座的一位城管主任：“前面那位长者是谁呀？”</p><p class="ql-block"> 这位城管主任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你居然不认识？他叫陈世昌，是惠龙街道的城管主任。在全区的城管主任例会上，人家还为你打过抱不平，那天他拿着一张《无锡日报》对大家讲：你们看看这报上玩笑开大了，这社区第一支保洁专业队伍，众所周知是由西新街道率先组建的，况且全市那“黄马甲”的工作服，都是由这个街道的何科去拉的太湖水啤酒公司赞助。怎么如今却花落别家了呢？陈主任为你据理力争，我还以为你们早就认识呢。我听了此番介绍，不由得羞愧满面，同时对陈世昌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的精神，充满感激之情。</p><p class="ql-block"> 我仔细打量起陈世昌，他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臊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身上没半点明哲保身的官场习气，爱打抱不平，真可谓是侠义仁心。其形象活脱脱就似《水浒传》中的鲁智深！</p><p class="ql-block"> 陈世昌就这样走进了我的心目中。到宾馆安排房间时，我主动要求与他同居一室。 </p><p class="ql-block"> 陈世昌连忙摇手说：“我睡觉打呼噜的声音，堪比飞机引擎轰鸣，一般人是无法忍受的。”我淡然一笑道：“那就让我试试吧！”</p><p class="ql-block">继而，我又调侃：“用飞机引擎声来形容打呼噜，我真是感觉新鲜！”陈世昌忍俊不禁道：这也许是出于长期以来养成的职业习惯，转业前我是空军某部的战斗机飞行员，所驾歼-6是中国第一代超音速战斗机，曾是解放军空军和海军航空兵装备数量最多、服役时间最长、战果最辉煌的国产机型。</p><p class="ql-block"> 当晚陈世昌兴高采烈，从军营生活转而侃到认识我的过程。那天全市在你们街道召开城管工作现场会，当我们大家都还在为市容市貌整治而为难时，你们巳经提出了建立城市环境长效管理机制的观念，在参观你办公室时，墙上挂着长效管理体系保证图让我大开眼界、心悦诚服，主干道秩序由“三包三禁”队与执法队负责；次干道与街巷里弄由社区保洁队、河道打捞队与督查队负责。你们真正将城管工作横包到边、纵包到底，不留死角。这些队伍的建立，还解决了许多下岗工人的就业问题。但这些队伍的建立，都少不了一个“钱”字，今晚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收钱之道。</p><p class="ql-block"> 我淡然一笑答道：这秘诀就在于“利他”两字。他大惑不解地问道：收人家的钱，怎么还能谈得上“利他”，我们收个“门前三包费”，店主都叫苦不迭，骂我们是讨债鬼。</p><p class="ql-block"> 我笑答：我们从不介意这种小钱，否则会有损于街道形象。他听到这里，猛然一跃起身，靠在床背上，急追不放地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弄到钱的呢？</p><p class="ql-block"> 我卖了一个关子说：“时间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吧！”</p><p class="ql-block"> 话都说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他怎么肯就此罢休呢？他起身替我沏满了茶水，并给我点燃了香烟，不依不饶地催我赶快继续下文。</p><p class="ql-block"> 我跟他讲了一个小故事。就说全市社区保洁员“黄马甲”的赞助商吧，当年太湖水和三得利的两家啤酒公司，广告战激烈异常，残酷的程度发展到明火执仗地竞相覆盖对方宣传贴纸，太湖水公司的陈总一脸无奈地找到我说：你在城管条线工作多年，相必关系都很熟悉，能否让执法部门加大对三得利公司乱张贴处罚的力度？我反问：对太湖水公司乱张贴网开一面？见陈总无语，我继而和颜悦色道：“如果为贵司策划一个无法覆盖的广告如何呢？”陈总差点被笑喷：“人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策划？你到说来听听。”</p><p class="ql-block"> 我慢条斯理地向他一一道来：眼下市城管局在组建社区包洁专业队伍，正为“黄马甲”工作服的制作费用而犯愁，贵司可主动承担起这笔资金，以回馈社会为切入点，“黄马甲”打上太湖水啤酒公司广告，这样贵司还有被覆盖之忧吗？而且这笔资金也远远低于你们的广告费用吧？届时再举行一个捐赠仪式，我为贵司邀请全市各大媒体广泛宣传报道。陈总连声称妙，当场就拍板实施这个方案，此后这个策划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新西兰的老总还特地赶来致谢。黄马甲的制作费用就这样轻松解决了。政府的支出免除了，企业也获得了最大的实惠。这难道不是“利他”吗？</p><p class="ql-block"> 陈世昌听完这个故事后，连连称道：你这个家伙，不仅有城管科长的匪气和霸气，还不乏儒商之气！</p><p class="ql-block"> 此刻，窗外巳露出鱼肚白色，陈世昌催我早些睡了。待我醒来时，已时近上午十点。我转身一看邻床空空荡荡，急忙寻找后发现：陈世昌竟然睡在房门口的地上。我急忙请他上床休息，他却不无歉意地告诉我：我睡觉鼾声如雷，生怕吵醒你，这才换个地方去睡了。</p><p class="ql-block"> 简单朴实的一句话，让我百感交集：国家培养一个飞行员，要付出巨大代价，因此飞行员的待遇要居各行各业之首，即使是转业后，也会有养尊处优的生活习性。陈世昌睡地铺，其知趣自律、为他人着想的高度是非常人所能企及的。</p><p class="ql-block"> 十多年过去后，陈世昌未料我也去惠龙街道工作了，他连忙说要为我接风。走进酒店包厢，却见只有他一个人，他笑呵呵地连忙解释：“惠龙是北塘区的西伯利亚，你到这里来工作，想必是逼走华容道。我知道你心情压抑，所以也没请其他人作陪，就我们俩私聊吧！”</p><p class="ql-block"> 听完这话，我放声大笑：在我的人生辞典里，就找不出“压抑”这两个字，虽说有人对我虎视耽耽，但我继续留在原单位，料那人对我也奈何不得。同时，个人觉得只是不必要与小人去周旋，还是三十六计 走为上策；况且不久惠龙街道就要和山北镇合并了，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经济实力和工作环境，都要胜过城区任何一个街道。</p><p class="ql-block"> 听了我这番话后，陈世昌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了。他用惺惺相惜的口吻说：我们都是干活的人，就像建筑工地上的脚手架，到大楼竣工剪彩的时候，我们早就退场了。我俩就是一根藤上的苦瓜，我不适应在地方工作，你不适合在机关做事。</p><p class="ql-block"> 我和陈世昌虽然同事十多年，但交往的机会却屈指可数。直至日前同事聚会，方知他因患脑肿瘤压迫血管的疾病，也许是飞行员高空辐射和相对缺氧，导致血管已呈葫芦状，上海长海医院三次微创疏通血管均未奏效，于2020年11月7日抢救无效逝世，享年71岁。</p><p class="ql-block"> 同事们对他的评价是为人正直、心底善良，对部下更是体贴关怀。做人一辈子，能做到有口皆碑实属不易。</p><p class="ql-block"> 我在扼腕叹息“好人不长命”之时，一幕幕往事也涌上心头，拎行李，抱不平、睡地铺，还有那顿接风酒。陈世昌鲜活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他正驾着战机飞向极乐世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