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屋里的傻大姐

寒水石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城，与繁华，抑或荒凉都无关。 解放战争时期，在西北的边塞要地，驻扎着一位国民党高级将领，后来，在日益严峻的革命形势下，国共两党之间的矛盾逐渐白热化，人们开始按照自己内心的声音和信仰选择去留……于是，这位将领萌生了亲共的意念，并开始着手谋划集体策反！可惜，天不遂人愿，往日的亲信刺杀了他，使得这本该在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页就此消散，没有人知道后来的故事，但同时，这也恰恰开启了新的故事！ 将领牺牲后，几名素日里备受恩惠的勤务兵乘着夜色将一大家老小遗孀们送出了军事辖区，一路奔波回了老家——那个被无数深深浅浅的沟壑镶嵌着的地方——葡萄沟！此后，夫人不再是原来的夫人，改嫁给了当地一个作坊主，直到随身带出的最后一件配饰被骗变卖；少爷也不再是原来的少爷，穷困潦倒的生活给了他无比坚强的意志，尽管竭力隐姓埋名，可还是被好事之徒戳着鼻梁骨硬生生地打成了“反革命”，戴高帽子的日子里他倍受凌辱……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少爷被平反，登上了三尺讲台，从此告别了那场历史性的噩梦。本以为新生活可以就此开启，但被文革摧残的身体还是过早地亮起了红灯，少爷因病早逝，留下了顽强的妻子、四个女儿以及正嗷嗷待哺的儿子…… 在葡萄沟有一个神话般的乐园，因盛产红枣而得名——枣树湾——那里有山有水，也有人儿！ 傻大姐，最早是《红楼梦》里的一个形象，因似痴似颠而得名，又因非痴非颠而闻名。无独有偶，在枣树湾也曾经住着一位傻大姐，她是那名将领的后代，是那位少爷的四千金！ 枣树湾埋葬着她的童年，收藏着她的记忆，当然，也孕育着她的梦……上世纪90年代，傻大姐出落得亭亭玉立，有少女全部的妖娆和动人，却也有黛玉般特有的情结和脱俗，她爱文字、爱鲁迅、爱自然、爱祖国，爱所有能爱和不能爱的一切，于是，她不停地写，写天堂中的瞎子，写祖国的荣誉，写大杂院，写澳门，当然，也写枣树湾！ 那个年代，几乎每个青年都有一本日记，将日记本夹在肘下漫步校园林荫道也是人人争相效仿的一件流行事儿，可不同的是，傻大姐的日记本总压在枕下，她还特地为这本极普通不过的日记取了个名儿，叫“不老屋”，扉页写着一行字：“在你的微笑中，我看到了荒原上的篝火，深夜里的曙光……” 不老屋，我曾经试图了解这个名字的来由，是葡萄沟，还是枣树湾，又或者是她内心的那座城…… 只能说，人是社会的人，傻大姐也不例外。出生在父母哀怨目光下的她从小就理小平头、穿大裤衩，一天天、一年年学习去适应没有父亲的生活，假小子的装扮多少也折射出母亲坚强的内心——在县城的某一处街角，曾经摆着一个卖凉粉鱼儿的小摊，在那里，傻大姐第一次哭了，她决心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母亲：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师范学校的学习是无比美好的，那是她最向往的事业起点，她傻傻地发誓，要为教育事业而献身……在那里，她认识了才华横溢的美术老师，他握着她的手一起学画冬天的芙蓉，顷刻间，长久掩埋内心的少女柔情一下子迸发出来，他们恋爱了……后来，她追随他，陪他一起创业，夜半时分翻门越墙，她傻傻地相信，未来很美好！ 十年过去了，街角的凉粉鱼儿小摊早已搬离，教育战线上各种荣誉扑面而来，老公在他特定的领域春风得意，日子看似一天比一天好了，可这时，傻大姐迷茫了，穿着名牌服饰坐在高级轿车里的傻大姐哭了：母亲老了，曾经无比坚强的脊背驼了；儿子长大了，曾经无比挚爱的讲台终抵不过家庭的责任；就连曾经艺术气息浓厚的老公也被生活所迫搁下了画笔……在一切物质都不匮乏的今天，傻大姐真傻了！ 她一味沉浸在回忆中，回忆起枣树湾的童年，回忆起校园河边的漫步，回忆起冬天的芙蓉，回忆起那一碗又一碗的凉粉鱼儿……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感叹起来：老了，老了，真的老了！其实，她才30岁！ 她拼命地想挽留什么…… 她从煤房中落满灰尘的破旧箱子里翻出了两本日记，其中有一本名叫《不老屋》，封面的页角已然泛黄，上面有她的简笔画：房子，栅栏，小鸟，两个牵手的人儿…… 我小心翼翼地翻看着这本日记，生怕一个不小心破坏了多年前的那些痕迹—— 不老屋里藏着一个童话，一个关于生命的和人的童话！ 不老屋里住着一个女人，一个因爱而生、因情而真、因纯而可爱、因可爱而傻的女人——姑且让我称之傻大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