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勇桦

<p class="ql-block">  我的大哥,农历一九五五年冬月二十五日生,一九九三年七月初八非正常去世,年仅三十八岁!</p><p class="ql-block"> 大哥,不该逝而英年逝去,撕碎了全家人的心。这心伤,永远不能愈合,永远流血,永远剧痛!</p><p class="ql-block"> 他的离世,代价惨痛!教训刻骨!</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 <b>——题记</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哥,我不能想你,一想起你,眼泪就忍不住。</p><p class="ql-block"> 大哥,你远走二十七年了,还让我如此心痛。</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零年十一月六日,看见侄女云霞微信朋友圈写道:“昨晚梦到和你打电话,我哭着说:离开那么久了,现在才联系!一直哭一直哭。然后在梦里想起来我在做梦,想起来你的离开是永远,可我还是好希望在梦里时不时的见到你啊………</p><p class="ql-block"> 记不起梦里你有没有说话,但我还是感受到了那谁也给不了我的,宁静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我以为是她梦见自己的爸爸,我的大哥了,一下子泪水就流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问她:“你梦见你爸爸了吗?”</p><p class="ql-block"> “是奶奶。”</p><p class="ql-block"> 我的眼泪更不能控制了。大哥,你和妈妈的离去,都让我心如刀割!</p><p class="ql-block"> 妈妈算是寿终正寝,而你算什么?你是不负责任!你是狠心!</p><p class="ql-block"> 你当年才三十八岁啊,你一不小心就丢下妻子,丢下幼儿,丢下老父老母,丢下兄弟姐妹,就撒手走了,一去就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 我恨你,我怨你,我痛你啊!</p> <p>  我儿时初记事,大约六、七岁时,大哥在云南保山当兵。他寄回他一身军装的相片,英武、俊朗。看了心里敬爱、羡慕、骄傲!对小伙伴说:“看,我家大哥,是解放军!”自家大哥竟然是解放军,心里无比自豪,且神往,做梦自己也当了解放军,神气得很。</p><p> 大哥写信回来,二哥念信给父母听。大哥在信中说越南人侵犯我边疆,他已申请上战场,要保卫国土。父母一脸忧愁。</p><p> 好像父亲为这事放心不下,带着母亲的担忧,去大哥部队去看他。父亲回来时,带来了他的好些身着军装的相片,还有和父亲的合影。</p><p> 最终大哥没有上战场,在部队当了四年兵退伍回家了。他在部队做过短时间的炊事员,之后便调到解放军六十四医院学习检验,学成后在该院做检验科医生至退伍。</p><p> 大哥退伍回家后,空有一身检验技术,而无用武之地。限于农民身份,没有任何医院可以聘请他,因为当时根本没有“聘请”一说。</p><p> 他退伍回来时,带回的除了军装,还有白大褂,一大摞厚本厚本的医学书籍,一大堆文学书刊和少许检验器械、器皿。</p><p> 大哥爱看书,我也跟他学。他的那些文学书籍,让我喜欢上了文学,他是我爱好文学的启蒙老师。</p><p> 大哥带了那些医学书籍和器械回来,是心里不舍,他舍不得丢了自己在医院辛辛苦苦学下的医学检验技术。然而,有什么办法呢?</p><p> 大哥还是不认命,他不甘心就做一个只和泥巴打交道的农民,他不死心,他要继续追求,他心里有自己的梦想。</p><p> 大哥读小学四年级时,父亲生病,家里只有母亲和已辍学在家的大姐挣工分,生活艰难。父亲叫他不上学了,回家挣工分养家。