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雪

书韵梅园（田荣）

看雪 文/田荣 下雪了。一阙阙的白，簌簌地，落在园子里。看着这纷飞的雪花，不觉会有一种惊喜。很喜欢雪，因为它干净。有雪的日子，时光会变得很悠闲，那么在哪里看雪好呢？ 有人喜欢在雪庐里看雪，这样会风雅点，其实我还是喜欢在外面看雪，更尽兴，更景致点。至少在心里，有种脱俗感，不像在雪庐里越看越寂寞。 看雪，关键是这个“看”字，不是用眼睛，那太直接了，太直接的东西，，会少了委婉的意境。看雪是用心去看，用心的东西，就枝枝蔓蔓了。 好羡慕宋朝的生活，他们能把雪日子过得精致，简直是当节日在过。 最风雅的要数卢梅坡了，在雪野里，踏雪、寻梅之后，把梅花和雪捧在手心作悉心的对比，最后得出结论：“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细细想想，骑驴踏雪，古诗寻梅，自有一种乐趣。 可如今到哪才能寻到卢梅坡的那树梅花呢？ 其实，下雪天不虚度的还有一个宋朝的范成大。下雪了，他背着个竹篮，踏雪顺着小径，登上屋后的小山，“拨雪挑来踏地菘。”地菘，是一种野菜，也是一种草药，清甜，略苦，长在林间墨土里，太阳转到西边，竹篮已经装满大半，今晚的下酒菜，够了，那就哼着小曲回家！家里的火炕上有一只装着热水的瓦罐，瓦罐里更是烫着一壶老黄酒，热而不烫，刚刚好。屋外雪片悉悉簌簌，屋内柴火忽忽悠悠，他和妻子相对而坐，喝着小酒，吃着桑子和山芋，说着深深浅浅的话……那生活，想想都让人心生妒意。 你看，这场大雪有多好，这场大雪，不仅荡涤了心灵，更重要的是它走入了无数中国文人的精神世界。 此时，一个人在幽静的雪里行走，听到雪细细地落下，有一种空灵而清澈的寂寞，那声音不惊不扰，仿佛是一片片带着情怀的话，落在怀中，落在心里。何况是一个人看雪，定能看出孤独的苍茫来。 站在亭子上看雪，自然会想到明朝山阴太子张岱的《湖心亭看雪》，这篇张岱酒后挥就的散文小品流传至今，断然是出乎张岱意外的，一个明末清初的落魄文人，把他一生的悲凉，遗世独立的情怀，彻底融入了西湖雪景的幽静深远中。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孥一小舟，拥毛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雪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上下一白，山水迷蒙，我当然也是极其想去湖心亭看雪的，但是这不是西湖，却有那么点西湖的影子，不知千年前的张岱能不能听见我在雪中诵读他的《湖心亭看雪》，亭外的雪还在飘着，我似乎能感悟到当年张岱看雪的心境。 湖心亭小于三潭印月，大于阮公墩，三者会称“湖中三岛”，它又有“蓬莱”之称，是西湖三岛中最早营建的岛，“湖心亭平眺”在清代被列为“钱塘十八景”之一，历代文人雅士趋之若骛，亭前有乾隆皇帝手书的“虫儿”石碑，及繁体“风月”，去掉周边笔画后所剩的字，寓意此为风月无边之意。记得年少时，读张岱的《湖心亭看雪》，一直垂涎那清新雅致的西湖，还有那阔大纯净的雪景，更喜欢他高雅脱俗的情怀。 何况，看的是雪呢？ 我喜欢下雪，似乎下过雪，天地只剩下白，那些复杂的、邪恶的就不存在，不必遮掩，也无处遮掩，人世间只剩下最原始的天真与纯净。此时内心会自然地舒展开来，身形放松，在一场圣洁的雪中，内心的空白与天地的留白融合在一起，释放最本真的快乐。 北方的冬天是很冷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包成个粽子也抵御不了那股清冷，所以古人还是比较讲究，为即将下雪的日子准备好了“红泥小火炉”，等酒温，等雪来，再约上三两好友作陪，“能饮一杯无”，彼此心不照宣，想想都惬意，此刻我们最应该感念的怕是大自然了吧！北方的冬虽清冷。但古代有篝火御寒，现代有暖气防冷，暖气一点点传遍屋子的空间，入目的皆是这样的暖色，暖色入了心，给人以安逸和温馨。 这样的暖色，让我想起《红楼梦》里那场雪。 《红楼梦》第一百二十四回里，贾政扶贾母灵柩回金陵安葬，回程的船上正写家书，抬头忽见船头雪影朦胧里有个人，朝他躬身下拜，待贾政上岸去寻，转过一小坡，人影已脩然不见，唯剩下白茫茫一片旷野。宝玉就这样在下雪的世界里飘然离去，只留下一串串脚印，他很快被雪花覆盖，像他不曾来过，它是做了一个梦，他走得那样决绝，根本没留恋父母妻子，让人觉得他匆匆地朝路远迢迢的家奔去，奔到那皈依佛门的家，回到了幻境。 雪地上虽然留下了一串串冰凉的脚印，但是宝玉也从喧嚣的繁尘解脱出来，寻找雪一样的佛门净地，怕也是他的好归处吧。 好多日子，就像现在一样的如常，简单，平静，一粥一饭便是知足。简静的冬日，应和着无声无息而来的雪，生活中的盘根错节固然还在，但是那颗在岁月里渐起的禅心，早把光阴弄的贴服，放过自己，生活会舒坦起来，就像宝玉逃离凡尘，选择清净的禅院，来救赎自己，分担那曾经窒息的压力。其实，岁月总是让人的意外，即使这句话被用的很烂，烂到被很多人吐槽，我依旧觉得它蕴含的意境是美的，掩盖了岁月洗涤的时光，很多人都对冬天有着一种执念，对雪有着一种执念，尤其是对第一场雪，更是有着特殊的情结，总觉得冬天是一个温情的季节，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说话都怕惊扰落叶，小城的初雪没有如约而至却依旧冷傲入骨。 有人说：“初雪，适合告白。”我该向岁月告白吗？这么盛大的日月里，我们的内心真的充满了深情吗？“有深情才有世味”，对每一个日子的深情，就是活着的滋味。世味，大概就是这些藏在最普通的日月里最值得回味的东西。 眼前的雪花是美丽的，它深知过不了多久就会融化、消失，可是，在属于自己的光阴里，雪花的热情不减，对大地上的人们舞动着饱满的深情。 下雪了，我还会去亭上看雪的…… 2020.12.1（于峡家中）