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风雪瘦能当 ——岁末龙场揖师记

行云流水

 (一)

阮郎归 · 山前灯火欲黄昏

山前灯火欲黄昏，山头来去云。

鹧鸪声里数家村，潇湘逢故人。

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

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

 岁末风雪黄昏，触景生情，有时会起南宋辛弃疾这首词来。

"山前灯火欲黄昏"，"少年鞍马尘"，是啊，最近重读冈田武彦老师的《王阳明传》，收获颇多，假如去他悟道的地方走一走的话，想来感触会更多。

虽气象预报显示贵州暴风雪，交通不便。但比王阳明当年生死交际瘦骨嶙峋地过去总要好许多。说去就去，决定乘岁末三天去一次王阳明悟道的龙场驿站。

旧社会要去龙场，需买舟西上，再经重庆折而南下。不过，这无疑乃无谋之举，崇山峻岭将重重隔断来去之路。王阳明走的是，从浙江至江西，再经湖南至贵州。此路径，从长江口斜斜地往下直插入西南目的地。

因为有现代交通工具，我这次决定走前者路径。花一天时间，从姑苏经无锡，经“思君不见下渝州”的重庆，再坐铁路火车穿越巴南群山。然后经由寒波弥漫中的盆地— 贵阳，到达修文县的龙场。

离开湿冷的无锡，空中穿越"巴中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的长江，到了同样湿冷的重庆。重庆断续下着雨，街上看上去脏湿挤乱。一路坐车，长长的尾灯红晃晃地如蚁爬。到了解放碑等地，人虽然不少，却似乎没有应有的活力和热闹。

下了车，胡乱在路边吃了一碗东北炸酱面，匆匆地穿过人群，拍了几张街景照片。又到江边去看了看，这里的江，带了略沉静的绿色，不同于长江口上海附近的浑黄色。

晚上，草草地在解放碑附近找了一个地方住下。既然要“改变气质”，又还想多看些王阳明的书，就抑制住了吃火锅喝啤酒的瘾头，买了酸奶和面包。面包有两片，当天晚上吃了一片，第二天当早饭又吃了一片，经济得很。

当晚做了一个梦，似乎是在一个教室内，我要拿一张大纸，给一本书做书套。不是折得大了就是折得小了，怎么也包不好。最后好像身边无形中有个身形，无声的比划了几下，一下子就利落地包好了。

第二天一早五点四十五分起来，从重庆西站出发到贵阳东站。从重庆几乎是直线南下五六百公里，照理是越来越暖和的。相比于重庆的冬雨，贵阳的天气预报却是暴风雪。

火车穿出巴南丛山，进入贵州。经娄山关、遵义，在进入贵阳前的荒山里，慢慢地停了下来。从车窗里望出去，外面一片白雪世界，站台上一个旅人也没有。我的目标地，崇山峻岭里面的修文县龙场驿站，到得了吗？心中暗暗担心。不禁想起韩退之的一句诗——"雪拥蓝关马不前"。

火车晚点五十分钟左右到达贵阳站。

公交全部停了，高速公路也全部封路。和一个自称有十八年货车行车经验的司机交涉，他答应350元送我去龙场。贵阳到龙场，大约四十多公里，道路两边都是荒山，没有大树，全是灌木荆棘。五百多年前，这些山坡上下，都是《传习录》里所说的苗族生活的地方吧。

马路上没有什么车，我们时速三十公里到达龙场，还算顺利。龙场几乎是一片白色世界，考虑到游人安全，通往阳明洞的路已经被封了。不过，能够到达龙场，我已经非常满意了。

（二）

王阳明是正德三年（1508年）的早春到达龙场的。看周围山坡低矮，荆棘里涧水环绕，山坡上是一丛一丛的竹林。土壤为酸性红壤，也许只能种些杂谷。住民也应该是异文化的苗人居多，生活习俗和中原等地，当时应该完全不一样。

王阳明作为一个江南官宦人家出身的中央官僚，况且前途洋洋，只因得罪了权奸，被发配到这九死一生的蛮荒之地，身心若调整不好，适应不了，那几乎死路一条。幸好先生平时的修为深厚，不仅和当地的住民建立了深厚的友情，自己的学问修为还大大的进了一步——悟出了“圣人自性充足，不必外求”的心与理的融合。

他还创建了龙冈书院，真正意义上开始了讲学生涯。不仅当地住民子弟，贵州附近的士子，甚至连当地的提学副使也来听他的课，做他的学生。王阳明后半生辉煌的立德立功立言，应该是从龙场起步的吧。

蛮荒之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先生和龙场，如雪地山茶，相互映衬。寒坡上独自绽放的山茶花，如同美的深渊，可以打掉世界上任何人的傲气。

我在先生讲学的龙岗书院，踏雪徜徉了很久。

平时不太做梦，当晚我却做了一整晚的梦，似乎一直是在某个教室旁听。梦境途中醒来时还清清楚楚，一早醒来后，却几乎全部忘记了！只剩一个尾巴被我截住——“不能支离，不能支离，必须抓全部”……

第二天一早，因大雪，阳明洞还没有解封，我只能遥遥对先生石像三鞠躬后离开。

到贵阳后，岁末的街市，汽车拥堵，马路上行人却不多。我一口气去了阳明祠（装修中），黔明寺，文昌阁，黔灵山，青岩古镇以及甲秀楼。

黔灵山弘福寺以赤松和尚而出名，看弟子赞他的一首诗——

一物不将继祖风，随机应变用无穷；

粗拳辣掌亲分付，奕叶花开处处红。

似乎得道颇深，而且并不枯寂，略接近阳明的救世情怀。我也在此庙里为母亲祈福，以后有机会还会再来。

甲秀楼，建在一个山坡上，大雪覆盖，南明河潺湲流过。我也选一个和阳明子一样的“莺花夹道惊春老”的时日再来吧。

当晚，住在贵阳。也是做了一夜的梦。也还是在教室，无数的书被阅读被拿出去，一个声音和我说：“要去做，而你就在做……”，二点多醒来一次，知道再睡起来以后，肯定忘记的，就拿起笔，只记了“书，实践“，就又浑浑睡去。现在，除了这些个字，别的内容都忘了。

这次千里揖师而来，以为暴风雪，行动不会很方便，实际上一切也算顺利。而且还通过做梦整理或者说加深了某些知识的理解。三个梦，分别说的是中庸，本心，行知吧。

"圣人虎变，君子豹变，小人革面"，我一介中人之智，要想成为君子，只能坚持原则的同时“改变气质”。

人之际遇如组足球队，同心同德，生命跃动，每日进步，必充实有趣且收获自来。

因为是学习而来，除了龙冈书院附近拾了几片树叶，这次行程一点旅游东西都没有买。在龙洞堡机场看到有些书不错，倒买了十来本，重重的多了一个大包裹。修行越多越觉得自己的无知和不足，希望把这些早点看完消化吸收，再丢掉吧。

……

苏州屋檐下 —读王阳明传之编录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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