他在忧愁绝望时,好在幺叔喝斥他,叫他必须上学去,说“小小年龄能挣多少工分?”。父亲不再坚持。他得以继续读完高中。但在十年动乱中,高考既也取消,如何能安心学习?</p><p> 大哥高中毕业后,在生产队出过工,在大队林场看过林。我隐约的印象里,他夏天爱赤裸上身,皮肤被阳光晒得乌黑闪亮。</p><p> 他不想做农民,想吃上公家饭。当时只有一途,就是去参军。他报名参军,经考察体检,一切合格,但公社一个领导卡着不放,他心急如焚,向幺叔哭诉,说不想活了。幺叔训他宽慰他,并直接到区武装部陈情,区武装部越过公社直接发通知。一九七七年冬,大哥参军如愿。</p><p> 四年兵回来,他一个没有关系,没有背景的农家子弟跃不出“农门”,当不成公家人。</p><p> 大哥想通过参军改变命运的梦,破灭了。</p><p> 大哥于心不甘。退伍回家大约一二年之后吧,乡政府招考干部,四选一,他前去报名应考,考下来感觉不错,心里又升起了一些希望。但最后考试分数没有公布,“考上”的是乡领导的侄儿。</p><p> 怎奈何?但大哥还是不死心当农民,又去考民办教师。因为乡村教师稀缺,他又考试前茅,就顺利当了本村大桥小学民办老师,并负责小学校长。从此,大哥一边教书,一边务农。因为仅凭教书的那点极微薄工资,养不活妻儿老小。</p><p> 大哥青年时的愿望和奋斗,好似《平凡的世界》里的主人公,心怀梦想的农村青年孙少平。我在读这本经典名箸叙写孙少平的奋斗经历时,就会不自觉地想到大哥。</p><p> 大哥没有很好实现自己的梦想,心里是有所缺憾的,所以他关心我的学习。</p><p> 他退伍回来不久,当时我在谷溪小学读四年级,有一天早晨下雨,我一路泥泞向学校去,迟到了不敢去教室,就在学校旁一侧躲起,等下课再去教室。</p><p> 正在冷风冷雨中瑟缩时,躲避的地方突然出现了大哥。他大声吼道:“为哪样不去上课?躲在这点?”</p><p> 我被这突然的袭击吓懵了,无以回答,不知所措。</p><p> 大哥抬起手,打了我一个巴掌。</p><p> 其实他打得一点也不重,我一点也没感到痛,倒感觉他那大手掌热乎乎的温暖,就因这温暖,我哭得伤心,眼泪只顾淌。大哥温暖的这一巴掌,一直温暖着我(写到这里,我的眼眶润了)。</p><p> 原来,大哥是路过学校去某地办事,顺路看看我上课。</p><p> 我在读第二个初二前,都是不喜欢学习的。让我发奋读书的,是一场冰雹下母亲表现出的惊恐和无助神情。那天,我除了心痛母亲之外,第一次深刻地感到,在生产条件低劣,靠天吃饭的环境下,做一个农民的艰辛和担惊受怕,所以我下定决心要通过读书跃出“农门”了!我心里有了和大哥一样的梦想了。</p><p> 当时我读初二,学习成绩可以说很差,只有语文及格。于是我向大哥说:“我要留级,重读初二。”大哥似乎看到了我的决心,他就去我就读的新场中学,找熟识的老师帮忙,让我留级初二。</p><p> 我留级初二,学习成绩便“突飞猛进”,一度争到班上前十名。记得初三那年,我一心学习迎考,每天无时无刻不抱着书本温习,没时间干农活。父亲是个勤劳的庄稼人,有时便看不惯我的“悠闲”,就要安排我活路。大哥说:</p><p> “让他专心学习吧,不要分散他的精力。”</p><p> 于是,我那一整年度,在周末和假期,除了放牛(放牛不耽误看书)之外,没有干个一点重体力农活。一九八七年初三毕业参加中考,一举考取贵阳市师范学校,我成功跃出“农门”了!我明显感觉到了大哥的高兴。</p><p> 一九九零年我师范毕业,回家乡新场中学当了老师,和大哥成了同行。</p><p> 大哥兢兢业业教书,条条理理管理学校,工作能力不彰自显,曾当选大桥村党支部委员,参与村党支部事务。</p><p> 幺叔常说:“永富(大哥名),能说会写,思路清晰,是个人才!”</p> <p>  公历一九九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大哥被电击,去世那天,我在新添寨女朋友家玩。正值暑假,还未开学,但当天下午我莫名其妙地心里烦躁,坐立不安,想回新场。女朋友觉得奇怪,就坐中巴车陪我一起从新添寨起乘回新场中学。</p><p> 当天太阳大,天气闷热,在中巴车的摇晃中我昏昏入睡。在昏睡中,我突然惊骇猛醒,并脱口喊一声“大哥!”昏昏然中心惊肉跳。女朋友惊异,问我怎么了?</p><p> “大哥出事了!”我说。</p><p> “什么事?你做梦了吗?”</p><p> “没有做梦,突然惊醒了。”</p><p> 我清醒过来,心想,大哥怎么会有事呢?不会的,遂心平静下来,不再想。</p><p> 傍晚时分,我们到达学校,不一会,堂弟鄢永刚急急地来通知我,说:</p><p> “大哥被电打倒了!你快回家!”</p><p> 我心一惊:“老火不?”</p><p> “还好……”永刚含糊其辞。</p><p> 其实,此时大哥已经去世。</p><p> 后来我推算知道,我从睡中惊醒时,正是大哥被电击倒时。</p><p> 我写此文时,大哥的大女儿云霞对我说:“爸爸过世那天,我在大姑妈家和秋梅姐玩,玩着玩着我就莫名其妙的流眼泪了。秋梅姐问我怎么了,我说想回家……第二天,好像是明二大叔和罗叔叔接我回家,但是什么也没给我说。到扎佐坐三轮车,罗叔叔抱起我,我的眼泪就滴到他手上了。他们还小声讨论是不是应该对我说……”</p><p> 这是血亲之间的心灵感应。</p><p> 当知道大哥被电打那一刻,我心惶急,立即和永刚骑单车往二亩家里急赶。</p><p> 我来到家,丢了单车,扑向停放大哥的堂屋。在堂屋的右上角,大哥直挺挺地仰躺在木板上。</p><p> 我扑倒在他身边,双手握住他已乌黑冰凉的右手,看着他乌黑的脸庞(被电击致死,皮肤呈乌黑色),泪流如泉,泣不成声,痛不欲生。</p><p> 大哥出事时,我和二哥都不在。二哥先我赶到,学医的他询问了事发细节。大哥只是被电压本就不足的民用两相照明电击昏,只要把电断了,和电线分离,不用管他,他都会醒过来的。然而在家的,没有一点心肺复苏知识技能的堂兄弟们,在救人心切之下,为他做心肺复苏时,把向嘴里吹气,反做成,从他嘴里向外拼命的吸气,反复多次,活生生将他吸死了。</p><p> 二哥流着泪对我说了大哥的真正死因,我的心,痛得胜似千刀剐割!</p><p> 痛!痛!痛啊!(行文至此,已失声痛哭。)</p><p> 二哥叫我不要说,更不能对父母说。</p><p> 能怪谁呢?只能怪大哥在接电线时违反操作规程,赤足徒手接裸线,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犯低级错误把自己的命给弄没了!</p><p> 年迈的父母更是悲恸惨切。我们兄弟姐妹一次次和二老抱头痛哭。</p><p> 大嫂无数次恸哭昏死过去。</p><p> 大哥的小女儿云辉只有四岁多,她在她爸爸遗体旁嫩声说:</p><p> “爸爸睡着了。”</p> <p>  殡仪馆的车来了,在送大哥遗体上车去火化之前,二哥去摸了摸已缠了白布的他的脸,双手扶正他的头。</p><p> 我随灵车到大营坡殡仪馆,看着大哥被推进去了,此时,我奇怪自己没有流泪,好像泪水已淌完了。</p><p> 不一会,我看见火化炉那高耸入云的烟囱涌出了一股股浓白的烟雾。我仰望那烟雾,望着他飘向那高远阴郁的天空。大哥升天了。双行泪,又滑下我的脸颊。</p><p> 大哥在出事之前,已经知道自己即将民办教师转正为公办教师了,这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理想。</p><p> 大哥, 你追求的梦想,在你的努力和坚持之下,就要如期成真了,但你却,却把自己的命,弄没了!</p><p> 大哥离我们远行二十七年了,我都老了,他在我的心里,永远是三十八岁时的模样——稳健、俊朗。</p><p> 这二十七年来,我最不敢想起的,就是他!但他却时不时来到我的梦里,其音容笑貌,神态举止,完全和生前一样。在梦里,我从未想到过,他已亡故。</p><p> 大哥,你在我心里永远不会老,永远那么年轻俊朗,这年轻俊朗,却使我永远揪心疼痛。</p><p> 大哥,你既然那么年轻,那在天堂里,好好照顾母亲吧。</p><p><br></p><p style="text-align: right;"><b>二零二零年十二月一日泪笔</b></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